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总是让人恐惧,夜色越深恐惧就会越大,对黎民的期盼也就会越深。战斗、奔逃了一夜的鞑靼部,在天亮后终于让契丹追兵退却,或者他们终于逃脱了契丹追兵的追杀。夜晚的战斗,最是让人心力交瘁,尤其是缺乏战力的老人、女人和孩子,他们只能在漫无边际的戈壁上拼命逃跑。好在这样的情况并非是头两次碰到,鞑靼部的女人早已有了应对之策,昨夜部落战士在与契丹军士交战时,她们并没有四散乱逃,而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和有限的财物,尽量聚集在一起。
天亮之后,图巴克指挥部落勇士,将部落的民众渐渐收拢起来,昨夜的战斗再次给予部落不的慌乱、创伤,留下了遍野尸体、血迹,和散落的财物、牛羊,但是天可怜见,损失并不是太大,战士们的伤亡也没有突破千人。
总而言之,在这样的绝境中,能走到这里来的人,都已知没有退路,他们奋起反抗,所以昨夜的作战竟然分外勇敢,将绝大部分契丹大军挡在了营外,而且昨夜的契丹大军似乎并不多,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出现就是好几千上万人。图巴克最后得出结论,昨夜的契丹军队不会超过三千,之所以在夜里发起攻击,也是想趁夜扩大慌乱。
图巴克一边让人清伤亡,一边让巴拉西聚拢族人,好趁着白日继续往西赶路。
然而,那位美丽而妖娆的公主殿下,却一直没有看到踪影,这让图巴克变得焦躁异常。
没过多久,一个让图巴克差些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公主殿下阿狸,被契丹俘走了!
来汇报这一情况的战士名叫沃里克,他他亲眼看到阿狸殿下被包围,在力战不敌后,被契丹贼子制住,绑上战马带走了。当时沃里克拼命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契丹贼子斩落马下,重伤昏迷,今日被救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向图巴克汇报这件事。
图巴克愤怒、心痛不已。他已经失去了三个儿子,实在是无法容忍再失去仅有的女儿!但是那又如何,难道要分兵回击契丹,从契丹手中夺回阿狸?鞑靼部现在本就朝不保夕,在极力逃避与契丹交锋,分兵回击契丹,那与自杀有何区别?
没过多久,巴拉西也得知了这一消息,他急冲冲跑到图巴克面前,大声吼道:“父汗,请拨给我一千战士,让我去救阿姐!”
图巴克心痛如绞,却犹豫不决。
巴拉西怒火中烧,他嘶声吼叫起来,“父汗!”
图巴克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举步维艰西行的部族,眼中老泪纵横。
巴拉西再也克制不住,扭头就走,跨上战马,拍马奔过正在行进的人群,“阿狸公主被契丹贼子掠走,有愿随我去相救的,拿好你们的弓箭,跟我走!”
应者云集!
……
胜州城。
王朴站立在城门上,负手望着缓缓开进城的大军,脸上带着不无自得的笑意。在他身旁,满面春风的陈力欣慰道:“先生,经过这些时日出兵,随着这最后一批出征将士凯旋,胜州全境都已光复。那些新招募不久的新卒,经过这几场战事的磨练,也都有了样子。如今,胜州不固若金汤,但契丹蛮子要是再来,却也没那么容易就想将胜州攻下了!”
