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天色渐晚。
醉仙楼二层,天字第一号临仙阁。
偌大的包厢内,除开两人所带一二亲信,坐在巨大餐桌边的,便只有王土旺与伯学伯县丞。
“来,伯县丞!
某初来驾到,伯县丞不嫌某粗鄙,热情款待,某敬一个!”
“请!”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
待酒盅放下,王土旺伸手拿起酒壶,又给两个酒盅满上。
趁此空隙,伯县丞微眯着眸子开口了。
“仆作为地方父母官,不能扫除贼寇,报一方安宁,实心中愧疚,幸得王将军高义,兵出中京,护持山东父老。
仆敬王将军一杯!”
“来!”
两人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喝的尽兴,再来一轮。
三杯酒下肚,王土旺明显也来了兴致,拉着伯县丞衣袖。
“伯县丞高义,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此番出京,实逼不得已,眼下京中局势风高浪急,某那上司卢都统,正需军功制辖兵部。
若非如此,某搁家玩婆娘岂不快哉!
只既出了京,又下军令状,若无军功,怕是要吃挂落。
某不爱吃挂落,故思来想去,还是请伯县丞教某!”
“将军谬赞,仆区区县丞,顶天了七品小吏,以何教将军呐~”
“欸,县丞怎这般轻贱,若按品级定高低,某搁那中京,也才九品陪戎校尉,岂不是小吏中的小吏了!”
拍马屁,说到底不过语言的艺术!
王土旺深谙此道,只三言两句便将这伯县丞说的眉开眼笑,然这厮经的阵仗不少,尚余七分清醒,只叹气道:
“将军既这般言说了,仆若再做推脱,便显着轻狂了。
王将军,实不相瞒,这衮州贼势,远超朝堂预估,远的不谈,便说那泰山贼;
贼首姓陈名道,江湖诨号鬼见愁,善使一把七十二斤虎头大刀,手底下有三十六大贼王,七十二小贼王,余下贼寇人数过万,端是凶厉无比。
朝廷此前三次缴他,皆无功而返。”
“人数过万?!”王土旺一声惊呼,只把虎眸瞪得溜圆。
“是啊!这似陈道占着泰山,号令周遭贼寇,莫说仆了,便是那衮州府府尹都避着三分。”
“那那那...那某该如何是好!”
土哥尽显影帝本色,慌得连酒盅都端不利索了。
瞧他这般憨怂模样,伯县丞心底儿呵呵直笑。
这便是那卢都泽手下叫辽人胆寒的王大虫?
朝廷当真越发没脸没皮了,这等货色也敢拿出来吹嘘,真真不是该说甚才好!
眼底鄙夷一闪而过,伯县丞扮出叹气模样,愁苦瞧着王土旺,只叹气也不说话。
见状,土哥哪不知这厮等着自己开口呢,忙凑近询问。
“伯县丞可有甚难言之隐?”
“唉~”伯县丞又是一声长叹;
“将军若不嫌,仆倒是可以指条明路!”
“伯县丞直言便是!”
“泰山贼寇势大,依仆之见,将军那一军人手远远不足。
不若先取亭亭山,把势力小的剪了,军功落袋为安;
纵日后荡寇不顺,亦不吃挂落。”
“妙啊!”王土旺眸光一亮,似个傻子般乐得直拍手。
“亭亭山,听这名就知不厉害,某取了这厮贼寇,纵是归了朝廷,亦能交差。
伯县丞此言大善!”
得他夸赞,伯县丞只勉强一笑,随即望了望左右,挥手喝退护卫。
见状,土哥哪不知他要上硬菜了,有模学模有样学样,也挥退近卫,凑他近前。
“伯县丞还有何教某?”
“王将军当面,仆不敢妄言,只仆这奉符尚有一二余财,若是他日贼寇来袭,恐难保住。
故仆便想献了将军,以资军备,也算是仆为国尽忠的一心意罢!”
“好!”
王土旺乐得一拍桌子,只站起身来,冲着伯县丞拱手作揖。
“伯县丞高义,若国皆汝等栋梁,咱这大乾江山岂不千秋万载!”
为了稳住这厮奸贼,待子时入城,趁黑屠戮,王土旺也彻底豁出去了,不要脸的话张嘴就来。
见他这般模样,这厮伯学哪不知算计已成,心中奸笑的同时面上越发惭愧,只比那绝世忠臣还要忠厚三分。
一番饮宴,两人各自揣着鬼蜮心思,不舍道别。
时至子时,刚疼爱完小妾的伯县丞正欲睡下,忽的就听院外一阵吵闹,被扰了睡意,正欲发怒的他就听一阵急切脚步声入了院。
紧接着,他那贴身小厮惊慌失措的嗓音传来。
“老爷!大事不好啦!”
这小厮惯受自己宠爱,有眼力的紧,等闲不会吵扰自己酣睡,若他言大事不好,那便真的大事不好。
压根不做考虑,这伯学一把推开那似八爪鱼般缠着自己的小妾,慌张起身,披着中衣趔趄着攮房门。
“怎滴,发生甚事了!”
“老爷,一伙子强贼夺了城门,入了城了!”
“强贼?”伯县丞一声惊呼,连拉数拽扯住小厮衣领,一双小眼瞪得溜圆;
“混账,可瞧见强梁旗号?穿的甚衣服?打头的是谁?”
被他这般质问,这小厮都快滴出猫尿来了,带着哭腔快速嚷道:
“听打探消息的说,那打头的蒙着脸,又高又壮,似是亭亭山的赤眉,没打旗号,至于衣衫,漆黑麻乌,瞅着不真切,似是穿甚的都有!
老爷,咱快走吧,那伙子贼子见人就杀,顺着大街往咱们府上来呢!”
能与贼人通奸的是甚好鸟,鼠辈尔;
一听疑是亭亭山的强梁,自以为事情败露,哪还敢多待,连金银细软都不急收拾,只披着中衣扶着小厮手臂就要走。
然就这言说二话的功夫,喊杀声以至不远处。
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平地惊雷,似是自家前院大门被囊破;
再往后,便是‘兄弟们并肩子上,一个能动的都不许瞧见!’
见这般动静,这伯县丞吓得腿肚子都软了,直将半个身子都倚在同样手软腿软的小厮身上,连声惊呼。
“走!走!速走!来人,速去...速去魑魇大营,请...请王将军!”
此事洽闻外头一声大吼;
“伯县丞何在,速速来见某,与某杀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