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雪节直到很晚很晚,在时辰上算是过了第二天后,人才从城隍庙那边渐渐地散了场,只不过很多都没有直接回家,毕竟这些百姓本就休息了一个早上,甚至连前一天的晚上都睡死睡足,如今自然是没有半点的困意。
许多的百姓还携带着自家准备的礼品去拜访亲戚,一大家子都汇聚在一起,又是一场饮茶闲聊,可以说是好不快活了。
黎雪城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不会设置宵禁,再者其实这座规模不大的小城也并没有设置城主府,一切的守关和城中士卒,全都是不远的大城调派来的,为首的也就只是一名统领,除了一些硬性的规矩需要遵守之外,其他的事情一般都是让城中的人自己解决。
这也算最大程度上地保留了黎雪城原本的特色了,上头其实对这座每年用处极大的城池,还是给予了很大程度上的“宠溺”的。
只不过到了第二天还是有些“后遗症”,毕竟就这么闹了一个晚上,就算是精力充沛也得萎靡下来。
林砚几人一如既往地吃完了早饭,昨儿个奕博对他说的那些话,其实也不必告诉他,既然是间接询问了自己的意见,其实昨儿个自己也早就已经和他表面了这件事情。
虽然这件事上起伏并没有多大,但其实林砚还是很注重的,毕竟如果这小子他爹,亦或者是他自己本身就和朝廷牵连极大,不是没有泄露自己行踪的可能。
如此的话其实保守起见一点,他也没有必要再与岑曦一同走那一趟江南,要知道江南道虽然富足,可同样守军也是极多,真要是上头有什么指示的话,还真就别想着能够安安稳稳地溜出来。
这一点其实林砚自身是十分清楚的,而且悬阁的真实势力可不止这么一点,毕竟他接近五六年的经营,其真正的底蕴和实力远超这表面所展露出来的东西。
林砚此时看着坐在桌子上发呆的岑曦,又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么一讲的话,那自己两人除了朝着西边而去,好像也没什么能去的地方,往东边去最多也只是能到广陵而已,只不过好像除了广陵大潮,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观赏的地方。
不过不论是往广陵那边走还是往回走,林砚觉得还不如紧接着往南下而去。
虽然这次游历,遇到黄家商行那茬子事,也算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昨儿个的立雪节其实也是与岑曦询问过的,只不过小丫头并不是很想凑这个热闹,也就都在这客栈之中待了一整天。
当林砚和岑曦携手下了楼后,此时的奕博和鹭鸶早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两人甚至都已经来到了楼梯口,很显然,需要上楼告知林砚二人,他们即将准备起身了。
最终也是在在林砚和岑曦的目送之下,主仆二人一同渐行渐远……
当然林砚二人其实也并没有多待,在奕博和鹭鸶两人离开之后,他们也是开始慢慢的收拾起来,紧接着便到了城中的马厩买了一匹马,不过好在这是在商队来玩频繁的黎雪城,而且昨天刚刚过了立雪节,这匹马并没有多贵,甚至价钱都已经被打了半折的优惠,这一点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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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荆山,溪流在此时显得有些小,要知道这可是烟波江,此前江水涛涛奔涌向东海,虽然说现如今在冬季的枯水期,但是却居然都快有点快要断流的现象,这是十分奇怪的一件事情。
只不过对于百姓来讲,却是没有丝毫的头绪,只能归于应该是在什么事情上触怒了烟波江的守神,只能是筹备了三天三夜的祭祀和祷告,只求这江水神袛能够庇佑一二。
此时荆山之上,烟波江还有流淌而出的支流一点点地顺着山体的小溪流一点点地“走”着,令这座山不至于陷入死气沉沉的景象,山上草木也得以维持绿意盎然。
荆山之上一只只鸟雀零零散散地飞过,并没有成群结队就显得有些别扭,甚至在那溪流的旁边,枯木之上落着几只乌鸦,在那儿嘎嘎的叫着,声音多少有些慎人,这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只是方圆百里都没有什么人,特别是最近的荆山,虽然说看守的人撤去了不少,但是却不是说所有的官府守卒全部撤了,其实还是有留下将近几百号人看着,显然是为了防备那些刻意想进山的百姓。
毕竟前些日子在祭祀的时候,就已经是有人起哄说官府在这山中不知道鬼鬼祟祟的搞些什么,有些不明事理的老人甚至要以死相逼,为的就是换一个能够进山一探究竟的机会。
只不过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不过效果却并不显着,要知道他们手中,可是有着皇帝亲自下令先斩后奏的权利,光是这一点的话,哪怕是此时一位将军带兵而来,没有皇帝的圣旨也绝对请不动他们。
但其实周围的百姓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上过山,永远都只是在山脚下站岗放哨,所以说山中究竟有什么东西,或者说是这些守卒究竟在守着些什么,其实他们也全然不知晓。
一阵冷冽的清风吹拂而过,枯枝上的乌鸦立马振翅而飞,只不过在半空之中留下了几句鸟鸣,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很不吉利,只可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一名衣冠楚楚的老人握着一把简朴又高雅的权杖,慢慢的来到了只剩几尺的溪流旁,而后用自己的手掌捧起了一抔清水,而后十分缓慢地送进了自己那干枯嘴唇之中。
这么一口清水喝完之后,老人拿着手中的权杖支撑在一块湿溜溜的青石板上,然后跟着直起腰来,抬头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如今的心中更多的是一股无奈之情,可是却只能深深的埋在自己的心底,这种情感没有办法发泄,更没有地方让自己来发泄,说到底还是这世道的无奈居多一点……
老人慢慢地转过身去,而后一步一个脚印的上了岸,说是上岸,其实也和山道没有什么区别,毕竟如今这溪流早就已经变得几近断流,甚至就连要捧一抔水都得等上好一会儿。
老人轻轻地理了理自己的鬓角,将原本那些微微有些蓬起的头发用湿漉的手掌心压了压,而后又杵起了手中的权杖一点点地向前走去,就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懵过外边的几百守军,悄无声息地来到这荆山之中的,这多少显得有些扑朔迷离了起来。
