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霖几次走神,回想刚才那段话,她严重怀疑自己是被老师附体了。
凭心而论,她很自私,很多时候,她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尤其是在永安王府。
看着院子里的人,脑子里有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若没有老师,她或许会比乌青华更让人恨。
乌青华掀起眼皮,悠然一笑,继续修剪石桌上的盆栽,“你还知道来看我?把自己娘关起来,你还真是有能耐。”
李策年神色一敛。
江予霖道:“你不是病了吗?”
乌青华站起身,拿帕子擦拭着手,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人,“我若不说病了,你会来看我吗?”
江予霖没再说话。
“行了,你这么娇贵的人还是进屋里说话吧。”
三个人一同去了厅堂,李策年目露迟疑,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她真是姐姐的母亲吗?”
江予霖但笑不语。
少顷,丫鬟进屋奉茶。
江予霖刮了刮茶叶,抿了一口热茶。
“我也不说你什么了,你能把自己嫁出去,我这个当娘的已经很知足了,日子定下了吗?”
李策年惊觉道:“什么日子?”
乌青华抬起视线,得意道:“自然是和定远侯府结亲的日子。”
李策年瞪大双眼,气道:“姐姐为什么要成婚!”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未婚嫁,这传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更何况她都睡到人家院子了,”乌青华看向江予霖,“贺家不是寻常的门阀世家,身居高位、荣宠显贵,人家让你做正妻,日后没准还能谋个诰命!能嫁到贺家是你几世修来的好福气,侯府规矩多,只要你以后安安稳稳,把那小公子讨好了,好日子长着呢,婚期订下了吗?那聘礼......”
李策年低头喃喃道:“住到一起了......”
江予霖放下茶盏,轻声道:“这些都与你无关。”
这句话是对乌青华说的。
乌青华霍然起身,脸上带着怒色,指着李策年,“你让这个外人下去!”
“他不是外人,这里只有你是。”
“你什么意思?攀上高枝不要你娘了?”
“你以为我会原谅你?”江予霖低头笑了笑,“你为什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乌青华又坐了回去,想去搭她的手,却被躲开了,“以后母女都好好的,娘真的知道错了,娘后悔了,娘也想弥补,是真心想弥补,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你的眼睛有疾?”
“眼睛永远都不会好,和我的恨一样。”江予霖不想多留,站起身,“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收拾东西,过一阵子就可以离开了,去哪都可以,去哪都不会有人来管你。”
乌青华愣了许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是真想补偿过错,想到这,她眼眶通红,“一定要做到这份儿上吗?你为什么就不相信你娘呢?”
江予霖失笑道:“你想怎样?大团圆吗?可能么?”
乌青华顾不上李策年,上前去拽她,“你就让你娘烂在大街上,去讨饭为生吗?”
江予霖垂下眼睫,“一千两银子,够多了,我也就只有这么多。”
这是她的私房钱,有义父给的,有老师给的,也有自己以前赚的。
乌青华望着她,目光带着戒备和怨念,“我就待在这,你敢赶我走!我就不信没人管!我是你娘,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把人关起来的是你,现在要赶我走的也是你,侯府知道你这副面孔吗?自古以来,哪个儿女不是遵从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五刑之属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你倒好,你把你娘放在眼里了吗!你看着我!”
贺明澜听得满肚火,抬脚就踹开了门,沉声道:“以后她只是我贺家的人,你与她没有任何瓜葛,想来闹事,就来找我霍长澜。”
乌青华被贺长澜的威势吓得一激灵,对上寒铁似的目光,瞬时松开了手。
房门嘎吱嘎吱的响了几声,江予霖回过神,看着那个被踹歪的门。
贺长澜带着她往外走,“琳娘在找你,你安心治眼睛就行。”
李策年被江予霖落在屋里,心凉了一半,回头看着乌青华淡淡一笑,“闹事也挺好的,贺.....贺砚舟巴不得你闹事呢,你最好能捅出个一个大娄子。”
乌青华止住颤抖,皱眉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策年拿起江予霖的帷帽,准备离开,“你就待在这吧,贺砚舟那个小肚鸡肠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乌青华咬牙道:“他不敢杀我。”
李策年嗤笑道:“您都这个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呢?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人的死法有很多,飞来横祸,疾病,误杀,毒杀,这些都是意外,就算杀了你,他可以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他就是在等你闹事,等你哪天遭遇不测,写下他的名字准没错。”
话落,乌青华好似掉进冰窟,寒意从四肢百骸袭来,瘫坐在椅子上,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泪花簌簌而落。
李策年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一石二鸟。
随后就追了出去,“姐姐,你把我落下了!”
