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第二日,在百花楼灌了一肚子粮食精的王土旺家也不回,径直领着两个小弟照常去了理国公府点卯操练。
与想好的芸娘厮杀了大半夜,铁牛这小子倒还好,顶多就是走路有些打漂儿,而瘦猴这小子就完全没个人型了,不仅顶着俩大大的黑眼圈,走路更是摇摇晃晃,恨不得乘风归去。
反观王土旺,这瘪三自顾自的喝了大半夜酒,酒坛子都快摞到二层楼那么高了。这会子依旧龙行虎步,眸光熠熠更甚往常,压根没有半点一夜没睡的倦怠感。
待开始操练传军号时,这番差距越发明显,一众亲兵加起来,竟抵不住他一人嗓门大,不说嚎的整个理国公府鸡犬不宁,起码东路院是没甚人能睡的了懒觉了。
校场旁的偏方内,一身儒生打扮的王庐看着都快把头顶之瓦震碎的王土旺,心中愈发满意的不行,忍不住对一旁林老护院喃喃道:
“这旺哥儿好生了不得!
掌上能立人,臂上能跑马,嗓门竟也生的这般洪亮,怕不是天生就那当将军的命,真吾王家麒麟儿。”
可千万莫小瞧了嗓门,古代打仗,最先比的还不是军备武器,最先比的就是士气;
两军对垒,嗓门越大,将军鼓舞麾下的声音越嘹亮,传的越远,士气越盛。
一损进、二损退,三损乱;
军卒一成损伤尚可继续战斗,两成损失就要考虑鼓舞士气了,若有了三成损伤还未鼓舞好军心,怕是要溃逃了。
军卒上了战场,随时可能丧命,心本就慌,前进后退全凭令旗指挥。
只是这令旗是要看的,战场上谁不是全神贯注盯着敌人,除了那传令官,谁有心思盯着身后令旗。
若将军与下面的士卒不熟悉,面对对方明晃晃的刀枪剑戟、金戈铁骑时,心更是慌得厉害。
可声音就不同了,声音无孔不入,随时随地可以传到兵卒耳中,相当于给他们吃下一颗超大号的定心丸。
我若为兵卒,死战的同时还能听到将军或沉稳、或亢奋的号令,虽不晓战争全局,亦会本能寻思将军依旧沉稳,调度有序,心中自然大定。
千万不要小瞧了士气,尤其是步卒的士气。
步卒重甲,脚力自然不能与马匹相比,若丧了胆,四处溃逃,怕是再厚的甲胄也顶不住对面驱马追杀,活活累死。
故王土旺这嗓门,实在讨王庐喜欢。
见王庐这般欣喜模样,林老管家心里顿时不是个滋味,但他也知王土旺这等人天生就属于战场,对理国有大益,遂躬身点头。
“庐老爷高见!
老奴观此子之勇力,虽称不上勇冠三军,但等闲道一声百人斩怕是无任何问题。
只是这王土旺平素一副混不吝的疲懒样子,生了怒,端是野性难驯,杀伐由心,等闲停不下来。”
见林老管家这般说,王庐自是自信一笑。
“林叔此言差矣,吾晓此子曾以少壮之拳开罪于你,只是林叔可细细寻思一番。
这王土旺动手前,可曾想好后果?
显而易见,这小子怕是连如何借吾得势、如何借汝的势、如将杀人之事定性都已烂熟于心。
兵书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与天地,不竭于江海。
此子以阵斩反叛刺客为正,以出其不意十步杀人为奇,待尘埃落定,自以勇武显于吾之眼,唤吾爱才之心,实合兵法之道也。
况且此计虽粗糙,但此子急智、果断一样不缺,入军为将尚且有余,现为吾之亲军,怎叫吾不悦乎?!”
费了老鼻子劲听懂了自家三老爷的话,林老护院脸上顿时挤出苦笑,犹自劝道:
“庐老爷,只怕此子猛虎,贪心不足啊!”
“大可不必操这番心,若旺哥儿当真天生属于战场,吾就允他一官半职又如何,说到底,他终究是吾理国王氏之族人。”
见王庐心意已决,林老管家哪还敢多劝惹了怨气,只拱手躬身。
“老爷算无遗策,老奴佩服。”
就在王庐瞧着校场中亲兵越发志得意满的时候,打校场另一头,一小厮脚步急促,穿过抄手游廊,直奔偏房而来。
待入了偏房,寻了正主,小厮倒头就跪。
“庐老爷,那提刑司衙门来的二三官兵,说要寻王土旺问话。”
“嗯?可言何事?”
“回庐老爷的话,未曾多言,只唤王土旺见面问话,前院的水管事正挡着呢!”
“是寻王土旺问话,还是拿王土旺问话?”
“回庐老爷的话,只说了寻,未曾说拿。”
听到这话,王庐心中一定,面不改色的微微点了点头,与一旁林老管家吩咐道:
“林叔,既然如此,你去唤旺哥儿,让他跟着去应付应付。”
“是!”
眨眼功夫,王土旺离了亲军队列,知晓情况后,跟着小厮不急不慌的向那中路院而去。
穿过一重重山水,走过一道道抄手游廊和院间小巷,王土旺来到中路院前院,见到了坐在公堂下等待的提刑司官兵。
迈步上前,王土旺对着三人拱了拱手。
“在下王土旺,不知各位官人寻某何事?”
话音回荡公堂,三人齐刷刷看向门口,于此同时,坐在最上首的一名女官兵缓缓起身,厉眸不停上下打量王土旺。
此人头戴黑色交角璞头帽,身着靛蓝暗纹短打,腰扎牛皮腰带,身后背着一把细长的眉尖刀,剑眉星目,面若玉冠,好一副英气逼人的模样,随着她起身,腰间挂的黑铁锁链叮当作响。
“王土旺,你可知罪!”
上来二话没说,这女官兵就压迫感十足的前倾身躯,对着王土旺怒目相视。
面对这番让整个招待公堂一惊的话,土哥眼睫毛都不带眨的,只兀自拱了拱手,斜眉歪眼的问道:
“足下何人,敢这般问某?”
“哼,吾乃提刑司典仪追捕使叶云天,现在奉律问话!”
“哦~原是提刑司高衙,不知叶追捕使寻某所为何事?”
“你扯进了人命官司,吾寻你问话,可还有疑惑!”
“没了,大人请便。”
“哼!”叶追捕使一声冷哼,眼儿牢牢盯着王土旺的一举一动,兀自坐下。
“奉劝尔等,莫再吾面前偷奸耍滑、满口谎言,如此这般若是被吾知晓,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这番威胁,王土旺也只是咧嘴笑笑,丝毫不在意。
提刑司或许能吓得到平头百姓,但对现在身处理国公府的自己而言,压根不足为据,况且昨晚之事,天衣无缝,更无需忧心露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