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窗外一片天寒地冻。
大清早,王土旺披着中衣,站在床前,没由来的一阵心里烦躁。
院外,急促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实在被吵的头大的王土旺这才穿上黑色短褐,披上绵裘,走出内屋。
“吱呀~”
一声轻响,院门打开,王土旺心有不满的瞪着门外来人,冷冰冰的开口道:
“一大早寻死觅活的攮某家院门,当某是泥捏的不成?”
“小人的错,小人的错,大爷莫恼,好叫土大爷知晓,俺们老爷让小人领着土大爷去三衙衙门换禁军亲军腰牌,然后回府上集合。”
门外,林有余满脸赔笑,不断告饶,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厮也是点头哈腰。
这孙子这般作态,王土旺倒不好发飙,只冷冷的丢了句‘等着’,便扭头走进屋内,取自己朴刀,腰牌。
这两样东西都是押捕的装备,既然要换军籍,自然该上交上交,该换新换新。
拿上东西,王土旺跟着林有余三人出发,直奔同在内城的三衙衙门而去。
一回生二回熟,到了地头,王土旺也不等着,只轻车熟路的寻了军籍登记造册的官员,交了腰牌,改了军籍,又寻了铁牛瘦猴的名字,重复操作;
随后又去了那收拢军械的仓库,递了朴刀官身,领了几身纯黑的步军禁军军皮,有瘦猴的,也有铁牛的。
原本他还想在这儿就把这身衣服换上,谁知这衣服一股子馊味,里头更有跳蚤钻来爬去。
见这般模样,王土旺自不愿意再穿,只唤了个小厮,将这身衣服送回王家巷,交于苏寡妇洗了,自己则跟着林有余,径直向理国公府而去。
一路走街串巷,一行人从偏门进了理国府,径直向那东路院而去。
此刻,东路院前院的校场上,四五十个亲兵歪七扭八、三五成群的坐在各处,毫不收敛嗓音的聊着闲话。
他们皆是从禁军中挑选出来的,送来理国公府与王庐的亲兵;
有道是亲军亲军,亲字打头,自然要得亲近,可这理国府三代不入军,高层军官或许还有些香火情,底层的士兵哪还有相熟的、信得过的。
况且王庐乃是理国次子,虽有心钻研,但终究还是无权无势,哪里寻得到信得过的亲军。
这番一来二去,那总管对外军事的卢都泽便打发了四五十个手底下还算有点本事的自家亲军,入了理国公府,充作王庐亲军。
一来可显亲近,这二来嘛,说不得也有监视王庐的意思在里面。
这些个亲军本是卢都泽亲军;若战事一起,待得是最安全中帐,现在倒好,充了王庐亲军,指不定要去哪些劳什子危险地方。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感恩自然也有怨气。
他们的怨气不敢冲卢都泽,也不敢冲王庐,无地可撒的自然表现得放肆的些。
校场最外围紧挨着抄手游廊的屋檐下,十来个亲军歪眉斜眼的聚在一起,躲着天空飘下的细雪,毫不在意的大声吹着牛。
“哥哥们,这冻死鸟人的天气,俺们就在这干等着?”
“不干等着汝还想咋滴,溜到王将军书房里去取暖?!”
“哥哥说甚鸟厮笑话,要去你去,俺是不敢去,俺的意思俺们都等了这般久了,怎还不见王将军出来于俺们训话。”
正讨论着,位置位于几人最中心的一个年轻男子面无表情的开口了。
他一开口,周围人瞬间噤声,视线统统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弟兄们切莫急躁,还有两三同僚未到。”
“啥?!”
一阵怪叫想起,紧接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
“还有人未到,这等无视军法的人怎敢叫俺们苦等多时,王将军怎不拿下直接军法处置!”
“这王将军怕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军营中事,令行静止,那有一群人等一个的道理?!”
见众人嚷嚷的厉害,居中男子嘴角微不可见的扯了扯,随即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换做俺们这等军卒,自当该拿下拿下,只是俺凑巧听这府中仆从说了,那未到之人,是王将军亲戚,自然说不得有些特权。”
一听这话,周围之人顿时义愤填膺,心中怒气儿蹭蹭往上涨。
这般三九滴尿成冰的天气,为了一亲戚,让一种亲军等大半时辰,这番做派,简直蠢到家了。
虽有怒气,但也不到哗营的份上,只是心中忌恨王庐,更忌恨那让他们苦等的王家亲戚。
而此时的王庐呢?
