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门楼上,王土旺虎踞墙头,居高临下望着三四里外人数无边无际的方腊军。
“潘县丞,那中京可有回信发下来?”
“暂无!”潘世杰皱眉摇头,一双眸子寸刻不离城外贼寇大军。
“若是这般,某这个城倒是不太好守了。”
“甚?将军前二日不说保淮阴无碍吗?怎这般出尔反尔!”
被他这般质问,王土旺只冷冷一笑。
“某有一事不明,这淮阴紧挨着泗水,若需上京,只需取道泗水,借道宿迁、彭城、应天,便可入京。
怎这二日过去了,还不见消息?”
“将军此言差矣,若按将军所言,此番入京尚需两日,便是京中极快给出答复,顺流而下归来亦需半日。
此番两两相加,起码三日。
眼下为时尚早啊!”
瞧这厮潘世杰打马虎眼,王土旺只意味不明的点了点头。
“听潘大人这般一算,还真真如此啊!倒是某糊涂了!”
“王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只还是先考虑这方腊攻城如何应对吧!”
“善,潘大人以为如何呢?”
得他问,潘世杰正欲说话,忽的想起此前曾有人告知,若想要这混不吝相助,切莫管他军中事;只一瞬,微张嘴巴再度合上,只谦虚道:
“王将军以为呢?”
“某?某皆允!”
没拿到好处,王土旺又开始摆烂了。
别瞧他前二日答应的那般爽快,其实都是幻觉。
这厮惯是没脸没皮、不讲信用的,当面都是兄弟,背后皆是算计;
答应的好好,腚眼子没转弯就翻脸,也不是甚稀罕事。
见他这般脖子一缩,任事不想管的疲懒模样,潘世杰顿觉不妙,忙上前低声询道:
“王将军怎好问仆,仆为文官,哪通这军事,方腊军兵临城下,王将军还是切莫玩笑了!”
“某没开玩笑啊,随便打,县丞说怎般打某就怎般打!”
他这话一出,这潘县丞哪不知坏了事了。
“哎呦喂,吾的好将军啊!此番守下淮阴,汝说甚仆都依。”
“那可不成,您当某是甚人了,守城还需奖励,将士守城不是应该的嘛!”
这厮混账彻底开始装傻了。
而他身侧,秦煜疴有模学模有样学样,自两手一耷,侧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主副将皆这般作态,潘世杰哪还崩的住;
面对这外头那恁多敌人,他本就精神压力极大,之前答应好好的憨批又撂挑子了,这叫他如何是好。
他等淮党打的主意就是先稳住王土旺,待击退方腊之后,玩一招赖的,翻脸不认人。
反正这起子暗地里的交易又拿不到明面上来,他等愿带王土旺耍就不错了,毕竟新上桌的牌手总要被坑个一回两回。
然前二月山东那阵,王土旺这狗攮已经被坑出经验,表面上你好我好,然事到临头拿不出好处,他立马撂挑子不干。
这一回,轮到这淮党作那热锅蚂蚁了。
逼不得已,苦着脸的潘世杰狠狠咬了咬牙,拉着王土旺走到城墙一侧安静角落,无视亦步亦趋跟来的秦煜疴,抵近哀求道:
“王将军何故如此,守下淮阴,好处良多,若失了淮阴,吾等皆无好果子吃!”
“那是自然!”
王土旺瞪着眼睛,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再决口不提甚私下交易。
见他还在装傻,潘世杰彻底无语了,偷瞟了眼城外缓缓靠近的方腊军,心急如焚。
“将军,守下淮阴,给...给您这个数!”
说着,藏于袖中的手掌微微露出,比划了个‘三’。
瞧都不瞧他手掌,土哥眉儿一蹙,径直摇头,只比那忠良还忠良。
“尔食尔禄,民脂民膏。
某虽无能,亦深受国恩,怎可言这般腌臜黄白物,县丞还是速速归城头指挥吾等吧!”
“唉,王将军这般作态,叫吾哪还敢再归城头。
这般,将军想要甚,值与仆直言便是!”
“某早就说过了,某要潍密莱登四州,然潘大人打岔糊弄了过去,现这会子功夫了,还明知故问。”
得他质问,潘世杰瞳孔一缩,随即扮出苦笑模样。
“王将军错怪仆了,那四周之地乃神州净土,莫说吾了,便是官家来了,也不敢说封就封啊!”
“对对对,是某说了胡话!”
这潘世杰一装傻,王土旺立马跟上,压根连反驳都不带反驳的;
可正是这般乖张模样,却将这厮潘世杰吃的死死。
“好好好,将军想要哪部分,是地方乡绅支持亦或其他?”
见他老实,王土旺冷厉一笑,凑到他耳边。
“某要地方军权!”
“甚?吾等皆是文官,怎管得到三衙的事儿?!”
“潘大人莫装傻了,真当某不晓尔等在三衙亦有同僚吗?
潍密莱登四州不挨九边,某就不要甚经略使了,只要四州宣抚使之位。”
大乾类宋制,九边舍经略使,地方设宣抚使或安抚使;
只安抚使乃大臣巡视经过战争或受灾地区的一种临时性地方军事长官,虽有名,却极少设立;
然宣抚使不同,宣抚使虽也是一种临时官职,但宣抚使麾下军卒确是常驻。
这般做,也是为了防止地方武官作乱。
淮党大本营乃淮南道,又因势大,引着京东道与江南道出身的官僚投奔;
故对江南道与京东道亦有一份话语权在,这就是淮南道为何水路更多,水贼匪患却无京东道那般猖獗的缘由;
毕竟谁会在自个家里养着匪患赚钱呢;
紧接着,王土旺又礼貌拱手作了一揖。
“区区不才,愿为京东东道路分兵马钤辖。”
“甚!你要节制京东东道兵马!”
潘世杰一声惊呼,随即竟骇的连连后退两部,直拿一双招子惊疑不定望着王土旺。
“此等调动,合不该吾等淮南士子谏言,汝当取道卢都泽!”
“不!”土哥坚定摇头。
“某之功绩早已够了,此番荡寇与某,不过锦上添花。
况卢都统亦有卢都统的职责,某为手下,不思解忧已失职,更莫论提甚要求了!”
话音刚落,这厮潘世杰竟情不由衷脱口而出。
“将军...真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