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 民以食为天,可到底是从地里长的,有劳才有得,赋税轻些的话,两不耽搁,也会有些余粮,可一到灾年,又有徭役又添赋税的,因果循环下,可就有点不妙了。
红烛镇倒也算有福分,成了为数不多,身处官府花名册外的镇落之一,可有好有坏,镇子里的百姓虽不用为徭役赋税犯愁,可一到灾年或收成不好,难免每家每户都捉襟见肘。
如今两国纷争频频,不论是南唐的北边,还是夏朝的北边,都不太平,前有匈奴虎视,后有羌戎叨扰,百姓困苦的同时,君王臣子也多在挠头,天底下没有谁的位置,是可以一坐万年的。
红烛这个小镇这些年来,其实都默默无闻,能够靠着辛勤活着,其实都不算苟且,反而比什么轰轰烈烈,要来得实在。
林砚与赵济恒整夜都没有睡,到如今的这个体魄境界,虽还做不到餐霞饮露,但一宿不合眼,问题并不大。
其实也不是不想睡,赵济恒自己倒也识趣,屋里有个丫头在,不好共处一室,而林砚既然开始便假装兄妹,对此自然要有所避讳。
赵济恒其实到现在,依旧打心底地摸不透林砚,可奈何自己偏偏就没有办法,那种别人半遮半掩,自己以为差不多摸清了,可被摸清的人却是自己的感觉,确实很不好受。
这个男人硬说自己姓徐,赵济恒觉得多半是假的,捋顺了说,应该是假得不能再假,可到底姓什么,是什么来历,以徐戎戎在湖州留下的线索来看,就有些太过以偏概全了。
按照她的性格,其实不应该只留下这么点线索,很大的可能是有人动手脚,只留下这些只想让自己看见的。
而那个人,多半是眼前这个自称姓徐的男人。
赵济恒盘坐在房门外的石阶上,手中捏着一根树枝,无聊地看着盘坐纳气吐息的林砚,横看竖看都是满肚子的疑虑,原本还觉得,这家伙一定是某座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老怪物,可除了交手之外,其余的言谈举止是真的没有那种暮气。
想当年自己那个老不死的师父,黄土都埋到脖子上的年纪了,还是一副壮年模样,可行为举止却是老态尽显,没有丝毫的生气。
林砚是闭起眼睛纳气吐息,可并不是死了没知觉,那大气运境的感知本就不弱,赵济恒这双眼无神地死盯着自己,心里难免会有些发毛,要不是这家伙一直念叨着徐戎戎,还因为徐戎戎而起了杀心,林砚都要怀疑他的性取向了,毕竟夏朝可不是没有断袖之癖的先例。
清晨朝阳起,小镇上也开始有老人出来阔口弄舌,几个孩子绕着孩子王在外边喧闹嬉笑,而男人的夫人,此时也起了床,从主卧走了出来,给蹲坐在门外的赵济恒和林砚,施了一个万福。
“昨晚贵客登门留宿,睡得过于沉闷……”女人的话,说得多少有些蹩脚。
赵济恒笑了笑道:“夫人,实在不行的话,你还是怎么舒心怎么来吧。”
女人也不再装儒雅,尴尬地笑道:“家里贱陋,昨晚委屈你们俩了。”
在家里,女人其实都是千里眼顺风耳,很多事情其实都了若指掌。
没等林砚他们达话,女人就去了院内收拾,男人这时也从房间内出来,招呼了一句,让女人快些做早饭,便领着林砚他们收拾物什去洗漱了。
饭桌之上,五人啃着窝头,还有一锅稀粥,当然,还额外地加了一碟小菜。
匆匆忙忙地吃完之后,男人就借着林砚的马出了门,好似一刻也不想耽搁。
赵济恒也是过去帮忙,那步履如飞的感觉,让男人还以为是活神仙在世。
三日以上的伙计,可有了赵济恒这头脱了缰的野马加入,原本一亩的地,不到半天就被收了半成有余,更令男人目瞪口呆的是,赵济恒单单是双肩,就扛起了一马车稻穗,那奔跑的速度,脚下生风都不足以形容。
男人在回来的路上,遇到镇上的邻里,都是玩笑话地笑着,自从男人大伯死去之后,留下这栋屋子,还以为男人已经没有亲戚了呢,而后又是调侃回镇的赵济恒,说不会是男人的侄儿吧,气力是真的大啊。
男人也是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等男人一脸慌忙的驱马到家之时,赵济恒已经坐在门槛之上喝着水,女人也是喊上岑曦帮忙,在那挑选和筛打着谷子。
林砚则是在屋内擦着两把剑,剑锋都需温养,既需气养,自然也需要外护。
女人眼尖,自然是见到了,也就没敢去劳烦这位徐公子,毕竟那位叫赵济恒的,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女生都有自己的心思,原本被这三人白吃白喝两顿,只借用一日的骏马,确实有些心疼,可哪知这一个人干的活儿,就顶好几个人几日的量,多走几趟,说不定他们家就是整个镇子最先无忧无虑过冬的,也不用担心老天爷不赏饭吃。
所以不要说是一顿饭了,现在赵济恒三人哪怕再住个两三天,女人也会欣然答应。
可就在女人把赵济恒当成了收稻谷的奇人之时,林砚出了房间之后,一个人便把打谷和筛谷的活全包了。
那一大把的麦穗在空中翻腾,林砚甚至连动都没动,穗子就凭空落下,堆了满满的一簸箕。
在气劲的托旋摇晃下,纷纷堆积在地。
夫妻两人全都瞪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老神仙在世吗?两人急忙跪地磕头,一想到昨天晚上,让这两位神仙人物在院子里彻夜未眠,早上又是啃着窝头青菜的,这不是挖坑给自己挑吗?
