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唱罢我方唱,前前后后谁都没落着好,独美了御史台。
反正风言风语,甭管错的对的,逮着兵部大员弹劾就对了!
眼下三家争斗,凡是兵部大员,只要弹劾,总能得着另外两方的援助。
而乾元帝居中,虽捞着不少好处,可谁人能担兵部判部事重任,却成了老大难的问题;
秦烈武资历家世皆足,唯战功难以服众;
而卢都泽势力则越发大了,最近还传出江宁府百姓自发给他立生祠的荒唐事,实叫乾元帝又气又嫉妒。
至于晋党麾下,火山军统帅任猊辺虽有能为有资历,却是个只会打仗的木楞疙瘩,莫说朝堂争斗了,便是寻常勾心斗角,这厮都不定应付得来。
思来想去,乾元帝还是想到了江南道那混账。
从内侍省与皇城司收集的情报看,那厮惯是个能折腾的;
方腊糜烂两浙道、江南道足足两年,怎剿不灭,然眼下两月不到,就被那厮杀才收拾的服服帖帖,一路从淮阴攮到了江宁府,直叫他好好睡了几宿安稳觉;
可若是这般也就罢了。
只那厮横行无忌惯了,在京东东道奉符扮山匪诛杀朝廷命官也便罢;
此番入了江宁府,还这般凶厉,衙门当前,众目睽睽,凭着自个一腔臆断,当街杀了近五十人,还牵连了近半数的亲族,据皇城司的人称,江宁府衙门前的青石板路都染红了。
况那獞贯也死的不明不白,真真叫人恨得牙痒痒。
獞贯者,虽为阉人,却饱读兵书,是他留给太子的近侍;
此番好不容易寻个由头拿出去镀个成色,然脚丫子还未碰着江面呢,就叫那起子不明不白的刺客攮死了。
乾元帝深刻怀疑,这狗攮刺客就是王土旺寻得。
毕竟整一个南下将属,就属这厮最不讲理!
福宁宫内,到处烧着无烟兽炭,将春日里的寒气驱的干干净净;
而乾元帝呢,披着几日不曾换洗的常服,敞着怀,倚着锦缎软榻,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满园春色,静静思索。
王土旺,放在兵部,合适否?
军功能为决计是够的,这狗囊虽凶,但能打是真能打,况且只掌一兵部,非整个尚书省,想来阻力不会太大;
出身泼皮...倒也合适,既显朕教化之功,又是污点,可叫其拢在朕麾下。
至于忠诚...
过段时日,剿了方腊,也是时候了。
想到这里,乾元帝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狠厉,随即便动了气,猛地咳嗽起来。
他一出动静,旁边无声侧立的常锦哪还站得住,瞬间便从怀中取出一沾着些微香油的锦缎绸子,覆在手上,轻拍他背。
又是一阵咳嗽,直咳得面红耳赤缓过气来,乾元帝这才接过常锦递来的银耳莲子羹漱了漱口,轻叹一气。
“常伴伴。”
“奴在。”
“你说朕这身子骨,与去岁相比,是不是差了些许。”
这话一出,捧着痰盂的常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挨着地面。
“官家,奴纵是装了泼天的胆,亦不敢置喙半点官家龙体啊,官家还是殉了奴吧!”
“殉你作甚,起来!”乾元帝对他反应尚算满意,遂吩咐道:
“去,把太子叫来,对了,再传唤秦烈武入宫!”
“是!”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太子由小黄门领着,先秦烈武一步入了福宁宫;
又过盏茶功夫,秦烈武也到了。
瞧着殿下安静跪着的太子。乾元帝心中轻叹。
他育有八子,老大、老三皆为先原配皇后所出,老五为宁德妃出,老二、老四、老六、老七皆为侧妃出,老八为现皇后出;
这八字,薨了四个,余下老三、老五、老七、老八;
老三赵端duan,早早被立了太子;
老五赵蹟ji,便是贤名朝野咸知的楚王;
老七赵衢qu,侧妃所出,朝堂多赞韩王少言,尚书省观政三年,只学不论,倒比赵蹟多一分贤王之象;
至于老八晋王赵兊yue,乃当朝皇后所出,早早封了王,然眼下也才十岁不到,正是爱耍乐的时候,尚瞧不出甚端倪。
这四子中,乾元帝相当宠爱晋王赵兊,一来此子年岁小,纵是顽皮亦有三分可爱未褪;
另还有一点,便是剩下那三子,实在不怎讨他喜;
太子赵端瞧着沉稳,纯善恭孝,然落他眼里,一眼便能瞧出性子懦弱;
楚王赵蹟,小时候讨喜,可长大后的广收门徒的做派,怎瞧都像乾元帝那大哥——前朝戾太子,着实叫他不喜;
韩王赵衢沉默寡言,腹有山川锦绣,甚都好,只一点,他长得不类自己,反神似他大伯!
这般一瞧,太子赵端反顺眼了三分。
也就转瞬功夫,乾元帝心头思绪百转,随即慵懒摆手;
“看坐!”
小黄门领命而去,眨眼功夫,太子与秦烈武战兢坐下,半截腚搭着绣墩沿儿。
殿上,乾元帝平淡开口了。
“烈武啊~”
“臣在!”
“朕听闻,汝家有一女?”
“回官家话,贱内早夭,确遗有一女,唤作英娘。”
“大名儿呢?”
“回...回官家的话,小女大名唤作秦煜疴。”
“秦煜疴...”
乾元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微眯眸儿上下打量如坐针毡的秦烈武,若有所指道:
“这名儿取得倒有股子金戈铁马的味儿,烈武当初怎想的?”
“回官家话,此名乃先父所赐。”
闻听这话,乾元帝当即露出一丝果真如此的笑容,忍不住感慨道:
“老秦将军一辈子戍守边关,纵死都望着西北,国之脊梁啊!
他这人,朕是瞧在眼里头的!”
言道这里,乾元帝忽的自嘲一笑,微甩脑袋。
“不言这个了,若朕没记错,汝那独女今年二十又二了罢,可有婚配?”
秦煜疴有无婚配哪瞒得过皇帝耳目,况且那厮小娘子还和王土旺走的极近,不受关注压根是不可能的事儿。
然这问题,着实将秦烈武问住了。
他那女儿从小就有主见,十四入承天军,从伍至今,莫说婚配了,怕是连一日正常闺中小姐的日子都没过过,理云鬓贴花黄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没敢多想耽误时间,秦烈武轻轻摇头,面上挂着勉强笑容;
“回官家话,未有婚配,只小女久历边关,等闲难寻夫家。”
“欸~”察觉他言下有推脱之意,乾元帝忙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自顾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久历边关又如何,此等巾帼,天下有几个男子配得上!
要吾说啊... 端儿年岁与她差不离,不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