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在近来,多有大乱的迹象,四郡之一的嘉玲郡财力崩盘就算了,就连州牧都被替换了下去,提拔了其下长史上来,暂时接管着大小事务,而苍州驻扎在凰山大营的军队,更是全都被抽调了出来,用于防范未然,以及镇压一些趁机混水摸鱼的玩意。
董禄在回到兖州以后,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本已定的局面,会发展成现在这副烂摊子,连屁股都还没捂热,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当然,对于后续的安排,这个董胖子也是尽心尽力,那位长史之所以能够上任,基本上也是董禄给东霜厂的意思,后边如果足够听话“聪慧”,那就会被名正言顺地认命为新的苍州州牧。
不过,东霜厂考核的时间可不短,到时候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只能说他有这个机会罢了。
而这件荒唐事,自然也传到了远在京都的天子耳中,奇怪的是,这位九五之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让兖州那边抽调两千甲士过去,再让钱庄给那边支了五千万两的现银,这让朝堂的群臣实在是没有想到。
不过对于董禄来讲,其实或多或少地知道了点皮毛,这其中一定有白许行的从中运作不然以皇帝的秉性,少不了挨罚,就算是东霜厂那边,也得负荆请罪。
至于白许行说了什么,还能人皇帝不生气,他董禄就不知道了,也不想知道,他如今的脑子里一直着复盘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就如同被一头老谋深算的老狼盯上一般,而白许行就像一名带刀的猎人,在旁从头看到尾,甚至还露出讥讽的笑容。
当然,引入的甲士越多,对于江湖中人的约束就越大,特别是在苍州这个崇武风气浓郁的大州,许多江湖中人在有了更大的约束之后,便开始了冲突,虽很快被镇压,却也激化了许多的矛盾。
这是无可避免的,官府对于这类事情,也只能是尽量做到双方都有台阶下。
而苍州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之后,对于边州的影响也是十分的巨大,首当其冲的就是霞州,在顶着南唐明州巨大的压力下,还要兜着苍州那边进供物价的飞涨,属实是有些里外不是人。
不过夏朝的东霜厂在这种情况下的执行力,就可以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了,从潜入各行各业的根底上修缮关系,以及放开地方的仓窖,引入外地的酒茶米肉压低价格,都用了极短的时间,这也是南唐所不能比拟的,也是东霜厂比之南唐的悬阁,更加有实质作用的地方。
林砚到了临江郡之后,并没有立刻往断崖山而去,虽说现如今已是暂时脱离了危险,可毕竟不知道景行说的到底有几句真话,哪怕现在东霜厂腾出手来,或者是白许行从凰山大营那边调兵包抄自己,也能全盘接下,不至于给箐曦的青崖剑庄缠上麻烦。
林砚上了江岸的渡口,给了老渔翁捎带自己一趟的费用,老者极力地摆手拒绝,毕竟自己的初衷,也是想跟着这个看着就像读书人的读书人唠嗑唠嗑,年轻气盛嘛,总让人想起年轻的时候。
可林砚不管这老爷子说啥,还是把半吊铜钱硬塞给了他,毕竟人家好心,自己也不能负了好意嘛。
老渔翁卡着远去了林砚,又瞧了瞧怀里那半吊铜钱,由衷地笑了笑道:“给多了嘛这不是。”
可远去的林砚却是有点后悔,摸了摸口袋后,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表情也笑得有些僵硬,自己的存款就只剩下十几个铜板了,要知道孟起当时在霞州给的那些银票,除了有一些在姜少卿和上官仪的身上之外,其他全都进了自己媳妇的口袋。
林砚捂着脸苦闷地嘀咕道:“完了,现在也在这外边待不了多久了,不然得饿死在这了,风餐露宿的,哪个能来救救我啊?”
现在他多少有点期盼刚才大爷的态度,要是再坚决一点,该有多好。
林砚来到了一家茶摊前,跟老板要了一碗茶水,又叫了碟一颗铜板的花生米,自顾自地苦闷吃了起来。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这临江郡靠着近水临江的渔业为生,茶摊离早市那儿不远,街上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但对当地人来讲,早已经习惯,不过来早市和午市采购的,多半是外地来的商队,备以快车快马,保证鱼本身的绝对新鲜,这也是这条江水,带给郡县百姓最好的恩赐。
一道人影慢慢地走到了林砚的身旁,缓缓地坐了下来,掀下了披在头上的黑袍,对着林砚笑了笑,露出了那排牙齿,让人感到些许的不适。
林砚跟着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这个“熟人”,并没有多惊讶,而是饮了一口茶之后,淡淡地问道:“你这家伙,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你不累我都累了。”
而这人,正是称对林砚有意思的景行,此时感受着街头的那股腥味,以及瑟瑟吹来的寒风,不由得搓了搓手,对着手掌哈了一大口热气,看着桌上那碟寒碜的花生米,不由得讥讽道:“你小子就吃这么点东西啊?未免太穷困潦倒了点吧?”