江予霖靠在黄花梨躺椅上,雨天的风阴凉潮湿,眼睛刺痛难忍,刚才走了一路,已经睁不开了,掀开眼皮,眼睛猩红,眼球爬满了血丝,文琳琅眉头紧皱,她的情况远比想的要糟。
李策年道:“姐姐的眼睛怎么样?”
文琳琅的脸上出现愠色,“还能怎样,她自己都不当回事。”
江予霖猛地坐起身,“我今天就治!”
文琳琅道:“老实躺着,提前和你说一声,眼睛只能恢复到之前的一半,以后尽量都不要疲劳用眼,还有你那个作息和点灯熬油的习惯,都改了。”
“......好。”
日暮四合,雨渐渐停歇。
文琳琅去药房抓药。
李策年守在一旁,“姐姐,我不想回去。”
江予霖道:“去和那个姐姐说,她的医术很厉害,看她会不会收留你。”
李策年道:“姐姐说得是她?”
“嗯。”
“好,我去和她说。”
江予霖躲开这条小尾巴,让氿七带着她回了院子。
到了晚间用膳,也没看见李策年的影子,想来还在缠着文琳琅。
江予霖坐在饭桌前,原本想等贺砚舟回来一起吃,只是她没忍住,吃完糕点,又吃了两个包子。
吃了个半饱就躺回床上,听见推门声,她也没动。
贺砚舟走到床沿,把她的脚塞回被子。
江予霖明显感觉有视线一直盯着她,四目相对,“老看我做什么?”
贺砚舟站在床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又不说话,”江予霖眨了眨眼,握着他的手,把人拽到了床上,两个人叠在一起,头发纠缠在一起,清凛的檀香萦绕在鼻尖,江予霖笑道:“......不对呀,我怎么可能拽的动你。”
贺砚舟把人压在身下,面不改色地环住了她的腰身。
江予霖道:“事情商议完了?”
贺砚舟道:“婚期定在三月初三。”
江予霖倏忽一怔,“这么早?不到一个月......”
贺砚舟静静地注视着她,问道:“早?”
只有一个字,江予霖没揣摩出他话里的意思,“先去吃饭。”
贺砚舟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早?”
江予霖拍了拍他的脊背,“哎呀,你不要乱想了,快起来。”
贺砚舟不动,江予霖轻轻亲了两下,才把人哄起来。
随后,贺砚舟简单吃了几口,就让人撤下去了。
蓝昭送来几份燕北的密报。
入了夜,究竟还是有些冷,江予霖不知道想干什么,在屋里溜达了两圈,又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门被敲了两下,王捷小心翼翼地迈进门,道:“主子记得把药喝了。”
放下药碗,王捷便带上门离开了。
江予霖瞬时把脑袋从贺砚舟腿上抬起,“扯到伤口了?”
贺砚舟放下手中的密报,把人揽了过来,道:“没有,已经快好了,长姐不放心。”
“我看看?”江予霖望着他眼睛,被迷的七荤八素,一时没挪开,贺砚舟琥珀色的眸子很浅,让人觉得冷漠,不容侵犯,很少能看到他眼里的情绪。
她腰上的手缓缓收紧,江予霖既心疼又心虚,“我没有私心,就是单纯的,看一下伤口。”
下一刻,贺砚舟身子前倾,一只手已经扣在她后颈,吻了上去。
江予霖只清醒了一会儿,亲吻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忽然,她推开了人,轻哼了一声,手捂着嘴,笑道:“你怎么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