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川,字幼平,号平阳居士,河东太原榆次人,乐安八年进士,曾任河北西道真定府府尹,妥妥的镇边大佬,鹰派中的鹰派。
说来也凑巧,若非土哥惹得朝中动荡,大乾也不会将这么一号人物送到高丽来;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殿中,王土旺丝毫不在乎这厮心思,只一个劲的劝酒,端是瞧不出丁点王爷的架子。
这张九川也是个妙人,似是与王大泼皮有默契一般,面对敬酒来者不拒,愣是一口菜都不夹,一个劲的猛灌。
待他喝的面色通红,王土旺这才停下酒盏,行至张九川桌旁坐下,拉住他衣袖,又指着桌上炖的稀烂的猪腿,大着舌头问道:
“张公怎不动筷,莫不成某弟兄山上打的野豚不合口味?”
“非也非也!”张九川连番摆手,笑叹着捋了捋短髯,“仆平素好肉,尤爱肥糯豚肉,只此乃王爷猎物,仆不敢贸然动箸。”
闻言,王土旺哈哈大笑,嗓音震彻大殿,然下一刻,就见这厮变脸般猛地一收笑容,抓着张九川衣袖的手稍稍用力,直凝视着他;
“某赐之筵,亦不动筷?”
一旁,张九川醉红着脸,好似甚都未察觉到般轻轻摇头;
“不可动!不可动!
筵席之上只敢喝酒,若...王爷许吾将这肉包起捎带回家中,吾自吃的满嘴流油,再无顾忌。”
自称的称谓唤了,从‘仆’变作了‘吾’,而其间公私关系,也在无形之中变换了。
至于这盘中野豚肉,早已悄然裹上了另一层意义;
殿内,王土旺思忖片刻,随即缓缓松开张九川衣袖,面上再度挂上一丝笑容;
“既如此,公便带回家中享用罢。
只幽州初定,民生凋敝,若想顿顿吃肉,张公自己也要有打猎的本事。”
......
又过了许久,筵席这才结束,王土旺箕踞殿外,若有所思的望着天空,眉梢紧皱;
一旁,瘦猴在侧,嘴里骂咧不休;
“哥哥,那厮张九川也太狂悖了,哪有筵席不动筷子反打包带走的道理。”
闻言,王土旺斜斜瞅了眼瘦猴,兀的一声嗤笑,翻了个白眼:
“莫在老子面前弄嘴,真当某不晓你那点小心思?
那张九川是个有能为的,九边未定时,真定府年年遭辽人扣关打草谷,曾见过真定府民生凋敝、民不聊生?
这等人才,入了洒家的夹带,就是洒家的人了!”
“哥哥想的倒美,可那厮连你赐的肉都不吃,怕是和俺们压根不一条心。”
“你这厮素日里狡诈似狐,比那猴儿都贼,难不成还瞧不出那厮心思?
那张九川并非不受咱招揽,只是不明面上接着!”
面对这说辞,瘦猴犹自撇嘴,显然还不服气,只嘀咕道:
“这偌大高丽都是咱个的地盘,那厮身边又无随行,有甚好装的。”
“这正是那张九川的高明之处!”王土旺抬手给了瘦猴一脑瓜崩,“他若上来卑躬屈膝,凭心而论,你可瞧得上他?”
说道这里,王土旺再叹一气,自顾道:
“不管怎说,高丽...额...幽州理论上都是大乾土地;既是大乾土地,虽悬于海外,亦要受大乾钳制!
与其将张九川管束起来,与朝廷对着干,不若明面上低个头,给那小皇帝和太后一个面子,至于私底下,还不任由某造次。
那张九川早揣摩透了局势,知晓某与他须得维持桌面上的距离,好叫朝廷维持得住面皮,这才这般作态;
况且高丽不过弹丸之地,边民归化尚需那张九川出力!”
叽里呱啦说着这恁多,瘦猴摸透了自家哥哥心思,这才止住心中算计张九川的想法。
也难怪!
王土旺势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占住这海外飞地,现突然冒出个瞧着像摘果子的家伙,他等不警惕才叫奇怪。
......
“煜疴,你得警惕些啊!”
高丽王城后殿,云封隽一边四下张望着这略显逼仄的宫殿,一边提醒道;
闻言,夹着银盔的秦煜疴好奇的望着自家姐姐,情不自禁歪了歪脑袋;
“姐姐,何出此言?”
“你这妮子,莫不是打仗将脑袋打坏了!
瞧瞧这宫里的骚狐媚子,个个恨不得削尖了脑袋往你家官人被窝里钻,偏你愣憨憨的不晓防着。”
听是这个,秦煜疴毫不在意粲然一笑,寻了个绣墩大咧坐下。
“姐姐原是说的这个,无碍,且叫她们钻便是。
抛开男女身份不言,吾与官人再怎滴说也是袍泽兄弟,实没甚必要忧心那起子美色娱人的小娘子。”
见她这般大咧模样,云封隽抿了抿唇。
“那耶律荜光奴呢?”
话音刚落,原还坐得稳当的秦煜疴陡然起身,杏眸瞪得溜圆,如那猫咪般直接炸了毛;
“甚!那刘大瓜来了!”
见她惊疑模样,云封隽忙伸手拦住她,笑着劝解道:
“妹妹莫要着急,那荜光奴不在此地。”
“那...”
“只我最近听到一传言。”
“甚传言?”
见她急切模样,云封隽索性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南院大王耶律斜轸与其子耶律犬恨被派遣到辽东京道主持女直各部事务,若不出意外,那小狐媚子应该与他等一道,正在辽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