他倒是没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待着,只在这校场偏房内;
这会儿他也愁的眉头紧皱呢。
“这王土旺也是,怎这般时辰还不来!”
知军事不代表知兵,他理论知识还算丰富,但这般面对军帐亲军,倒还是头一回。
就像王土旺前世那些屏幕前总览天下局势、一说起各种军事武器头头是道的强者,真让他们站在一个列队完整的连队前说些啥,指不定要出什么洋相。
军人是真有杀气的,长时间怒目圆瞪不眨眼算是队列训练的一部分,和齐步正步一样三五天一练。
那么多站的笔挺整齐、怒目直视的人杵你面前,别说键盘强者了,就连一些见过阵仗的小领导也顶不住。
就在他愁眉苦脸之际,侧立一旁一个胡须老长的中老年男子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
“庐老爷,恕我直言。
这王土旺大抵是个不适合军中的,您还是出去与亲军们说道一番,再让他们各自散去吧!我瞧着天气,雪怕是还有的下。
此番下去,只怕亲军生怨!”
话音落下,犹豫的王庐瞥了眼身旁这位即便低头,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的老者,叹了口气道:
“就依林叔,吾这就出去。”
这王庐口中的‘林叔’,本是先理国公王代战之子王烈的亲军,自打从军中退下来后,就一直由理国公府供养着,算是理国公府说话还有些许分量的老军卒。
他之前已经劝了几回,这会子有开口了,王庐总归还是要给他一分体面的。
正打王庐推门走出偏房,准备让小厮召集亲军集合时,打南边侧门巷子里,王土旺昂首阔步,迈步而出。
只见他虽未套兵皮,但龙行虎步间,气势自起,外加早上没睡成懒觉,心里窝火的厉害,顾盼之间,戾气更重。
听到沉重脚步声,亲兵齐刷刷回头,瞧见王土旺。
这番气势惊人,倒也吓不到这些个见惯了厮杀汉的兵痞,他们只心里冷笑,并无惧意。
反观那王庐,大老远的竟被王土旺这身骇人气势惊得后退了一步;
见自家老爷这般模样,侧立一旁的老行伍林叔心头顿生不满,只是这不满,并未冲着王庐去,而是直奔王土旺而去。
此人龙行虎步,鹰顾狼盼,大刀眉立着,欲择人而斩,端是个脑后生反骨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军中只尊一将,立起军威,大军方可如臂驱使,反观王庐老爷怕是降服不得此人!
不行,俺得劝庐老爷,速速将此人开格了去。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王土旺以至王庐近前,且观他二话不说,双手抱拳,单膝跪地,纳头就拜。
“属下王土旺,见过将军!”浑厚嗓音掷地有声。
见他裹挟一身气势,进校场急急向自己赶来,随后二话不说纳头就拜,王庐惴惴不安的心终究还是定了少许。
到底是自家人,都姓王,比校场这些个卢都泽派来的亲兵看起来亲切多了。
有些人可能不理解这份心绪转变,只因现代人亲疏观念远不及古代,一句简简单单的‘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道不尽多少古人一辈子的人生信条。
生产资料越匮乏的年代,这种紧密团结的氛围越浓厚。
见王土旺这般姿态,王庐心中自然是满意的,只是当着诸多亲兵的面,他还是得端着点,只是对着王土旺‘嗯’了一声。
得了回应,土哥哪有不蹬鼻子上脸的,自打他踏进这校场的第一步开始,他那脑子就转的飞快。
这些个亲兵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若是休憩也就罢了,只这嗓门着实大了些,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理国公府吗!
很显然,凡是带个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理国公府,后院多内眷,这番大嗓门,着实无礼。
下意识的,王土旺就准备给这群兵痞一个下马威。
军中无非重三样东西,一是拳头,二是势力,三是带军打仗的能为;后两样他统统没有,但他的拳头,不遇上那些个内功高手,还真没带怕的。
得王庐回应,土哥快速起身,对着校场中的军卒就是一声爆喝。
“尔等杀才,见将军出来,还不列队!”
嗓音如春雷炸响,配上王土旺的择人而噬的气势,顿时吓得不少胆小的家伙急急起身,走向校场中间。
而其他邪头之人,见王庐将军已出偏房,虽心头有怨,亦不敢如王土旺这般咆哮公堂。
众人磨磨蹭蹭开始列队,王土旺这才急急转身,抱拳躬腰,让开道路。
“将军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