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又忠又直的人设立起来后,纵是你自个不替自个着想,别人亦会替你着想。
被忽悠瘸了的傅成,这会子正毫无保留的将自个智慧借给土哥使。
“将军,方腊已平,只待最后剿灭部分残党,朝廷命令便会下来。
届时,大军归京,独将军您不归,岂不成了抗命不尊!
依老夫之见,将军不若驱兵北上,重返京东东道,反正那起子匪还未剿完,哪有做事半途而废的道理。”
“嗯!”王土旺皱着眉儿认真点头。
“那起子匪剿不剿的完,某说了算,想剿多久就剿多久!”
“将军大才!”傅成竖着拇指,轻笑着称赞;
“届时,卢大人再于朝堂上使使力,了不得舍些资本将淮党之人拉下水,好叫将军出师有名。
只是辛苦将军了,这大半年不着家,又要去那山东贫瘠之地苦熬。”
“某不打紧,只求都统无碍便可!先生还有其他要教某吗?”
“教之一字不敢,只求将军一事!”
“嗨呀,先生真真不爽利,你我九边旧识,风里雨里趟过来的!若再这般生疏,休怪某乱棍将你撵出去!”
挨了骂,傅成不仅不恼,反心里热乎的厉害,只感动道:
“京中风波诡谲,大人亲子卢西虎最近屡遭小人算计,不若送至江南,由将军代为照料一二?”
还有这好事!
领着那小子回去抄他自己家,也忒不当人了吧!
想都没想,王土旺便应了下来。
“先生只管将西虎少爷送来,某保管不叫他得了半点委屈!”
“大善!得将军一言,老夫心甚妥帖,既如此,老夫即刻出发中京,与卢大人汇报!”
言罢,这厮老货似也染了土哥豪迈,只作揖,转身就走。
身后,王土旺拳掌相击的重重抱拳声响起。
“先生一路顺风,咱们...砥砺奋进,共度艰难!”
待前院通报这老货上了马车,离了临安,王土旺这才收功,大咧往堂上主座落座,自顾言语。
“好个腌臜打脊泼才,倒有三分急智,竟能想出不叫某进京的应急法子。
不过这般也好,某于京东东道尚有一二事未平,不急归京!”
正说这话,瘦猴这贼眉鼠眼的不知何时凑到身旁,赖着椅子坐下,倒三角眸儿里竟是奸笑。
“哥哥,不若让俺悄摸归京,与常伴伴私底下通个气儿,摸忖摸忖那皇帝老儿的想法?”
“暂时不需!”
王土旺轻轻摇头,随即勾住他肩头,细细与他分析道:
“咱们可是香饽饽,那皇帝老儿岂肯轻易罢休,卢都泽此计不过缓兵之计;
待时日长了,那皇帝失了耐心,自会对他动手!
届时,自有金牌请吾等归京,说不得抄卢都泽家的肥油活计,还能落着咱们手上。”
一听这话,瘦猴当即来劲了,直两眼放光;
“哥哥此言当真?!”
“瘦猴莫信不过某?”
“哎呀,哥哥这耳朵莫不是塞了驴毛,俺的意思是,这番好活怎会落俺们头上?”
“这便是帝王之道,弑其主,自许其赏,否则谁跟他干。
再者,这皇帝老儿也是用这等阴毒法子断了咱们与卢都泽旧党的往来呢!”
两个交头接耳,鬼鬼祟祟小声嘀咕,还不时传出阵阵奸笑。
然就在此时,忽听门外魑魇军来报;
“将军,外头有中京来的急脚递。”
“怎又有中京来的,赶着趟的往门前挤!”
一声嘀咕,土哥恢复正襟危坐模样,直冲着门外大声问话。
“可问清来历?”
“问清了,说是理国公府来的,主家唤作甚水儿。”
话音刚落,一旁瘦猴咧嘴就笑,露出满口黄牙;
“嘿,俺儿来信了,哥哥,俺去取信?”
“且去且去!”
得了允,瘦猴脚下生风,一溜烟窜出后堂,欢喜去了。
又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瘦猴手上拿着一封信,快步行进,隔着老远就叫唤起来。
“哥哥,信来了!”
待至近前,王土旺接过信件,压根不避讳瘦猴,就这般粗鲁撕开封口。
信件字数不长,除开关心问候的言语外,只叙述了一件事。
姓云的娘们找到了!
