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州京城之内,那座紫荆殿前如今屹立着一尊巨大的金龙塑像,长约九丈高约三丈,龙身盘踞于走道之前,充斥着一股机器强大的威严,龙首面朝正东,好似在宣誓自己才是天下正主一般!
这尊金龙塑像,还是在去年年尾才刚刚完工的,龙身是由山壁凿下来的圆石雕刻而出的,再用黄金冶炼加以浇筑,光是最后的精雕细琢,都动用近两百位能工巧匠。
当然,皇帝刘顺对这件金龙塑像就极为满意,这不仅彰显着国威,更是印证着他口纳天下山河的雄心壮志。
此时已经是过了早朝的时辰,刘顺正在养宣殿的侧殿之内,在丫鬟地伺候下,与皇后共进早膳。
刘顺端起一碗太监递过来的金桂白玉汤,用瓷勺舀了一颗浑圆可人的白玉糯丸子,放在嘴里轻轻地咀嚼着,上边沾着的桂花香气,在咬开的一瞬间就充斥了满嘴,大清早的实在是提神。
“陛下不是说鹿台道要新修一条水路吗?人选可曾拟定好了?”
皇后用筷子轻轻地夹了一小片烧鹅皮,放进了嘴里细嚼慢咽地品味着油香,在咽下之后,对着刘顺轻声地问道。
刘顺思索了一番,轻声地回道:“这个我还没细想,方才上朝时一时间也忘了这茬了,不过心里确实有几个人选,到时候再找仕常商讨一番就行了。”
皇后拿出丝绸帕子抹了抹嘴,而后点了点头道:“臣妾倒是觉得,陛下可以多找其他人商谈商谈,仕常虽是宰相,可毕竟对人的评价,过多的还是自我想法和感觉。”
刘顺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淡笑道:“好不容易歇下来吃个饭,这些国事就先放一边吧。”
听了这话,皇后也是笑了笑,夹了一块鲜嫩的鲈鱼肉,喂进了刘顺的嘴里,后者又扒拉了两口甜汤,虽说是皇帝皇后,却不失夫妻间的甜蜜。
用过了早膳之后,刘顺便来到了乾元殿的后阁,坐在了正桌上,批阅完了正前方那一大叠的谏书之后,才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兔毫笔,一旁的太监端来了一盘茶点。
刘顺拿起了一块桃花酥,而后示意太监给坐在正桌下的男子送去。
那个温雅男子正奋笔疾书着,眉间微微地蹙了蹙,显得有些心事萦绕,丝毫没有注意到来到自己身旁的那位侍奉太监。
太监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回头看了一眼正桌上的刘顺,眼神里多少有些请示的意思。
刘顺刚咬了一口手中的桃花酥,便看见侍奉太监那奇怪的眼神,不由得干咳了一声道:“温爱卿,先歇息会吧,都和朕一起忙活了一个多时辰了,脑袋得有休息的时间,才能保持灵光。”
刘顺的话把温鋆从自我的世界里拉了回来,这位宰相大人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注意到一边端着茶点候着的太监。
温鋆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而后拿了盘子里的一块糕点,反正嘴里抿了一口。
细细品味之时,温鋆注意到了正桌的刘顺,便起身致歉道:“微臣多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刘顺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不过你也歇歇吧,还得等楼兰过来议事呢,若你一个人全都搞定了,那岂不是显得朕有些言过其实了嘛。”
温鋆自然明白刘顺的意思,也不好进行反驳,对于他自己来讲,君臣一心便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幸事了。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对着刘顺恭敬道:“禀告陛下,主政官楼兰求见。”
刘顺笑了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赶紧宣。”
在传话太监的行色匆匆之下,温鋆也是对着刘顺笑了笑。
不一会儿,一名穿着二品文官袍的女子便走了进来,干净秀气的脸庞,既不失女子的温婉,却也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在气质和气势上,完全不弱与温鋆这位当朝宰相。
“微臣拜见陛下。”
楼兰对着正桌的刘顺行了一揖,并没有执君臣之礼。
刘顺自然不在意这些,不仅让其免礼,还立马就吩咐赐笔落座,座位便在温鋆的斜对面。
楼兰对着温鋆弯腰拱手,笑着说道:“宰相大人,下臣有礼了。”
温鋆雅笑了一声,将吃一半的糕点放在了桌前的盘子上,轻声地说道:“你我几近同级,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否则温某可不就成了无礼之徒了?”
