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明殿大殿内,婢子行走其间,布菜盛酒;
殿内,乾元帝稳坐上首,身侧伴着皇后、太子,
下首,楚王、韩王及一众嫔妃正襟危坐;
至于最挨着门的下席,王土旺缩着脑袋目不斜视,虽面上瞧不出甚颜色,心里却腻歪得紧。
这皇帝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当着群臣的面把某架死也就罢了,还非要当着一众皇子妃子的面再来一次。
放作其他人,若不娶一个半个公主,恐小命都难保;
可经过一晌午的思索,外加瘦猴一旁辅助分析,他已然有了不鱼死网破的对策;
乾元帝招他尚公主,当驸马的缘由何在,说到底还是不信任;
既如此,应对措施便有两种,一种是让皇帝更信任他;
这一条路相当难走,一来皇帝本就信重于他,往后每多一丝信任,付出的努力都要比之前多十倍百倍;
二来皇帝这个职业天生就该多疑;
于是乎,便只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便是——他若成了驸马,忠诚度必下降!
这等事迹,并不遥远,纵观前唐,房玄龄之子房遗爱、柴令武、薛万彻三位驸马谋反之事依旧历历在目,甚至牵连到其父辈及一众皇子皇孙。
权力,与帝王关系的亲疏,往往伴随着野心的膨胀;
以他在朝堂中的特殊性而言,但凡有丁点膨胀,开始想不该想的事儿,乾元帝就不是睡不着觉的那般简单了。
殿上,乾元帝觥筹交错,酣畅无比,哪里注意得到王土旺心里的小九九。
而殿下,闷头喝酒的王土旺却被俩肉嘟嘟的小儿女围住了。
矮桌之前,一年岁不过十的胖墩双手叉腰,挺着圆滚肚皮,站在矮桌对面;
“你就是王大虫?”略带骄横的娃娃嗓音响起;
“正是在下,见过晋王殿下。”
能在这般帝王家宴上乱跑的小孩自不是等闲,外加这般年岁,王土旺岂会不知他身份。
对面,晋王赵兊见王土旺只是拱手简单行了一礼,连站都未曾站起,小小眉儿当即竖了起来;
他为皇帝最幼子,母后更是当朝皇后,早被宠溺上天了,适才有此表现倒也不怪。
“好你个纨绔,既晓某身份,何故不起身拜见?”小小孩童,话倒是老气横秋的紧;
而他对面,王土旺只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尖锐獠牙,道:
“陛下欲取某为婿,某说不得就成了晋王殿下的姐夫了,岂有姐夫起身给弟弟行大礼的道理。”
“呔,竖子黑脸丑陋,岂可为某姐夫?!”
“嘿~”王土旺乐呵一笑,不动声色瞥了眼上首投视线而来的天家夫妻,腚儿不动,直探前身子低声道:
“某丑归丑,却有担山之力,身子骨牢靠,保管你姐姐白日里饿不着,夜里也饿不着哩~”
甚叫粗鄙无赖,这般便是了,与毛都没长的小豆丁说浑话,简直岂有此理。
晋王懵懂,纵帝王家的孩子早熟,也没早到他这般田地,故并不懂王土旺眼下意思,可他到底龙子龙孙,便是不懂,亦强撑着倔道:
“身子骨牢靠算甚,某母亲说了,朝食暮食,皆有定量,你这般夜里大嚼大吃,再好的身子骨都要撑坏!”
问他言,王土旺还欲逗他,却听上首一声轻咳,侧眸望去,当即便被一内里蕴着凌厉的眸儿盯上;
不是别人,正是晋王生母,母仪天下的杨皇后。
被这外柔内刚的女子盯上,王土旺不在意,只意味不明的扯起嘴角笑了笑,紧接着端起桌上袖珍酒盅,一饮而尽,不再多言。
矮桌对面,见他不言,小小晋王还欲开口与他较劲,却听自家母亲柔柔嗓音响起;
“蛮儿,你最爱的杏花糯糍上了,且尝尝!”
“好的,娘亲!”
晋王赵兊是个机灵的,当即抛下王土旺,拉着身侧另一个圆鼓鼓的小丫头迈步就走。
而这一切,悉数落在了最上席的乾元帝眼中;
这会功夫,他原还高涨的兴致早没了影儿,面上笑容不改,藏于眼底的眸光却冷了下来。
他仿佛从王土旺身上看见了四个字——恃宠而骄。
以往,王土旺虽位高权重,却从不结交朋党、对上龙子龙孙亦礼貌万分,何其谦卑。
然就这一上午的时间,这厮已然不把赵兊放在眼里了,便是见着,也只极其无理的坐着拱手;
这或许是王土旺的算计,根本原因乃不想尚公主,可乾元帝敢赌吗?
不敢!
按照《上清宝液虚道阴阳云笈》总纲中的说法,若修炼闭关,少则十日,多则两月有余,其间需屏气凝神,静心静气;
故他闭关修炼时日,须得时局政局稳固如山。
以王土旺为柱石,掌兵部,护中京安危,不动如山,对内镇压不臣宵小,对外震慑大辽西夏;
以太子监国,代行皇权,稳固朝纲;
以晋淮蜀三党文管集团三足鼎立,互为制衡,又共同牵制武官王土旺,保国祚安稳;
算盘打的妙,可一着不慎,差点弄巧成拙,叫柱石生了二心。
想到此番,乾元帝心中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