林砚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淡淡地说道:“你咋管那么多呢?身上有没有钱啊,赶紧掏一点给我,要不然你就别跟了。”
景行撇了撇嘴道:“你不是把你那匹马卖了吗?虽然说品相不咋地,可也不至于让你连几顿饭都吃不起啊。”
林砚有些尴尬地说道:“当……当阔佬用掉了。”
景行哈哈一笑道:“拿饭钱济贫扶弱啊?用完了自己的饭钱好像套我的,你是想当英雄想疯了啊?虽然说我看的惯你,可你别跟我说,你加入悬阁,又宰了王易,也是这个意思。”看书喇
林砚一脸不耐烦地骂道:“我又不是憨包,哪有那么多的正义感爆棚?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你以为我想这么干啊,这种不知道屠刀何时会从脖子上落下的差事,哪个人愿意干?当个田园老翁不比这舒服得多?”
景行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憋了一句:“也是啊。”
林砚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是不由得给了一对白眼,要不是看在对方顶着个武榜第八的名头,自己都要怀疑他脑子有没有问题了。
景行自然不知道林砚的想法,招来了茶摊老板,要了一碗红茶,却也不吃配菜,就径直拿着林砚的那跌花生米干嚼着。
林砚自然是有点不忿,而那个茶摊老板也是看了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来者是客嘛,自己有钱赚就行了。
林砚吃完之后,刚准上路,可那景行却又是跟了上来。
路上,林砚杵着一根行山杖,缓缓地走着,而景行则是脱下那身黑袍,不急不慢地跟在后边。
林砚终于是忍无可忍地问道:“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景行双手抱着后脑勺,抬头看着那冬日暖阳道:“我怎么知道,这要看你要走到什么地方咯。”
林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就直说吧,没必要藏着掖着,到底是不是白许行的意思?”
景行摆了摆手道:“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干那些狗腿子的活,随心所欲好吧,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谁能限制我?”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年纪轻轻的,疑心病怎么就这么重呢?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带着我在这个地方弯弯绕绕这么久,你到底要去哪啊?”
“实在不行,我给你保证,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东霜厂或者江湖鹰犬跟过来总行了吧?”
林砚走到了一块光滑的巨石前,坐下来歇了歇脚,将那根行山杖插在了一旁,淡淡地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空口无凭罢了。”
景行也是十分的无奈,从袖口中掏出了那只独角仙,递给林砚道:“我把这玩意押给你,行了吧?这小东西你也知道,只要不是大洗浊境的金刚不坏,就休想在它身上占到便宜。”
林砚看都不看一眼,轻蔑地笑道:“这玩意我都不知道怎么用,你就算送我,也只是烧火的废柴罢了。”
景行气得咬了咬牙,提高音调道:“烧火的废柴?你知道这东西的做工有多精细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它吗?你知道它付诸了多少的心血吗?”
林砚揉了揉眉心,语气平淡地反问道:“我说的有错?教又不教我用,把它押在我这,不就跟一堆废柴火一样吗?我要一堆柴火干什么?可不就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景行一脸尴尬地挠了挠头道:“也是吼。”
伴随着景行对着林砚的一阵比划,以及各种手势的传授,林砚也是终于明白了如何使用这只独角仙。
林砚看着手上的虫子,轻轻一吹气,而后伴随着一道机关声响,那只拇指大的独角仙快速膨胀折叠,最后化为了与林砚争斗时的大小,头顶那个角的掌印还历历在目。
景行丢了一块木头到它面前,立刻就被啃食殆尽,头顶那只巨角的掌印,也开始消散,直至趋于无形。
林砚对这一幕,显然有些惊喜,手掌一翻,这点独角仙立刻变回原来的大小,飞到了林砚的手掌上。
见到林砚会心一笑,景行立马就凑上前去,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样?现在满意了吧?”
林砚却是回到了巨石旁,拾起了行山杖,径直而去。
景行忙不迭地问道:“你小子这是去哪啊?说话不算话是吧?”
可换来的只是一句“断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