楼兰歪了下头,微笑着说道:“倒也确实,不过楼兰我执的是晚辈礼,陛下也同样是做证者。”
刘顺见二人这副模样,不由得赶忙压了压手道:“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朕不是喊你们两个来这斗嘴的,如今手上的琐事一堆,还要这般聒噪的话,还不如到朝堂上去吵。”
温鋆对着刘顺拱手致歉道:“陛下息怒,鹿台道水路一事事小,臣以为霞州边关事关重大,绝不能因此误了北线的大事,高秧手中的……”
说到这儿,温鋆有意无意地斜看了楼兰一眼,毕竟这个四门主政官,可不参与军伍大事,女人总喜欢意气用事,楼兰上位后这种例子也实在不少,在朝堂上埋下隐患,总归让人不太放心。
刘顺知道事情的利害,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楼兰也并不在意,她对于这类边军的事情,实在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趣,治民生财才是她的强项。
“陛下,温大人说的不错,鹿台道虽说急着引水灌田,可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如此合计反而不急,相较而言,下臣倒有一人,想引荐给陛下认识。”
听了这话,刘顺一下就来了兴致:“哦?鹿台道的事可是你提出来的,在你心中还能有比这件事更重要的?”
楼兰将目光放向了乾元殿之外,刘顺自然会其意,挥了挥手让一旁的太监出去宣见。
在太监出去不久,便有一名身形枯瘦的僧人,手持着禅杖走了进来。
那老僧松开手中的禅杖之后,对着刘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这双脚丈量万里,历尽百险千难,终于见是见到陛下了。”
刘顺疑惑地问道:“丈量万里?那这么说的话,这位高僧是从南唐而来咯?单靠你那双脚,又无过关文书,开什么玩笑?”
老僧眉间动了动,而后伸出手一转禅杖,几人的耳边好似响起了一阵似有似无的梵音:“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因种已经埋入了贫僧的心中,虽未结果,可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贫僧虽做不到步步生金莲,可既然敢于此面见天子,又说出此话,贫僧扪心自问,自认为无愧于佛祖与本心。”
温鋆替刘顺接过了势头,对着怀海禅师说到:“高僧说这话倒也足表心意,不过南唐此番的做法,说实在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这一点同样是我们有目共睹,且不可否认的。”
怀海禅师叹了口气,而后对着刘顺说道:“陛下,且恕贫僧失礼了。”
还没等刘顺回话,怀海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乾元殿的大道中间,那只枯瘦而布满了褶皱的手掌按在了地面上,一道耀眼的金光沿着地面弥漫开来,如同攀枝一般的纹路让人觉得应接不暇。
“陛下请过目,这是西域佛门的脉络根源图,大致便都呈现于此,佛家真言与典藏经书更不在少数,前朝皇帝遣使而往,历尽百来劫难才求取真经而回,如今南唐大兴灭佛,未免也寒了佛门许多僧众,以及天下许多香客的心。”
刘顺转头眯了眯眼,盯着一旁的楼兰呵呵一笑道:“楼爱卿真是操的一片苦心啊。”
楼兰抱拳肃然道:“陛下严重了,下臣无非是为社稷所想而已。”
刘顺闻言,身形往后稍稍靠了靠:“所以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接纳了这一批被李渠逐出来是僧众,可单从民心好感这一方面来讲,我夏朝确实是占了点便宜,可也只是仅此而已,其余方面分毫不取,这南唐的砒霜可不是我大夏的蜜饯啊,如此瞻前顾后一想,未免太过冤大头了。”
“毕竟我虽赞同民心所向,可在另一方面来讲,我也并不是很在意。”
怀海双手合十道:“贫僧自然知道陛下这一国之主的顾虑,为此也不敢自以为这么个条件,就能打动陛下您。”
“为此贫僧特地想着,帮陛下分担那十分顾虑的羌戎之祸。”
刘顺轻蔑一笑道:“我夏朝万余骑军出动,都很难说能够清剿了这群恼人的苍蝇,你一个自顾不暇的僧人,何以口出狂言?”
怀海禅师叹气道:“陛下误会了,中原一派的佛门如今虽说是自身难保,可并非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陛下应该明白贫僧的意思,在自渡与争渡的这件事情上,永远没有谁是第一的结论……”
温鋆轻笑着点了点头,对着上位的刘顺说道:“陛下,微臣赞同也十分支持这件事情,如今霞州一役,也可以开始着手重视了。”
将整条西北线交给西域佛门,以及接纳中原本土的佛教僧众,这都不是一件小事,该如何抉择,都需要这位大夏天子,有着惊人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