水儿寻了理国公府前前代管事,替他儿子偿了赌债,这才从他口中打听出只言片语。
据说二十多年前,王广仁曾讨了一方小妾,那娘们就姓云;
只这娘们入门没多久,未留子嗣,便染了病死了。
恰逢那时先理国刚刚过世没多久,理国公府大办丧事,全府上下皆在守孝,故无声无息无人关注。
而这姓云的娘们似是不怎如王广仁的意,老爷不愿听这娘们名字,府里下人自不会多提,日子久了,便再无几人记得住了。
三两下看完这封信,土哥放下信笺,虎眸微眯,瞥了眼身侧吃力认字的瘦猴,轻笑道:
“水儿这孩子不错,心里头记着事儿。”
儿子得了彩,作老子的自然面上有光;就瞧瘦猴嘴一咧,直嘿笑起来。
“哥哥这话说与俺听听便中,可莫在那小子面前提,可不敢叫他得意了去了。”
“依你便是!”
言罢,王土旺伸手将信递给瘦猴,手掌按了按又发热的脑门,恨恨咬牙,随即起身向后院走去。
那厮王寅确实凶,他估计,自个这脑门子起码得再过半月才得好转。
时间流逝,转瞬便过了半月。
这半月,王土旺自个窝着杭州不动弹,私底下却操使着孙暓的无为军,偷摸将魑魇军转移至京东东道。
柏曌子与秦煜疴一直在山东收拢流民,壮大白莲教;
勿需多少时日,这果子便要成熟了。
届时,打散白莲,京东东道潍、密、莱、登四州,便是自个说了算。
有了这四州募兵地与白莲几十万残党,便可将精锐部分充作绿林劫匪,挑起山东绿林纷争,以匪击匪,以剿代练。
剩下的,则充民户,农忙屯田,农闲备战,供大军消耗。
而自个则坐镇京师,交好淮党,上下串联勾结,蒙蔽圣听。
想到这般,王土旺顿觉未来敞亮一片儿。
时间点滴溜走,转眼又是五日过去。
估摸着中京那头该有动作的王土旺没有等来卢都泽北上京东东道的命令,却等来了一个噩耗。
四月廿一,巳时,西湖白堤。
王土旺身披蓑衣草帽,腚下压着一杆钓竿,躺在堤边柳树下,呼呼大睡;
白堤那头,王二领着一魑魇老卒,大热天贯着重甲,急急行来。
隔着老远,就听王二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唤声传来;
“将军!将军!大事不好啦!”
柳树下,王土旺丁点反应都无,自顾酣睡,甚至连腚下拉的笔直的鱼线都叫不醒他。
“将军,快快醒醒,禁军那头出大事了!”
一路喊一路跑,王二撒拉麻溜冲到王土旺近前,弯下身子揪住他衣襟,就是一通猛摇。
这般动静,土哥那还睡得着,睁开惺忪睡眼的同时,大手本能摸向腚下鱼竿。
鱼竿上,阵阵大力传来;
见状,王土旺陡然一喜,唰的起身坐直,拉动鱼竿。
“甚事过会儿说,某钓着几天,终上鱼了!”
“嗨呀,将军这会子怎还钓的得鱼,大事不妙啊!”
“甚大事?”
王土旺一边儿和鱼较劲儿,一边侧头提问,观他表情,似不怎滴在意。
一旁,王二眼神闪躲,抿了抿唇,又咽了口唾沫,这才硬着头皮凑近一步。
“将军,禁军传来噩耗,说是...说是...”
“说是甚?”
“说是...是...秦将军登船时...时...时脚下遭了滑,落水了!”
话音刚落,王土旺把着鱼竿的手猛地一颤,兀的转过脑袋,虎眸瞪得溜圆。
“落水?可捞回来了!”
“没...没有,搁钱塘入海口那儿落得,这会子怕是...怕是...”
王二颤颤巍巍的说着,面对此事的王土旺,纵是他乃魑魇军最早一批的老卒,跟着自家将军时日最久,亦有些畏惧。
堤岸边,初闻这般噩耗,王土旺一时间竟呆若木鸡,任由鱼钩上的鱼线崩的笔直,纹丝不动。
呆了尽盏茶功夫,他这才缓过气来,张口便骂。
“该死的,入海口!入海口!那狗攮又不会水,不行,老子要去寻他,好端端的怎就落了水!”
