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裙儿系着纤细腰肢,晴儿与府内亲卫家眷捧着瓜子,自门槛后探头探脑,望着外头负着荆条、垂头丧气的少年。
“啧啧啧,听俺汉子说,这小子当初嚣张的紧哩,咱将军多凶个人儿,宴席上都好声好气言语,偏他愣头不服!”
“该的,仗着豪门呗!说是祖上吃了苦,有了恁大家业,可积得那点德早叫败了了,俺听人说,崔氏搁清河那地界儿就是土皇帝,宫里圣人老爷的话都没人家说的话管使。”
“少言少言,当心祸从口出!”
“......”
一旁,大姐大婶子们嘀嘀咕咕说着话,晴儿眨巴水灵眸子,听得细谨,不由得想起晌午赶早市时听得街边孩童唱的曲儿;
——一拜送子见阎王,二拜良娣顾寒窗;三拜椒子心茫然,谦虚恭直喜伯旺。
她没甚才学,女诫也只随着理国大房嫡孙女王元春断断续续学过半拉;
识的字儿不多,自听不大懂这小曲儿中的意思,只喜伯旺三字,她还是大抵清楚是指向谁的。
自家阿郎被唤着名儿传,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晴儿觉着,须得让阿郎知晓才是。
想到就要做,晴儿急匆匆将手上菜篮子递到一旁大姐手上,连围裙儿也不及摘下,扭着臀儿,一溜烟离了寻她阿郎去了。
王土旺自然在校场操练,千般疲懒,却也不可将吃饭的家伙什儿丢了,待晴儿寻到他时,这厮脑门子上已经覆了层热气腾腾的汗水;
“老爷老爷!”
“何事?”
王土旺依旧摆着开门拳的架势,头也不回的问道。
“今早儿奴家...”
晴儿将将开口,还未说甚,便被王土旺打断了去;
“与你说几几回了,莫称奴家,那奴几辈的自称也好拿来说嘴?!”
莫名其妙被训了句,晴儿只眨巴着大眼儿,一脸呆萌,随即才似惊醒般恍然大悟,当即垂下姣好面庞,羞涩的答了句;
“妾...妾身晓...晓了!”
“这般还差不离,说罢,甚事叫你这般急匆?”
得他一问,晴儿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事儿要说,急忙踮着脚凑上前来。
“老爷,妾身今早赶早集那会儿,听见市井里有孩童念叨你名了。”
“说来听听。”
“说是一拜送子见阎王,二拜良娣顾寒窗;三拜椒子心茫然,谦虚恭直喜伯旺。”
晴儿学着那孩童模样,娇憨念着着不成文的打油诗,待诗念完,一脸认真的仰着脑袋,望着自家阿郎道:
“老爷,可是夸你还是损你?”
她对面,王土旺凝眸沉思不言,眼底精光幻灭不休;
好个一拜送子见阎王,二拜良娣顾寒窗;
言下之意,他一拜就拜死了崔氏子,再拜说不得就拜的太子和离,太子妃独守寒窗。
既坏了自己名声,又贬了太子声望,说不准还惹得乾元帝嫌恶;
毕竟这事儿啊,先做再说与先说在做差别太大了;
如无这打油诗,他完全可以无视府外跪着的那崔氏子,让他跪到死;
可此诗一出,自己若还是这般行事,那便显得过于跋扈、嚣张、目中无人了,更会把太子一脉得罪至死。
简单思索一番,王土旺伸手轻抚晴儿柔顺脑瓜,平淡道:
“算不上夸,亦不算贬,只待你如何去看。”
晴儿听得云里雾里,垂着脑袋,只偷摸拿眼去瞧王土旺脸色,见他面上并无异样,心头提着的大石这才悄然放下,露出一丝灿烂笑容。
“不是坏事便管,爷,我去晒衣衫了~”
“去罢~”
目送晴儿远去,直到她背影消失月洞门下,王土旺的大刀眉这才缓缓立起,挑了个阴凉地儿一腚坐下。
中京,朝野,淮党、晋党、太子一脉、蜀中一脉,这四家算是比较大的政治势力;
其中,晋淮两党为尚书省尚书令一职争得不可开交;
太子党静待乾元帝驾崩,默默积蓄力量;
蜀中一脉把持国子监等育才机构,明面上与八大世家关系不俗,实则近年来一直暗中扩充势力,文坛影响力颇大。
至于外戚,未入朝堂前,王土旺还以为外戚当权乱政,可真正入了朝堂,才知晓大乾的国制,压根衍生不出把持朝政,权倾朝野的外戚;
大乾对官僚的防备,早已深入每一位皇帝的骨髓;
以文治权,中书省、门下省、三司这起子机构,永远牢牢把持在文管集团的手中,这是皇帝默认的,也是天下文生的共识;
而宦官系统中,大多宦官晋升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军功!
这也造成凡大战小战各种摩擦,各个军队名义上都有宦官充当招讨使、监军;
故宦官晋升,实颇具困难,这样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宦官,品性不论,手底下尚算有些能为;
宦官的存在,制衡了武官;
而文官天生瞧不起残缺之人,文官的存在又克制了武官;
这样一来,武官便处在了朝堂生态位的底端,可偏偏就是如此,武官依旧是战争的第一指挥人;
这三番,便将朝堂那丁点权势占了九成九,哪还有外戚生存之地。
此为大生态,文官内部,亦有小生态,晋淮蜀三党,便是文管集团内部的小生态。
文官相互制衡夺权,又默契的共同压制宦官武官;
宦官占着特殊性,容易得宠,上对抗文官集团,下压制武官集团,其荣宠皆在皇帝一念之中;
至于武官勋贵,挨揍就完事儿了。
作战时有外行指手画脚便还罢了,若是战胜,皆大欢喜,若是战败,武官全责,那起子文官宦官担任的招讨使监军,不过临时工,压根无甚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