他说得模棱两可的,但在座的学生都不是傻子,也许他们在人情世故上还是很单纯的小孩,但在修行上,很多学生都已经接触修行三四年了。
有的甚至从胎教就已经开始了。
虽然碍于国家规定,他们还没有正式修行,但理论知识每天都在耳濡目染,再加上课外班的灌输……
刘一强话音刚落,就已经有人闭上了眼睛。
看那个掐指诀和嘴皮子抖动的速度,恐怕是从娘胎里就已经开始练习了。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闭上了眼睛。
三十秒不到,整个靖室就只有计然还有四五个老实人还睁着眼睛。
那几个学生都很慌,但他们现在也不过刚刚接触入定诀,朗诵没问题,但要是背诵,杀了他们都做不到。
计然倒是并不着急,他虽然也是今天才接触入定诀,但已经背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他的情况比这几个学生更糟。
他现在很紧张。
那天晚上李药师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你的五脏气虚,就代表着你几乎无法修行。”
“所谓炼精炼精,精自五脏而来,五脏气虚,则周天无法搬运,常人每日可行两个小周天,你半旬都不一定能行完一个小周天。”
“周天不行,则元气更是无从而来。”
“如果你非要修行,除非有人能帮你提供千百倍于常人的天材地宝,但你宿慧天成,应该能够明白,这条路不可能走得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
“吸——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它吐出来。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
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翻开书本,继续默诵入定诀。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有个孩子背着背着,哭了,被刘一强带出了教室。
计然目不斜视,专心背诵。
十多分钟后。
当最后一遍默念完,最后一个音节从口中吐出,他陡然闭上了眼睛。
双手放于小腹,指诀三转,形成抱元守一之势。
嘴皮子快速抖动,看似杂乱无章,却有着某种说不出的韵律和节奏。
没有任何阻碍,没有任何卡顿,一遍功成。
他顺利地进入了入定状态。
肉体的器官感知被无限缩小,他的“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看到”自己置身于一片旱海之上,旱海上空悬浮着一座古朴而平凡的大门。
大门好像离他很远,但又好像离他很近。
但无论他怎么靠近,大门都永远跟他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它就在那里,可望而不可即。
计然不再靠近。
走不近的门,再追就不礼貌了。
他往另一边靠近。
那边矗立着五座山峰,闪烁着五种颜色。
但同样的,他也无法拉近哪怕一点距离。
就在他有些茫然的时候,五座山峰在他注视下,开始颤颤巍巍地抖动起来。
而后,一缕缕微弱得几乎看不到红色流光仿佛自天外而来,断断续续地注入红色山峰中。
这一瞬间,计然似乎取得了某种联系,某种跟五座山峰之间的联系。
他知道,这应该就是刘一强上课时说的。
精落五脏,玄明自成。
那五座山峰就是自己的五脏内景。
他开始尝试着驱动红色山峰中的日精,试图将这些微弱的日精搬运往黄色的那座山峰。
红色山峰在他的努力下不断地颤抖,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完全使不上劲儿。
计然不信邪,他非要将这些日精搬运起来。
红色山峰依旧在不断地颤抖,但是任由计然如何努力,如何用功,那些日精就像是缠在了半山腰的云雾,只是偶尔晃动一下而已。
计然的努力就只是像一阵微弱的风而已。
红色的山沉默了。
计然也沉默了。
行周行周,行的是周天。
将吐纳进来的天地精元在五脏中搬运一圈,是为一个小周天。
如果能够完整地搬运完一个小周天,先天精元注入那座玄牝之门,大门洞开,便能得到一枚元气珠。
这是炼精化气的过程。
如同炼蚌吐珠。
所以炼精境界,也叫蚌境。
按照刘一强所言,日产两珠是修行的平均水准。
也就是说,除了少数的天才,大多数人都能做到早晚各得一珠。
待三百六十五个小周天运行圆满,旱海生津,则代表着修士进入了蚌境二层。
这个时间一般是半年左右。
以此类推,达到蚌境九层,一般需要练习四年半。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而以计然现在的这个搬运速度,别说四年半,也别说蚌境九层,给他四十年他都不一定能达到蚌境二层。
他的五脏山就像是肌无力一样。
完全使不上劲儿。
这真的不是他努力就能成功的。
日精还在一缕一缕地注入,微薄得像是他上辈子的工资,又像是苟延残喘的老人不肯咽下去的那一口气。
计然欲哭无泪。
老天爷,尼特娘的玩笑开大了。
你这让劳资怎么活啊?
计然就这么看着那五座沉默的山峰。
那五座山峰好像也在看着他。
相顾无言。
惟有泪千行。
……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计然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靖室的。
也不知道自己后来干了什么。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边的落日已经半残。
他一个人站在校门口。
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小姨还没有来。
回过神来的他突然胸口悸动了一下。
小姨不会有事吧?
他有些慌张,抬头往四周张望,希望可以看到那个巧笑倩兮的人影。
“小然!”
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呼喊,话音未落,那道熟悉的倩影已经落在了他的面前。
计然扑过去一头撞进她的怀里。
林灵釉被撞了个趔趄,却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紧紧地抱着他,很心疼地道:“对不起啊小然,小姨来晚了。”
计然摇了摇头,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没事,你没事就好。”
林灵釉鼻子一酸,差点泪崩,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忍住了。
“小姨怎么会有事?只是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不过咱们家小然真乖,知道在校门口等我,没有乱跑,待会儿回去小姨给你做好吃的。”
计然在她肩膀上把鼻涕擦干净了,抬起头来,笑得格外明朗,道:“我想吃小龙虾。”
林灵釉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假装嫌弃地咦了一声,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道:“臭死了!”
计然吸了吸鼻子,在她怀里换了个姿势,把脑袋搭在另一边的干净肩膀上。
林灵釉拿他没办法,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流光化作飞剑,将她带上天空。
“怎么又想吃小龙虾了?”
“就是想吃嘛。”
“好吧,今天不想自己坐飞剑了?”
“今天不想。”
“好,那我抱着你回去,说起来也好久没这么抱过你了。”
“小姨。”
“嗯?”
“只要我们都是好好的,就可以了对吧?”
“对呀,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我今天在学校过得很开心嘞。”
“是吗?”
“嗯啊,就只有一件事情不开心。”
“什么?”
“那个李医生说的是真的。”
“小然……”
“小姨。”
“嗯……”
“别哭。”
“唔,小姨不哭……”
“我可以去学画画,我画画也很厉害的。”
“唔,小姨知道,但是,但是再等等,再等等小姨好吗?”
“小姨,你别为我的事情太累了。”
“小姨不累。”
“那晚上回去,我给你洗衣服吧。”
“小姨会浣衣诀……”
“可是你受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