大刀眉倒竖,王土旺整个脑袋一团乱麻,当想到最坏可能时,竟急的一把将手中鱼竿攥的粉碎。
“王二!”
“在!”
“传某军令!无为军顺流入海,沿海岸线搜寻渔民;淮阳军沿钱塘两岸搜寻,狗攮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了,把秦煜疴这鸟人的亲军给老子拘起来!
一群撮鸟,一群废物,刀山火海都趟过来了,失足落水,老子不信!”
言罢,王土旺唰的起身,这会子怒气上涌,整个脑门青筋暴起,拳头更是捏的嘎吱作响。
瞧他这般,王二哪还敢多待,忙抱拳拱手,领命而去。
而同他一道而来的魑魇士卒却并未跟随而去,反倒就这么站着,直勾勾的盯着王土旺。
“王将军何故这般愤怒?”
冷不丁的,这浑身披挂的士卒张口就问,传出甲胄的,竟是清脆悦耳的小娘子嗓音。
觉着不对,王土旺瞪着虎眸,张口便反问。
“你是何人!”
得他问,这魑魇军打扮的家伙只轻轻摇头,并不卸遮面面甲。
“摘下头盔面甲!”
“请王将军解妾身疑惑,何故这般愤怒!”
“摘下头盔面甲!”
“若妾身了解无差,王将军应该早就做好舍弃秦将军的打算了,何故还会恼怒呢?”
“摘下头盔面甲!”
回复她的,依旧是王土旺那冷硬的嗓音。
瞧着这带着莫名既视感的一幕,这女子面甲下忽的传出阵银铃般的轻笑声,随即就听她道:
“那日你怕死惜命,宁愿满嘴扯谎也不愿摘下头盔面甲;
然吾终究与你不同,吾不怕死,尤其是死在你手底下!”
言罢,这女子抬起双手,轻轻按住自个头盔两侧,缓缓抬起。
下一刻,如瀑黑发倾泻而下,如菊如兰般姣好面容复现近前。
“英娘!”
一声惊呼,王土旺下意识后退一步,眉心紧紧攒成一团,又疑惑道:
“秦煜疴?”
“你果然早就猜出来了!”秦煜疴浅浅笑着,眸儿直勾盯着王土旺,内里却冰冷一片。
若无之前那封信,以她对这厮泼皮的欢喜程度,决计不会想这般多;
可王土旺留下的那封信,却叫她思前想后琢磨了良久;
自打出京始,这厮好算计的就在言传身教,前头教自个领兵攻城,教自个如何剿匪,如何兵不厌诈;
后去了淮南道,又教如何抓住战机,如何观察敌军阵型弱点;
再往后,干脆强行弄死朝廷派下来的都统獞贯,薅夺十万大军及整个江南道作战指挥权,统统交于自己之手。
这般一步步走下来,莫说是自己了,便是随便搁九边挑个将领,都能获得巨大长进。
可进步之后呢,这厮负心人竟转手就将自个卖予了朝廷,卖进天家。
他难道不知,嫁人,对一女子而言乃是影响终生的事儿吗?!
秦煜疴眼眶泛着泪光,透着恨意;
而对面,王土旺这会子也冷静了下来,眸儿直在秦煜疴面上打转,满脸严肃,心思转的飞快。
原以为这厮骚包是个汉子,了不得娶个公主,算不上甚;
这下好了,英娘就是秦煜疴,秦煜疴就是英娘,某此前算计,与将她推进火坑无疑,也难怪这厮要假死!
嫁娶终究是两回事,这世道对小娘子到底是不公的,男子三妻四妾,女子却必须从一而终;
完了,吾命休矣!
然就在两人对立无言之际,西湖白堤尽头的林子里,刁德义幸灾乐祸的搂着王二肩头。
“王二,你狗命休矣!
且瞧着吧,你这厮分明知道秦将军乃女儿身,瞒着俺们也就罢了,却帮着秦将军瞒着土哥!
这下好了,土哥一准遭罪,他遭玩罪,就该你遭罪了!”