赵济恒带着怨气,深深地剐了一眼林砚,刚刚这小子还在数落自己,在这种地方都不懂收敛,自己还傻愣地反省了一下,可下一秒这姓徐的,就给自己整这么一波操作。
可又能如何呢,打也打不过,如果自己不是单枪匹马的话,回到青龙帮喊自己的那群小弟配合自己,其实也可以把这狗东西乱刀砍死。
要不是为了早点见到戎戎,其实赵济恒也更希望,这个姓徐的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若是能假扮是自己麾下的话,说不定徐庆那个未来的老丈人,看自己的眼神也会换一换。
几人忙活了一整天,也把所有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一天的时间里,林砚的那匹马只跑了两回,拉的稻谷也不多,只有赵济恒的一半,之后又经过了林砚的手,所有的稻谷从脱壳和留种,一共有五大个麻布袋。
女人也是乐开了花,这个寒冬,总算会过得轻松些,剩下的日子,自己的男人可以去别人田里帮帮忙,换些其余的口粮,而自己也能在家多织几匹麻布,冬至到了可以添几件洗衣裳。
晚上男人与女人也是一同下厨,让林砚三人在桌上等着上菜。
悬挂在梁顶的那三条腊肉,两夫妇很大方地切下了半截,两碟小菜一碟酱腊肉,那锅米粥更是“真材实料”,丰盛得都快赶得上过年了。
赵济恒与林砚都没有辜负了两夫妇的好意,狼吞虎咽地扒拉着,说实在的,那种体力活,要不是两人都是习武之人,一天只吃早上一顿,窝头就粥水的,谁也受不了,岑曦更是边给女人夹菜,边津津有味地吃着。
男人憨厚地笑着说道:“多亏了两位老神仙了,今年的寒冬俺家很容易过,大恩大德都无以为……”
话还没说完,就被囫囵吞枣的赵济恒打断:“吃饭吃饭,再不吃待会你就吃不饱了。”
男人立刻面容严肃,低下头扒拉起来,女人瞪了男人一眼,又对着赵济恒赔笑道:“仙长见谅啊,我家这男人多少有点嘴笨,你们不要介意。”
林砚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一旁的赵济恒,无奈道:“夫人,你也不要磨蹭了,赶紧吃吧,这小子风卷残云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可不要让他占便宜了。”
女人哪敢应承,只当是这位神仙人物同自己开玩笑,不过也不敢不动筷子,要是让神仙老爷觉得没脸面了,那就更完了。
用过晚饭,岑曦自己回到了房内,而林砚则是拉着赵济恒到了院外,不知在商讨着什么。
不过最终,林砚还是将从徐戎戎二叔身上取来的密信,交给了赵济恒,加上赵济恒手里的线索,应该足以指认魏家对珠茗商会动手了,这可是导火索,届时苍州嘉玲的大家族和地头蛇,少不了一场大洗牌。
赵济恒却有些惊讶,在他的盘算里,这个姓徐的应该会和他一起前往徐州,可现如今却要他去找什么一男一女,可你他娘的不就是一男一女吗?
赵济恒也确认过了,这确实是他潜入魏家商队时看见的那封,副家主的印章更伪造不了,不过对方既然愿意把这东西交给自己,至少可以排除不是间隙了,说的话也可以听上一听。
林砚两人刚聊完,男人便过来,表示想主动腾出房间给两位老神仙,可却被两人一通拒绝,最后熬不过,只能顺着这两夫妻的意思,骗他们说什么,神仙不能沾染风俗烟火,餐霞饮露才是修炼要事。
后果便是惹来一顿三叩九拜……
次日,三人早早便分道扬镳,有人前往嘉玲,开始了腥风血雨,有人去往断崖山,故人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