只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老人绝对不会什么山精鬼魅,毕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生气还是十分浓郁的,最多也只是多了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感,这一点其实并不奇怪,也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的区分标志。
老人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虽然说他杵着权杖而行,但是他走路的方式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半点瘸腿的样子,这般登山手中的权杖甚至也有点儿行山杖的感觉了。
可即便是如此,老人赶路的速度依然是很慢,他正一点一点的朝着半山腰走去,显得有些不急不躁,而就在这时,一座不大的茅草屋也是隐隐约约地出现在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波澜,显然这座茅草屋本来就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他这次的到来,其实也算是一次到访,
老人改为双手握着权杖,视野之中茅屋的朦胧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只不过老人的眼神却是慢慢的有些坚毅,就连脸庞上也挂着凝重的神色。
随着老人脚下步伐越走越近,另一名老者也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只不过后者此时却挥舞着锄头在那锄着地,腰间一个木条编制的篓子里边装着一捧饱满的种子。
见到有到来的访客,老人李贾生也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这么一只手杵着锄头,然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那老人倒是没有回避李贾生的眼神,就这么双手握着权杖与他直视,两个人无形之中在气势之上并没有谁占到更多的便宜,就这么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李贾生这才开口说道:“来者便是客,有什么话我们就先进屋讲吧。”
从双手握着改为单手杵着权杖的老人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十分冷淡的说道:“我感觉没有这么个必要了,这次我之所以会来这里找你,不是因为看到你做的这些事,而是想解开我心中多年的疑惑,你当年究竟为什么会从一个完美的臣子,世上独一无二的读书人,沦落到如今的这一步?”
李贾生听着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是直了直自己的腰,而后微笑着问道:“在你的眼里,我做的这些很重要吗?”
老人并没有回答李贾生的话,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仔细思考一番,在他自己的心里也得不到答案。
只不过很快他便绕了出来的,他今天之所以会来这里,不也正是想要求证自己心中所想么?
“没有必要用我问你的问题来反问我,你做的这些都没有能够解释清楚的地方,说句不好听的,这些只是你自己在做给你自己看,自己在说服自己而已。”
李贾生听了这番话之后并没有动怒,而是语气平淡的说道:“伍家的小子,别忘了当年是谁扶你上位的,现在早就已经改朝换代了,一国究竟为何会灭亡,别人可以说他们不清楚,但是你愿意自己骗自己嘛?”
“有时候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你爹当年给你取名叫做千真,你可不要到现在都还看不清楚,能够把这个世界的真我了解清楚的,也就只有自己扪心自问而已。”
“如果你今天专程来找我,就是只想和我讲这些过往旧事的话,那么你还是请回吧,我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人能够理解,但即便是现在看不透,也不能说他们全都是坏事不是?至少就算是你自己也没有办法给我一个肯定的否认。”
被李贾生这么一说,这位姓伍的老人满脸的落寞,不过她还是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一手稳稳当当的扶着手中的权杖,对着李贾生问了一句:“当年真的是因为国运衰微,而不是你们李家的人动了手脚?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欺骗我,能够坦诚相待的回答我这么一个问题……”
李贾生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由盛转衰本就是常有的事情,开国之君知道来之不易,守成之君大多败坏家底,我当年也有诸如此类的困惑,只不过在岁月的沉淀之中也是慢慢看开了,你也没有必要陷得太深,事已至此早已经于事无补。”
伍千真笑得有些癫狂,甚至一只手捂在了自己脸上:“国祚已终,我又岂能无憾?”
说到这的时候,伍千真眼神有些呆滞,在愣神了一会儿之后,并有好似中邪了一样:“不对不对,即便是如此,只要是能够将国运迂回,再兴前朝亦可期!”
“只要你能够帮我,只要你能够用你现如今的布局全力支持我,前朝就还有机会回来!”
李贾生摇了摇头,如今的伍千真早就被自己蒙蔽了双眼,自己就像想要和他说清楚,也显得有些无能为力了,毕竟即便是如他说的那样,可是现在不得民心不说,一旦想要复国,可是又如何去面对如今的南唐?
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无地无兵无权无名,每一项都足以让这个想法成为虚妄,又岂是说句话就能解决?
意识到这一点的伍千真也是浑身发颤,甚至在这个时候他显得更加的落寞,就这么一脸无助地看着李贾生,对于他自己来讲,就好似心理有某样东西被人直接掐碎一样……
李贾生并没有出言安慰,只余下他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双眼空洞的喃喃道:“风雨飘摇啊!”
“徒增忠臣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