他话说完,一旁紧挨着蹲在一起的瘦猴登时发出一阵低微奸笑;
“刁德义,俺们来打赌,就赌哥哥回来怎滴收拾王二,俺先来,俺赌一顿好打,起码一月下不得床!”
“瘦猴哥哥此言极妙,那俺就赌王二这瘪犊被打断一条狗腿,仨月!”
瞧着热闹,一旁原先还瞪着个牛眼瞧得仔细的铁牛也忍不住了,兀的伸出蒲扇般的大手;
“五月,俺赌五个月!俺了解哥哥,他最见得不兄弟拿事情瞒着他了,王二铁定要遭老罪!”
见他三人比划的不亦乐乎,蹲在一旁的王二满脸褶子都愁苦成一朵菊花了。
“我有苦衷,我能解释的!”
“切!”
王二一声辩解,只换来三人齐刷刷的白眼。
说到底,他等也觉着气,都是自家兄弟,尸山血海一道儿趟过来的,纵是秦将军为女儿身又能如何,妨碍他等敬着吗?
心头有气,自然要撒;
而三人皆不是甚好人,只各种拿话恐吓挤兑这倒霉王二。
三人聊得火热,刁德义瞥了腿肚子都打颤的王二,肚中坏水直翻腾,竟拉着瘦猴铁牛吹嘘道:
“两位哥哥,且瞧好吧,待会子土哥回来了,保不齐还和上次一样,唤俺揍王二一顿,到时候...哼哼...”
他们这头聊得火热,白堤上的王土旺也想出了应对法子。
有句话说得好——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
言下之意,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脑回路差异,比人和黑猩猩还大。
故女人发怒时,最最忌讳与她讲道理,最好的法子就是沉默,啥都不说,这样既省下与她争辩带来的冲突加剧,又避免了低声下气哄她带来的自我人格降低以及双方关系不对等。
当然了,王土旺这等没脸子的泼皮要更直接些。
二话不说,快步上前,在秦煜疴愤怒中藏着些许期待的视线中,弯腰下身,揽住她腰,扛麻袋似的一把将这娘们扛在肩头。
被拿住要害,没等到一个道歉的秦煜疴哪肯作罢,直踢腾着腿不断挣扎。
下一刻,一老大巴掌拍在腚儿上,隔着厚厚甲胄,都能感受到那巴掌的火热。
只一瞬间,秦煜疴的面儿就臊的通红,只扯着嗓子嚷了起来。
“你...你个登徒子,你要作甚!”
“作甚?”一声反问,土哥随即咧嘴冷冽一笑;
“某早就说过,汝要是个娘们,某早逮着攮了去了,现在汝这骚包现了原形,又落了某手心,还指望讨得着好?!”
一边说着,王土旺一边顺着白堤,直大步往那白堤尽头的孤山走去。
瞧见这狗攮玩意儿要来真的,秦煜疴那来得及生气,拼命挣扎,拿粉拳猛敲王土旺后背,活脱脱一被土匪劫走的倒霉小娘子。
“你...你放开吾,若...若是没有明媒正娶,决计不会从了你这登徒子的!你放开我!”
“呀~”
腚儿遇袭,秦煜疴一声尖叫;
也就这会子白日当空,换做晚上,按她这嚎法,非把狼引来不可。
远处,瞧着王土旺这般,刁德义服的五体投地。
“要不说土哥是正将军,秦将军是副的呢,收拾秦将军,还得看俺们土哥啊!”
这厮小胖子自说自话,当即就讨了瘦猴一个白眼。
“要你小子多嘴,且拉倒吧,稍待哥哥入了孤岛,你弄条船送去。
那孤岛俺瞧过,林子虽多,然草硬的紧,摸着扎手,还刺挠人,况且蛇虫也多,等闲可不敢叫咬伤了。”
他这话说的猥琐,一旁同蹲在草丛中的三汉子登时咧嘴嘿嘿一笑,不怀好意。
瞧见刁德义没心没肺笑的最开心,气不打一处来的瘦猴唰的就给了他一脑瓜崩。
“傻笑甚,俺说正经的,船上备些小娘子衣衫,支些银子买新的。
对了,莫忘了把甲胄收回来,额...唤一浆洗衣衫的老妪洗了,妥帖存放起来,莫叫哪个狗攮的穿了去!”
