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烈武被乾元帝的话吓得惊立而起,随即立刻觉着此举僭越,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官家,臣本微末,怎敢言攀附天家!”
“这叫甚话,端儿虽有正王妃,却无侧王妃,只朕忧心,这侧妃之位可配得上朕大乾之巾帼啊!”
到底是当皇帝的,以退为进用的极妙;
可皇帝退一步,做臣下的就得退十步,不过眼下秦烈武哪还有甚退路;
然他到底饱读诗书,不缺急智,慌乱中,秦烈武一跪到底,直拿前额撞在宫殿地砖上。
“回官家话,臣自无不可,只英娘尚有外祖在世,臣之岳丈,待臣如亲子,此番若慌忙应下,是对家岳不敬。”
理由想的不错,可对乾元帝九五之尊而言,理由永远是理由,只要没应下,便是推脱。
不过皇帝也是朝廷的一部分,虽心里憋着气,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佯装认真,思忖片刻;
“确实如此,虽古有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秦将军到底特殊些,需过问韩相才好定论。
罢了,朕也不是甚强拉郎配之人,秦将军回去问问韩相,再做回复。”
话里话外,疏远已现,直叫好不容易松了口气的秦烈武心肝再度提起。
“臣,谢官家宽允。”
“起来罢~”
乾元帝摆了摆手,视线缓缓转向自家一言不发的儿子,忽的扯嘴角一笑。
“光顾着与秦将军言语了,还未问太子作何想法呢!
太子,汝以为如何?”
闻言,太子赵端面上无丁点异色,慌忙离了绣墩跪倒在地;
“臣,一切请官家做主!”
“嗯,不错!起来罢!”
“谢官家!”
两人对论,说是父子,实比那君臣还生疏三分,然这对父子早已习惯了此般相处模式,倒无人觉着奇怪。
说了这会子话,乾元帝也疲了,只最后瞧了眼秦烈武,意有所指叮嘱道:
“秦将军莫忘了早日予朕答复,行了,朕乏了,退下吧!”
见他无甚事了,秦烈武与赵端齐齐请安,这才退出福宁殿。
殿内,再度寂静。
没了外人,乾元帝恢复慵懒躺姿,微眯着眸子望着殿内雕梁画栋的彩绘,无声嘀咕。
“大同秦氏,秦煜疴,调度十万禁军游刃有余,大将苗子,倒是比獞贯还适合三分!”
在他的观念里,王土旺的能为已经足够大了,只能为孤臣,若结党羽,怕是要生变故;
而大同秦氏,瞧着不显,然在九边威望却甚高。
此等威望,若秦烈武有嫡子,自另当别论,然这厮秦烈武是个痴情种子,死了原配也不娶,只守着孤女过日子;
偏偏她那孤女,得了王土旺青眼,此番落着统御十万大军的好机会,显了能为,已够了做筹码的分量。
若不是太子赵端正妃系出清河崔氏,日后说不得真要母仪天下。
这清河崔氏,世出名门,定着十房:
一曰郑州,二曰鄢陵,三曰南祖,四曰清河大房,五曰清河小房,六曰清河青州房,七曰博陵安平房,八曰博陵大房,九曰博陵第二房,十曰博陵第三房;
前唐时出任宰相二十三人,端是煊赫无比。
至大乾,声势不减,依旧是朝堂上一股响当当的势力。
故无论这大同秦氏女多优秀,亦难与这偌大家族相较,充个侧妃,算抬举了。
这般一操作,纵是自个身子骨每况愈下,太子文有清河崔世助拳,武有大同秦氏掠阵,再不会复前朝夺嫡酷烈之争。
至于王土旺,说真的,乾元帝实宝贝这货的紧,怕是临到死才愿托付出去。
且不说这乾元帝算盘珠子打的乒乓响,说回王土旺。
这厮记性不好,记仇人和有钱人的名字倒清楚,先是一棍子攮死了方豹,随即有从狱中寻到前些时日给自个送了一车银子的朱勜。
这朱勜原江南制造局官吏,后方腊军来了,倚着家底浑厚,偷偷使银子免了一死,还搁方腊朝廷里混了个小官。
待大乾官兵至江北,这厮又偷偷唤家里人运送银两,企图贿赂大都统獞贯和王大虫;
可惜獞贯被那王阎王取了瓢,而这大好头颅,眼下也被瘦猴领着魑魇悍卒埋进了朱勜家后院。
江宁府衙门内,王土旺假马日鬼的坐在后堂内看着书,忽见瘦猴神色匆匆、气喘吁吁冲进后堂,当着一众将士的面大吼起来。
“哥哥,俺们寻着獞都统的脑袋了!”
“在哪!”
王土旺一声大喝,捏着书册瞬间起身,虎眸内满是严厉。
“搁钟山坊寻到的!”
“钟山坊?那地儿可是达官贵人居所,怎会在那地头寻到,可有搞错?”
“嗨呀,哥哥,俺还未七老八十,怎会老眼昏花到那般地步,哥哥还是速速与俺们一道去瞧瞧吧!”
“且稍待,某问你,可围住钟山坊了!”
“哥哥放心,俺让铁牛领着弟兄将那钟山坊围的水泄不通,就差一家一家搜过去了!”
“活儿干的漂亮...啊呸...干的细谨,既如此,还说甚呢,速速领某去!”
不由分说,瘦猴拉着王土旺就走,两狗攮玩意儿心照不宣的嘿嘿直笑。
没有由头,创造由头也要上。
而獞贯那大好头颅,就是他等发抄家财的现成由头。
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
反正他王土旺已经给大乾培养出一名将苗子,就待乾元帝那龟孙来摘桃子,多抄点家算甚,左右又不是内帑里的银钱。
乾元帝以为他算无遗策,其实土哥心里门清。
他整天惦记自个这点破事,要是再惦记不明白,还不如趁早回王家巷收防火银子;
秦煜疴整天跟着自己魑魇军混,迟早遭人红眼。
不如早日送走,明面上分道扬镳,待日后反攻大辽,说不得会有人派这厮骚包上前线,制衡自己。
这厮从头到尾都未曾欺骗过秦煜疴,只他惯好话说一半,心中鬼蜮从不与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