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王土旺一行抵达中京;
中京城似与往日不同,并未因大乾夺了大辽析津府载歌载舞,喜迎王师;
毕竟邸报上,写的是魑魇军损失惨重,这才夺回的析津府,况且皇帝老儿亦不想自己即将得到成仙秘典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一切照常,除了城北酸枣门外大批举着仪仗迎接的宦官;
行至酸枣门外,王土旺翻身下马,笑颜迎向早已恭候多时的常伴伴;
“常伴伴安,近来可好。”
“托伯爷的福,老奴近来安好。”
常伴伴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面对这表情,王土旺也不在意,这阉人久居宫中,怕是睡觉都绷着笑,正常着哩。
“既如此,请吧!”
“伯爷请,可不敢叫官家久待了。”
简单一番寒暄,王土旺领着左右军士,与宫人一道,大步入城;
魑魇大部已去高丽,这次他随行不过百人,独铁牛瘦猴俩兄弟,一如既往伴着左右;
一路前行,行人辟易,惯常鲜衣怒马、街头耍横的纨绔子弟亦缩着脖儿让开道来;
他等虽纨绔,却最晓何人能人能惹,何人不能惹的道理;
堂堂大乾内相都要徒步领着的人,莫说寻常纨绔了,便是那高门衙内,亦不定招惹得起。
两者,早已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了。
畅通无阻,一行人行至东城,先过丽景门,再过景阳门,入了大内;
垂拱殿中,乾元帝早等的不耐烦了,可那厮泼皮偏偏信不得旁人,说甚都不愿将那仙家秘典交出,非要当面呈上;
对此,乾元帝虽不耐,却也觉着稳妥。
操办这等体己事儿,还得是王土旺啊。
殿外,唱报声适时响起;
“定州府安喜县开国伯,兵部侍郎王土旺,殿外听宣!”
“宣~”
乾元帝压下心中焦急,平淡挥手。
没片刻功夫,王土旺快步入殿,纳头就拜;
“臣王土旺叩见陛下,陛下万寿金安。”
“起来罢,吉祥话都不会说。”
见接这厮的秦烈武未曾一同进殿,乾元帝也没甚装的必要了,原还半直不直的腰杆当即松垮下去,瘫靠龙椅。
“那仙师秘典呢,呈上来叫朕瞧瞧。”
皇帝不装样子,王土旺却不好放肆,当即起身,躬着身子从怀中取出一方正狭长的木盒子,小心翼翼打开;
其内,红色鹅绒间,存放着一沾着泥土污垢的玉质云笈;
双手托举过头,得了皇帝允的常锦常伴伴当即迈着碎步快步上前,目不斜视,直盯着地面接过了这云笈;
待此物呈送至乾元帝案桌之上,皇帝瞧着这云笈上沾着的泥土,眼角不动声色的抽搐了两下;
“怎弄得如此污秽?”
“臣不敢瞒陛下,此物寻到时,被那闻人恨春草草埋在析津府城南十余里外的一个小庄子的一户寡妇后院。
臣挖出来甚样,现在就是甚样。”
言下之意,我没打开过,这上头沾着的泥巴还都是新鲜的呢!
仙家秘典近在自己案头,这会功夫,乾元帝反不急了,当即拨弄了这玩意儿二下,心不在焉道:
“那闻人恨春呢?”
“回官家话,叫某摘了瓢腌了,官家可要瞧瞧?”
“朕就不瞧了,此事办的不错。”
言道这里,乾元帝自案上云笈抽回目光,抬眼轻飘飘的望了眼王土旺,随即道:
“朕就不问你想要甚了,便是问了,你这狗攮说不得又要请战!
只这二年,年景尚不光亮,为了供着你这厮军费糜耗,郑玄已多次入宫劝解,朝堂上言语‘国虽大,好战必亡’的声音亦不在少数。
这些,朕都与你压下去了。”
“多谢陛下!”
王土旺拱手下拜,这次倒是诚恳。
无怪乎,此番征战辽国,从始至终都无甚苍蝇烦扰于他,无需多想,定是乾元帝内里使力,叫他一路畅行无阻,这等情,该承得承。
上头,乾元帝满意哼了声,随即又道:
“朕就不提点你甚了,说了深了你这厮不定听得懂!
你记好,且将歇二三年,莫要闹腾了,朕封你个国侯,至于兵部侍郎就卸了,领兵部尚书罢!
对了,魑魇军也莫惦记了,领神策军,掌中京治安,这些可管?”
从古至今,帝王如此与臣子言语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然就是这般闲扯姿态,体现了乾元帝对王土旺极其信任至极的态度。
说来也怪,那起子恨不得贴在皇帝身边拍马奉承的臣子,皇帝皆提防着,反而王土旺这宛若拴不住的恶狗一般,成日里就要北上咬寡妇的,乾元帝却是信极。
面对这般荣宠赏赐,一侧侍立的常伴伴不禁感慨此子圣眷浓厚,寻常官吏使劲浑身解数都不见得生的官,官家三两句话就给他定了;
而王土旺呢,呆愣着不知谢恩,面上亦瞧不出丁点欢喜。
见此情景,常伴伴登时面色一僵,轻咳出声,以作提醒;
谁承想,这不提醒还好,一提醒反叫王土旺反应过来,当即下拜在地,恼怒道:
“官家还是贬了某吧,甚劳什子神策军,草包花架子一群,屌用都无!
还有甚鸟毛国侯,官家不若复某那个陪戎校尉,再一脚将某踹到秦凤道兰州府去;
某领着一营将士,打打契丹西夏,起码落个轻省!”
“滚!”王土旺嘀咕抱怨,乾元帝直怒的重重拍桌;
他也挺委屈,这满朝臣子,无论忠奸,要么图施展胸中抱负,要么图权力财色,哪个不是巴巴往他近前凑,偏这厮鸟人,成日里就要往西北凑;
一气之下,乾元帝正想一脚把这厮夯货有多远踹多远,可一想到这厮能为,又狠狠压下心中恼怒,直咬牙切齿道;
“好个蛆心烂肺的鸟人,老子给你,你就得拿着!
瞧瞧你干这恁些个好事,衮州奉符冒充山匪入城杀官,长江边上暗地里把朕派出去的统军将帅弄死,让秦家女装死避婚,京东东道屯兵屯粮!让你那白莲教的小老婆弄甚青莲教!
这一桩桩鸟事,朕随便挑出一件,够把你狗头剁掉八百回!”
皇帝压力也大啊,火没地儿发,只能逮着这认了自己做大哥的小弟王土旺猛训,甚皇帝气度都顾不上了;
“若不是...若不是瞧着你这野驴攮的忠直古来罕见,老子早把你上下大头小头悉数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