这厮走南闯北这二年,处理事情的能为长进颇大,细谨之处更是面面俱到。
他处理收尾,王土旺却没真对秦煜疴下手的打算。
且不提这孤岛的草扎腚,光是人家黄花大闺女,也接受不了这等不明不白的糟践。
行至孤岛,窜入密林,见她大气已消,身躯不住传来颤抖,王土旺只摇头莫名其妙的笑了笑,便将头晕腿软的秦煜疴放了下来。
“这般可还气了?”
瞧他问话,没等来侵犯、坐在地上双手捂胸的秦煜疴陡然一愣,兀的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清明的虎眸。
“你...你...”
“某怎滴了?难不成真要搁这荒岛入了洞房不成?”
“自...自然...不是。”
秦煜疴垂着面儿,耳尖尖通红,支支吾吾的说着,似是吃了蜜蜂屎般心头莫名泛起了一股子甜蜜。
这坏人这般不轻贱于她,她心里大抵还是美的;
不过也不是不行,虽觉着随便了些,然生米煮成熟饭,心肝肝儿却落到了实处。
瞧她面红,王土旺自晓她气性以消,遂与她面前盘坐下来,虎眸中尽是坦荡。
“某倒真没想到,原来周祭中的妣辛,竟在某身边,真真世事难料;
自个朝夕相处了这二年的兄弟,瞒了某如此之久,到头来却女儿身,亏得某还天真以为汝是那京师红馆中的兔儿爷。”
言道这里,王土旺长叹一气,忍不住摇了摇头。
“如此种种,今儿想起,真是恍然大悟。
这般说来,汝压根无甚妹妹,英娘也是编撰出来的吧?”
见她问,秦煜疴垂着脑袋轻轻摇头,只用蚊呐般的嗓音轻声解释道:
“英娘乃吾小名,吾以为将军早已知晓了呢~”
“甚早已知晓,当初汝一直操那汉子嗓门,某怎好知晓。”
“这...此不过雕虫小技,将军那娘子此前不就用这法子扮佛女的吗?”
见她这般说,王土旺只无力摇头,盯着地上杂草;
“她本就白莲教妖女,惯会这起子邪门歪道,汝世出名门,某怎晓你也会这般手段!
况某不过一介泼皮,未从军前,中京都不曾离过二回,瞧过江湖人最多的地儿,还是那西凤桥,瞧得都是些胸口碎大石的把戏,哪晓这等诡谲江湖手段。”
他说的真切,无半句哄骗,秦煜疴与他相处良久,哪不知他秉性,当即信了三分;
就在她还想说些甚的时候,忽听林子外传来一阵叫唤声。
“土哥,秦将军,俺送船来了,两位还是船上聊吧!”
这含鸟猢狲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捏着鼻子讲话,故意‘床’、‘船’不分。
这一嗓子,可把秦煜疴羞着了,当即屈起膝盖,直将姣好面儿藏进膝头。
下一刻,王土旺吼声炸响。
“好你个鸟毛刁德义,口里只管夹七带八嘈,且瞧某收不收拾你就完事了!”
下一刻,扑通一落水声响起;
紧接着,就听这厮中气十足的嗓门响起;
“将军,俺淌水走了,床上有新衣衫哩,林子里蛇虫多,俺还备了雄黄酒,莫忘了喝!
对了,可要俺逮着王二攮他一通?”
“攮!”
王土旺想都没想,当即扯嗓子答道。
而他对面,听着老早就跟着自己的老卒要挨揍,秦煜疴也顾不上矜持了,当即起身唤到:
“刁德义住手,你若欺负王二,吾落了闲了定收拾你,你仔细着!”
回应她的在,只有哗啦啦的泅水声儿。
见落不着应,秦煜疴登时就急了,便跺脚便瞪着杏眸儿望向王土旺;
被她盯着,王土旺也顶不住,只得不情不愿的冲着林子外让了一嗓子。
“刁德义,放那厮一马!”
“得嘞~”
划水声渐远,秦煜疴这才跟着王土旺去了岸边,瞅见一叶扁舟。
这刁德义也是个妙人,忧心这野鸳鸯面皮薄,故意挑了个一人就能操使的来的乌蓬小舟。
“请吧!”
