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皇帝视线,土哥垂着脑袋,瓮声瓮气道:
“官家寻点打仗厮杀的事与臣做做就好,臣粗鲁汉子一个,也就只能做这些!”
“瞧瞧,又是个惯好守愚藏拙的!”
皇帝笑骂,随即又与左右言道;
“若是不知你王土旺能为,朕倒是被你糊弄过去,只当是一鲁莽厮杀汉。”
言到这里,皇帝似是显摆似的与众人介绍起来;
“你们莫以为他是个傻的,这厮啊,端是个猴精,能打善战的猴精。
前儿朕还听人说了件趣事,说是教坊司,有一王大虫仗势欺人,说是心肝脑血都能下锅;
朕细细一问,才知这厮拿九边之事说嘴,吓唬宵小,你们说说,这厮能是个笨的?”
皇帝这话一出,周遭奉承赞成之声不绝于耳,却叫王土旺与卢都泽面色讪讪,笑不出来。
瞧着皇帝身侧卢都泽越发僵硬的笑容,王土旺绷不住了,连拱手道:
“禀官家,臣怎敢无故以血肉唬人,不过是借那些个人作筏子,与卢高秀言说一二罢了!”
“哦?”乾元帝眼睛一眯,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冷笑。
“你倒是与朕说说,你言说了甚?”
“自是劝诫卢高秀少玩乐些,多学些能为,将来可与卢大人一般为国效力,左右不过一劝学尔。”
话音落下,皇帝面上笑容收敛了少许,眼底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欣赏。
而他身侧,卢都泽的笑容却自然了不少,俨然再无之前僵硬之意,连躬身道:
“官家,臣那小儿顽劣的紧,王校尉与臣九边旧交,性子鲁直忠厚,臣就想着让王校尉代为劝告一二,也免了臣忙于国事,疏于管教之愧疚。”
闻言,乾元帝无喜无悲的点了点头。
“卢指挥使忠于国事,倒是朕疏忽了。
来人,赐卢指挥使白玉璧十对,东海珊瑚宝塔十座,对了,前些时日江南道供上来的锦缎也取百匹。”
得了赏,卢都泽忙扮出欣喜模样,大跪在地,连磕三个响头。
这会子皇帝也没了精神,散了周遭,由着太监领着,自去寻那西域舞女。
王土旺也随卢都泽一道,沉默寡言的离了宫,归了卢府;
简单告别,待王土旺领着铁牛瘦猴出了卢府后门,他这才背后冷汗狂下,竟虚的一把扶住铁牛。
“莫要多言,速速回东路院!”
铁牛见哥哥这般模样,哪还敢废话,只与瘦猴一道,领着他快步回了理国公府;
待归了东路院前院,王土旺狠狠灌了一坛子酒,这才落座耳房喘气。
“真真晦气,真真晦气!”
“哥哥怎这般虚弱?”瘦猴小心翼翼又端来一坛酒,直蹙眉轻声问道。
得他问,王土旺自不会隐瞒,只兀的脱掉早已汗透的衣衫,赤着上身。
“这皇宫真真骇人地界儿,某以为自个眼手能为,虽不顶尖,应付这世道的人却也绰绰有余,然今儿个真真长了见识了!”
“哥哥此言何出?”
“唉,差点着了道,成了孤臣,断了来路!”
“甚!”瘦猴彻底惊了,连放下酒盏,凑至近前。
“某原与卢都泽、太子手下一队,踢那三个皇子的手下,后又与那皇帝老儿一队,踢卢都泽、太子、皇子;
待踢完,那皇帝老儿借着兴头,用那介绍自己人的语气将某做了筏子,与周遭人言说某与那卢高秀际遇。
然这野驴攮的皇帝可恶的紧,话说一半,只说某仗势欺人、吓唬宵小,径直把卢都泽那狗攮的儿子也算进了宵小里面。
他此番一说倒好,在场皆是狡诈之辈,哪不晓他话中意思。
咱们本跟着卢都泽混,他这番话一处,叫卢都泽如何自出?
某瞧着那卢都泽眼神面色不对,遂壮着胆言解释,言说某只劝那卢高秀向学;
卢都泽倒是晓了某忠诚心意,面色缓了;
谁知那狗皇帝转眼面上笑容一收,再不用‘都泽’称呼卢都泽,反用卢指挥使称之。
这踏马的!”
一旁,瘦猴听到云里雾里,虽晓了事情经过,却仍旧一头雾水。
“哥哥,这换个称呼又能如何?”
“如何!”王土旺重重拍桌;
“那厮狗皇帝言下之意太明显了!他瞧上某能为,又不直言,只用嘴皮暗示某与卢都泽;
卢都泽哪敢反驳,可某若是抛了卢都泽转投皇帝,岂不成了背信弃义之辈!
如此这番,谁敢用某!
故某必须解释,必须抱紧卢都泽大腿。
随后那皇帝就故意疏远卢都泽,还赐他物件儿,让他难受,而他难受了,自会在心里比较——是圣眷重要还是他王土旺重要!
然不管结果如何,咱们和卢都泽的关系都回不到从前那蜜里调油的程度了!
这狗攮的乾元帝御极天下九载,真真把人心玩明白了!”
一旁,瘦猴理了半天,终是把里面鬼蜮算计搞清楚,这才后知后觉捂着胸口喘气,瞧向自家哥哥的眼神里更满是忧虑。
可这会儿功夫,王土旺的大刀眉却平了下去。
他从不是听天由命之人,纵是被皇帝轻松写意算计了一道,亦不会难受太久,只会琢磨着如何反过来利用。
过了好会儿,王土旺端起酒盏,将内里酒水尽数灌进肚里,悍然起身。
“这会子再说这些也迟了!
咱亦有咱得本事,乾元帝被北面寡妇揍了半辈子,某却不怕那寡妇!
如此以来,某为鼠、乾元帝为狮、萧太后为象,自有一份平衡在里头。
象可逼狮咬死鼠,狮可用鼠威胁象,至于鼠如何破局,难不成真要投了辽国、从了那寡妇?
不不不,鼠可借狮势成猫、成虎!”
想到这里,王土旺心中豁然开朗,再不复刚才惶恐。
瞧他这般模样,瘦猴陡然一喜,连扯住自家哥哥衣袖;
“哥哥,可有定计?”
“有!”王土旺缓缓点头,眼底尽是狡诈;
“咱嫩死卢都泽!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