焙新绿意,此时已近三更天,学堂的前院中,此刻有一道人影盘坐在那并不高的土砖墙上,周围落叶飘飘,如同墨画点缀。
对于气数这种虚无缥缈的措辞,不管如何归类分化,都逃不开“气”的范畴之内。
当然,这之中又分有先天之气与后天之气,两者并没有强弱之分,却有着实质上的纯杂之别。
而气运境,便如同一口无水大缸,靠着人生来的那口至纯真气,引流开脉,使得原本身体里那极易枯竭的“水洼”,有了源源不断的源流。
所以江湖上的气运境高手,一般很少换气,甚至可以借着周围的天地气机换气,哪怕是在枯竭之时将气机攀至巅峰,也只是瞬息之间的问题。
土墙之上的人,自然便是林砚,如今卡在这将迈不迈的门槛上,确实让人有些难受,可却也好借着这股气数,参悟一下天地阴阳更替的奇妙。
林砚缓缓起身,又是伸了伸懒腰,又是转了转脖子的,而后双脚一蹬,身形在空中旋转一周,袖口扫过地面,卷带起一片的落叶与尘埃。
那道夹带着尘埃的风尘,顺间又压在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与林砚袖袍图案相近的毫厘坑洞。
而那在半空之中的落叶,则如同利剑一般,飞速地划开空气,如同一柄柄杀人利器一般,瞬间洞穿了墙角,留下了好几个寸余大小的窟窿眼。
林砚看着这一幕,瞬间汗水直流,走上前去查看,又蹲下身子忙活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用袍子擦了擦额头,偷偷摸摸地猫着身子换了地。
只见那几个窟窿眼,被几颗石子零零散散地堵着,甚至还有蚊子大小的小缝,一看就十分的“明眼人”。
换了地儿的林砚,此时揉了揉脸,站在后院之中,一股小气旋从周身开始升起,林砚苦笑着呢喃了一句:“终于又成了。”
只见林砚右手掌心一翻,地上那把气息冷冽的观雪长剑铮铮发鸣,一股沉重的气息覆盖了方圆十丈之内。
此时在堂内正房大睡若死的余学,猛地翻起身来,那双浑浊的双眼努力睁的澄清了些,朝着学堂后院的方向望去,摇了摇头道:“这臭小子,早不赶功晚便装勤的,谢清那小子正恼着呢,他现在要是找你的麻烦,老夫可没有办法保你,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余学翻开被子,重新钻回了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后院中的林砚,此时感受着在周身的一切,树叶之间相互摩挲着,墙角草虫切切而鸣,地上尘埃滚滚而转,百步之内的周转,都在被林砚以五感之外洞悉着。
林砚放开手指,指尖轻轻一点,气旋顿时以自身为原点,刮起一阵剧烈的风尘,观雪剑乘风而起,剑身辉映着月光,一股磅礴的剑气从天空之上轰然炸开,却没有任何的声响,此时院内的那棵桂树,以及四方寸余的杂草,瞬间拦腰而断,切处光滑如镜。
此时正房之内的余学顿时睁开眼睛,嘴里暗骂了一声:“春风得意是吧?待会有你的好果子吃了,老夫就不出面,看你怎么个狼狈法!”
林砚自然不知道这些,右脚向前迈出一步,仅仅是这一步,那些个只剩下半截的杂草,尽数倒塌在地。
林砚抬起手掌,观雪便回到了其手上,这把女子剑仙遗留下了的仙剑,此刻在林砚的手上颤抖不已。
林砚此刻看着手中的这把仙剑,目光有些许温柔,好似当年那位皮肤白皙的温柔女子,至今就在自己的面前。
剑身翻转,林砚对视着剑上自己的那对双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唯恐大梦一场啊,可我却情愿大梦一场……可到头来,却只是一场空来一场空,你们逆行之人多不易,可苟活之人,却也……”
林砚把观雪收回了腰间的剑鞘,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听雨,轻笑地拍了拍那古朴的剑鞘,一边走回大堂正厅的大门,一边说道:“师父,徒儿已经快朝那一步迈入了,您老再多等些时日。”
林砚打开正厅的大门,可脸色却突然有些诧异,那门内的正厅依旧是后院,而自己面前有一道背影,正是自己。
林砚吃惊地回过头,可背后根本就空无一人,一切都是原封不动,杂草堆砌于地,以及那没了树冠的桂树。
可当再回头之时,那正厅的那扇门却莫名其妙地被关了起来,林砚眉间一皱,右手握住腰间听雨的剑柄,三尺青锋出鞘三寸有余,一股卦韵陡然而生。
林砚朗声地说道:“哪里来的山精鬼魅?还不快现形?”