一声浅笑,王土旺唤着秦煜疴上了船,架着船棹便驶离了岸边。
泛舟西湖上,阵阵微风拂过,荡起阵阵涟漪。
乌蓬下,秦煜疴卸了甲,强忍着羞意披上薄纱长衫,素手斟茶。
“将军请吧!”
“嗯!”
王土旺轻轻点头,这才放下船棹,自船尾弯腰钻了进来。
这乌蓬狭窄,内至一方矮桌,瞧着秦煜疴坐在那头,并无甚旖旎心思的王土旺毫不在意,大咧在矮桌这头盘坐下来;
两人对坐,王土旺拿起茶盏,牛嚼牡丹般灌了一大口,又用袖口擦了擦嘴,这才开口,道起正事儿;
“秦将军此番...”
“唤吾英娘便是~”
“行,英娘可否将假死脱身细谨悉数道与某听听?”
“自无不可。”
秦煜疴不动声色望了言王土旺坚毅面庞,轻轻颔首。
“自无不可,得着将军信笺那日,方百花亦在场,当时吾与她言说坦白,她见吾不愿嫁那皇子,便劝吾假死脱身。
只吾周遭亲卫护的严实,她原本想说她行刺杀之事,吾忧心她假戏真做,便否了。
其后,她便言了落水之事,方百花出身水乡,幼时顽皮嬉水,水性颇好,可穿着吾甲胄落水,遁走而去。
吾允了她法子,她便求吾放了方腊及其亲眷。
吾未同意,她便又求吾放了方腊之子方天定及其妻女,吾允了她。
之后,吾故意选了钱塘江海口登船,叫她换吾那银甲,落了水,之后之事,将军大抵也能猜的出来。”
她刚言说完,就瞧王土旺皱着大刀眉开口了。
“此女腿伤好利索了?”
“尚未,然练过浅薄内功,强撑着亦能行走。”
“那日落水多少人在场?”
“亲卫悉数在场。”
见她这般应答,王土旺眉头突的皱的更深,闭口沉思不言。
待过了进盏茶功夫,他这才缓缓叹了一气,自顾道:
“此番算计虽简单,却也有效,可就怕瞒不过有心人啊!
况且汝出事时机太过敏感,怕是糊弄不了禁宫里头多疑的皇帝老儿啊。”
他说的严重,秦煜疴却不怎滴在意;
她本就没报甚活着的念头,眼下开了误会,一个心更是全系在王土旺身上了,由他做主便是。
而王土旺也没叫她失望,只皱眉道:
“不过事已至此,总不好叫自家兄弟...咳...姐们儿遭重。
这样罢,且跟着某熬些时日,待归了京,某寻些法子弄死那厮和...
对了,狗皇帝此前将你指给那个狗攮皇子了?”
“太子。”
“嘶!太子,这鸟人还丁点余地不留啊!
看来得寻些法子将这父子都弄死了,还有王广仁,你这娘们甚都好,就是出身不行,真真与某不搭!”
这泼皮简直不要面皮,人世家女千求万告都不定讨得回来,落他这儿,反成了不搭。
而秦煜疴也是个古怪的,没觉着这话不对,反羞愧的垂下面儿。
“将军,吾...吾倒不忧心这些,只吾任性,日后将军若临大敌,吾一身所学,倒帮不得丁点的忙了。”
“嗯,说的也是,吾还谋算着过段时日攮那白莲教呢~”
“既如此,便...便由着...妾身教...教将军可否?”
“你教某?”
一声惊呼,王土旺咧嘴就笑,带着些许轻佻。
“小秦啊,汝这手艺都搁某这学的,如何教的得某。”
见他这般,秦煜疴本就好强性子,当即便不乐意了,只堵着红唇哼了声。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那容妾身问一句,将军可知孙子兵法,可会背三十六计,可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内里的道理。”
“这倒不知。”
王土旺耿直摇头,玩味瞧着秦煜疴。
见他还这般眼神,秦煜疴那小脾气噌的闹将起来,直不服气的挪着臀儿,膝行至王土旺身侧,纤纤玉指沾着茶盏中的水在桌上写下了‘金蝉脱壳’与‘瞒天过海’八个大字。
“将军且看,吾假死这招,是金蝉脱壳还是瞒天过海呢?”
