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然知道她在外面,心里不由安心了许多。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前身每次发病,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包括林灵釉。
计然穿越过来后,知道前身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想逼自己。
——有亲人在旁边的时候,他会疼得崩溃,有时候甚至会大小便失禁。
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才能咬牙坚持到最后。
计然还没有真正地尝试过那种痛楚,记忆中对于疼痛的感觉也很模糊。
他只知道,那是一种真的能杀人的痛。
现在是十一点半,还有最后三十分钟。
他把药放在了外面,断了自己的退路。
连林灵釉都不知道。
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都能承受的痛楚,即使是这次没有药,他一个二三十岁的成年人,没道理不行。
当然,这么想也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他现在已经紧张得在不停地吞咽口水了。
口水顺着小木棒滴在床单上,
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十一点五十。
十一点五十五。
十一点五十九。
今晚的时间似乎走得格外的慢。
终于,桌子上的闹钟突然开始震动。
“哧——”
计然面色剧变,额头青筋暴起,血色瞬间覆盖他的整张脸,如同被吹气了一样鼓起来。
疼痛来得太剧烈,太突然,尽管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还是差点没喘过气来,整个人像是掉进了高压炉里,身体似乎随时都要爆开一样。
他吭哧吭哧地喘着气,牙齿咬得几乎变形,脖子上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直欲破皮而出。
嘭——
他像是腹部中枪了一样,死死地抱着肚子,歪倒在床上,整个人由于痉挛而缩成一小团,一动不动。
但他的浑身皮肉都好像有爬虫在肌肉下面爬一样,不断地凸起,凹陷。
计然想把自己揉碎,或者撕碎,或者崩碎,总之,他想让自己碎开,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让他稍微舒服一些。
他的意识已经接近崩溃,喉咙里出发肌肉颤动的声响,口水混着胃液倒流出来,流得满床单都是。
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他的所有神经都被痛觉所充斥,所霸占。
他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他像是一只小兽一样压抑着声音呜咽,不敢发出比这个呜咽声超过哪怕一分贝的声响。
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哀嚎出来。
如此,不断煎熬,不断破碎,不断弥合,又不断裂开。
不断反复。
很久。
汗水、口水、胃液、腹中呕吐物,早已经将整张床弄得污秽不堪。
床单都被他撕烂了。
铁的床栏被他掰弯。
终于,终于……
他昏迷了过去。
这个时候是凌晨两点钟。
房间门被轻轻地推开,林灵釉满眼血丝地走了进来。
她很着急,但她怕吵醒刚刚昏睡过去的少年。
所以只能压着脚步声。
她的眼中没有床上的那些污秽物,也看不到已经围上来的蚊蝇。
她走过来轻轻地把少年抱了起来,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帮他把衣服都脱了,小心翼翼地帮他盖上被子。
接着,她去端来热水,帮他擦洗着脸和脖子上的秽物。
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得像是正在保养文物的护工。
看着呼吸逐渐均匀的小小少年面带安详地睡去,林灵釉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心疼地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熬过了这一次,至少一个月内他都能高高兴兴的了。
“小姨会让你永远都是开开心心的,永远。”
她默默地在心里发了誓,然后悄悄地退出房间,去帮计然收拾床铺。
这一夜,计然睡得很香。
这座一层平房小院的灯光一直持续到天明。
……
早上醒来的计然食欲不振,勉强喝了一碗粥。
林灵釉让他在家好好休息,自己则出门按照配方抓药去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林灵釉并没有去天通大药房抓药,而是宁愿绕远路,去了别的药店。
这一天,满院的桂花香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中药味。
计然的食欲更不好了。
虽然林灵釉告诉他,这样的一副药只需要花两千块钱,也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的用药开销每个月都能节省一半。
但计然还是吃不下东西。
他这一天都过得有点抑郁。
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开学。
这天,林灵釉给他换上了新的衣服,一套崭新的小西装。
只可惜他垂头丧气的,一点都没有穿出来器宇轩昂的感觉。
林灵釉拿他没办法,把他送到校门口后,道:“要不然今天放学,我送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计然摇摇头,不说话。
林灵釉还想开导他,校门口带着红色袖套的小学生已经在催了。
“还有五分钟上课,再不进去算迟到了!”
林灵釉没办法,只能把他送进校门,看着他的背影招手道:“开心点,今天放学我就把飞剑送给你!”
计然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低着头向教学楼走去。
林灵釉暗道完了。
这臭小子不会真的抑郁了吧?
“阿姨,往后退,我们要关门了喔。”
旁边传来小学生甜美的声音。
林灵釉哦了一声,退后两步,正准备离开,忽然身体僵了僵。
她扭头看着正在推门的小学生,指了指自己。
“阿姨?”
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小学生笑得很甜美,招了招手,道:“阿姨再见。”
说完就把门轰隆一声合上了。
林灵釉气得差点拔剑砍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