等待了片刻,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林砚身形后撤,单手化掌拍在地上,一道烁芒立刻闪起,哪怕是落在面地之上,也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四周依然寂静无声,林砚收剑回鞘,一手打开了房门,一脚迈入了正厅,可就在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巨力弹射而来,林砚在刹那之间就被死死地撞向门外,哪怕是听雨出鞘死死地插在地面,也没能止住身形。
林砚咬了咬牙,死死地盯着门内,就在刚才他被撞飞之时,很明显看到了一道背影。
林砚顿时有些后怕,这座学堂可是余老头的地盘,按理来说,此人如此地大张旗鼓,余学一定会出面的,可现如今别说出面了,自己就连他的气机都没察觉到。
也就是说,眼前这道背影的主人,很有可能已经手刃了余学了。
林砚手心紧握,手指甲都嵌入了皮肉里,眼前这个人,虽说杀气不浓,可绝对是敌非友,就连半个儒圣境界的余学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自己还未曾跌镜,这也就说明,在这个节骨眼上,岑曦还未曾出事,虽说自己此次多半是飞蛾扑火了,可终究是要赌一把。
林砚并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左手刀,径直握在了观雪的剑柄上,那股磅礴剑气再次席卷而来,让人不禁有些噤若寒蝉。
那道背影好像有些诧异地回了回头,抬起手指,凌空轻轻一指,一股强悍的指劲迸而出,并没有“趋吉避凶”,而是擦向观雪的剑气,碰撞出一股震撼人心的轰鸣声。
林砚顿时吓了一跳,可是周围的房屋,却没有任何一道
烛光亮起,全都是黯淡无光。
林砚单手抹在剑身上,那外显的剑气如同煤油点火一般,势头陡增,闪着灼人的白光。
剑气被尽数递入了门内,可奇怪的是,正厅里边却是一点动静却没有,反而又有几道指劲弹射而出,对着林砚的头颅以及筋脉穴位气势汹汹而来。
林砚拔起地上的听雨,两把剑同时握在了手中,左脚往地上猛地一蹬,一股气息顺着脉络而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借着这股陡然而起的支撑力,林砚暴布朝正厅的大门而去,双剑交杂交错,形成了一个十字,在身后又因为剑势剑气的原因,那十字的模样便投射到了剑气之上。
林砚双剑交错一截,咬紧牙关拉来剑锋批扫而去,身后仿佛出现了两道剑影,硬生生将整个正厅,不止是正厅,甚至是整个学堂直接被拦腰斩断,连同着正厅里的那道身影,可是当一切轰然倒塌之时,其却是不见了踪影。
林砚单膝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如雨落下,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的林砚,甚至需要两把剑触地来维持身形。
突然!
周围的场景开始浮动,如同湖面波澜一般,来回荡漾着。
林砚干咳一声,就在林砚挣扎着起身之时,一道人影从天际缓步而下,如同双脚迈着梯子一般,一步一步地走着,步履清醒。
林砚听着那清脆的步伐声时,抬头望着,只见一名身着青底束边袍的壮年儒生,鬓角的两缕长发雪白如月辉,可不止为何,其脸色却是有些不大好看。
林砚突然发觉,周围的景色早已经回归原样。
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们这两个混小子,是要把老夫这拆了才肯罢休是吧?那倒不如老夫我先死给你们看。”
这声音自然是余学,直接与那儒生并排而列,而那位儒生,自然是坐镇山河棋阙府的大儒圣,谢清。
谢清此时的脸色依旧阴沉,拨手而起,手掌下压之时,余学的身形跟着摇摇晃晃起来。
“余老先生,你这背地里带出个气运境高手,托走了十年前的那股儒学气数,有些过火了吧?”
余学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道:“这种事,老夫哪里知道,这种机缘巧合,实在没有法子啊。”
谢清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相交这么多年了,您是什么性格,晚辈会不知道吗?”
“再者说,位近棋阙,这位少侠,以及屋内少女的身份,我也已经知晓,当年筱孺院为人间造就的气数,学生也也幸而得其荫蔽,武当山乃五岳之冠,这些年也帮了我不少的忙,说起来,也算是有因有果,也罢也罢……”
林砚见到这位被自己师兄称为“人间气数缝补匠”的武榜第二,也是将两把剑收回了剑鞘之中,如今余学已经出面,也就不用过于担心了,以谢清的实力,若是他真想动手,现如今林砚见不到余学出面。
余学稳不住身形,开始慢慢落地,谢清也撤去气机的荡漾,来到了林砚与余学的身旁。
林砚拱手作揖,以示礼数,谢清却是抬手表示不必。
林砚这才作罢,谢清却问道:“你可愿意舍小家而成大家?”
“不知先生所言,可有一点先生应该很明了,小子现在也有私心,想要操办好一件事,那就得有足够的实力,仅此而已。”
谢清温雅一笑道:“坏了我的布局,现如今又在暗示我给你一个位置,做人太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林砚摇了摇头,轻声地说:“可如今……”
话还没开口,身边就只剩下一个余学。
林砚显然有些蒙圈,挠了挠头愣了愣。
余学竖起大拇指道:“你小子真有种,人家都想宰了你了,还搁这伸手讨要。”
林砚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对着余学问道:“走啦?”
“走了……”
余学对着林砚捧腹大笑道:“哈哈哈,一个我们儒家的人,就能把你办成这个样子,笑死老夫了。”
林砚无视了余学的话,直接推开正厅的大门,又突然回头说道:“明天准备去苍州了,那件事你究竟如何抉择,到时候记得给我答复。”
唯留余学一人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