感受着身侧软软糯糯的身子,王土旺有个狗屁心思想这些,只嘴角抽搐,情不自禁的吸了吸鼻子。
“某...某以为汝这是欲擒故纵。”
“错!”
秦煜疴一声娇叱,骄傲的昂起脖颈,随即便将瞒天过海与金蝉脱壳的典故细细说了一番,直把王土旺说的一头雾水,两眼一抹黑。
瞧他鸟毛不懂,秦煜疴正欲想法子解释,忽的察觉到两人紧密剧烈,嗅着一旁浑厚气息,面庞兀的通红。
“这...这...将军怎距妾身这...这般近了。”
“是汝挨过来的!”王土旺可不背这锅,忙摆手解释。
见是这般,面若桃花,臊的头脑子略不清醒的秦煜疴忙挪回对面,直冲着他尴尬笑笑;
这人啊,内分泌一不对劲儿了,就好口渴,秦煜疴自不例外,本欲取王土旺茶盏中的茶水解渴,然一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便止住伸手势头,探出身子,于矮桌上取过一小壶。
这桌上拢共两个小壶,一个乘了茶水,另一个则是...防蚊虫咬屁蛋的雄黄酒。
这秦煜疴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拿着小酒壶倒着便饮,压根瞧都不瞧,更不给王土旺阻拦机会;
待酒入喉,这面儿,更是红的如那猴屁股一般。
这厮骚包本就不胜酒量,况这雄黄酒度数也不低,不到盏茶功夫,这小娘子瞧着土哥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一双入水杏眸直欲拉丝儿;
她本就欢喜这厮杀才不少时日了,此前假死脱身,斩断束缚绳索,与她身份家教而言,本就惊世骇俗;
现落了好,解了误会,又听这厮要弄死甚王广仁,言下之意正是兼祧大房,许她正妻身份,哪不欢喜至极。
似是觉着不过瘾,这娘们干脆在王土旺古怪视线中,一仰脖儿,将小壶内的雄黄酒一饮而尽。
待烈酒下肚,秦煜疴这才轻吐口酒气,也不端正跪坐了,干脆两腿一歪,斜倚着乌蓬瞅着王土旺痴痴发笑。
“将军,妾身...嗝...妾身再教你三十六计罢~”
“且拉倒吧,汝这鸟样,能教出个好的才怪哩!”
“将军~”浅吟低婉,含嗔带怨的撒娇嗓音响起。
“且叫吾再教教你~”
说着,秦煜疴素手轻抬,扶住自个衣襟两侧,轻轻展开。
“且瞧,这便是金蝉脱壳呐~”
说着话,发起酒疯的秦煜疴一把掀翻两人之前矮桌,直虎扑而上。
“某瞧你这是假痴不癫,真...”
王土旺正欲反驳,就被甚玩意儿堵住了嘴,支吾难以出声。
“将军怎恁多废话,今个妾身是师,将军只好学便是!”
软的不行来得硬的,秦煜疴竖着柳眉,倒是过了把以下犯上的瘾儿。
“你也给吾金蝉脱壳!休想以逸待劳!”
“某再警告汝一遍,这床...啊呸...这船小,会翻的!”
“且闭上鸟嘴,美人计还不够你消受的吗?”
一阵窸窸窣窣,泊与湖面中央的小船刚荡起一圈旖旎涟漪,就听乌蓬内传出一声痛叱。
“呀~苦肉...苦肉计竟这般难捱吗,唤作苦肉计还真真没错!”
“你这厮怎这般碎嘴!”
“将军快闭上鸟嘴,妾身现在教你甚叫反客为主!”
乌蓬小船今儿是糟了老罪了,一阵晃荡,差点没翻咯。
之后,又是甚‘上屋抽梯’‘偷梁换柱’、‘打草惊蛇’、‘擒贼擒王’之类的高端兵法计谋解语不断自乌蓬内传出。
瞧得出来,这厮秦煜疴也是个大嗓门,声波直震的乌蓬小船周遭,一圈圈涟漪泛起,其间距离时而紧密,时而遥远。
最后,秦煜疴又教了一招‘树上开花’;
而王土旺,则老老实实交了束修,感谢秦煜疴恩师不吝才学,慷慨授课。
总之课堂氛围挺好,至于日后会不会学到无中生有,这便不是吾等能知晓的了。
......
九千二,讲究看吧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