“耶律敌烈才在桑亁关外损兵折将,经过一场残败,需要一些时间恢复元气,短时间内,想来攻打胜州?——我不去攻打丰州,他就该庆幸才是。”王朴颇有些“大言不惭”的道,显得意气风发。
陈力哈哈大笑,“攻打丰州,那是早晚的事!”到这里,看向北方,辽阔的草原一望无垠,“就是不知李将军如今到何处了。”
前些时日,李从璟大败耶律敌烈之后,率领百战军进入胜州略作休整,却没有久留,两日后出城,挥师再度踏上征程。
王朴道:“军帅此番出征,会带领百战军在黄河之南先向西行,绕过应天军的控制范围后,再行北上,直去鞑靼部所在领地。路程虽然远了些,但可以保证不被耶律敌烈发现。只要耶律敌烈短时间内无法发现军帅,军帅的谋划就大有可为。”
陈力头,感慨道:“李将军真乃雄才虎胆也,孤军深入草原,这样的壮举,我等之前可是想都不敢想。”
“领兵出草原,这有何难,本朝初年,我大唐雄师深入草原,那是家常便饭,如入自家后院耳!”王朴道,“这些都是往事,姑且不言,就去年,百战军也是深入草原转战过的,骑兵千里转战之道,百战军并不陌生。”后面的,却是去年郭威受李从璟之令,率领君子都入草原“练兵”,效仿昔日卫霍之举之事。
这些闲话完,王朴转过身,看向陈力,“丰胜之地,原属振武节度使,后为契丹蛮子攻占,没有朝廷之令,振武节度使也未出兵收复。现在胜州重归大唐,也不知振武节度使会否派人来接防。大同与振武临近,以陈将军之见,那振武节度使此时会如何?”
“想必会上奏朝廷,意图将胜州重归其辖下。”陈力道。
王朴不屑的笑道:“若是如此,却不能便宜了振武节度使。倒不是要争权夺利,振武节度使既然先前守不住胜州,焉知往后便守得住?若是再让耶律敌烈将胜州夺取,我等便白忙活了一场,付出的代价也就付之东流。既然如此,依我之意,不如由大同军来接管胜州,再向陛下请命,将胜州纳入大同节度使下。”
“这……恐怕不妥吧?”陈力有些惊讶,虽然心里很赞同王朴的话,但总有些顾虑。
王朴摆摆手,“光复胜州,本就是大同军所为,现在接管胜州,顺理成章。”着看向陈力,“怎么,难道大同军畏惧耶律敌烈兵锋,不敢为大唐驻守此城?”
“鸟!”陈力顿时恼怒,“那耶律敌烈若是敢来,大同军见一次砍一次!”
王朴拍了板,“那此事就如此定了。麻烦陈将军一趟,将此事告知秦将军,问问他的意见。”
只要能将胜州归入唐境,并将其牢牢守住,不使其再失,由谁来暂领,不仅是王朴,李从璟也是不在意的。毕竟,百战军不可能在此地驻守。
……
百战军西渡黄河后,再度北上,进入茫茫草原,找了牧民做向导,复向西北而行,不久就踏入了戈壁地带。
与当日初入云州,出关援助大同军不同,此时众人虽也重任在身,但总算不复当日紧迫,先前没来得及好生欣赏草原风光的第五姑娘等人,这一路行来却是一直在东张西望,过足了眼瘾。而草原上的牛羊肉,让她们在大快朵颐时,直呼畅爽。
即便是刘细细,也将少女天性展露无遗,和第五姑娘一路猎奇,真将此行变作了游山玩水。
大漠风光别有风味,大风起时风沙走石,百里内都是滚滚烟尘,少了中原的温婉如水,多了许多豪迈苍劲。若江南是温柔乡,这里便是英雄地,是热血男儿征战沙场,建功立业的地方。自古以来,北境多战事,在戈壁、草原与荒漠边,多少中原男儿远离故乡,在这里战斗、生活,又在这里死去、埋葬,这一片广阔无边的土地,也包含了无边的豪情壮志与思乡离愁。
边关,边关,这两个字,念叨起来是多么厚重。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流水绕孤村。
**。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
李绍城对照舆图,在马背上眺望前方良久,指着西北方向,问李从璟:“大哥,再往西北百里,就是居延海了。鞑靼部西迁,必定要经过此地,数万人的大规模迁徙,留下的痕迹必定极其明显,只要我等到了居延海,就能锁定鞑靼部的行踪。”
李从璟头,抬头远望。
不远处,数骑奔驰而来,却是放出去的游骑回来复命。因孤军深入,游骑的作用愈发重要,这回出去探路的,是林英本人。他回到李从璟身前,抱拳行礼,然后开口道:“军帅,前方发现了一队骑兵,人数在两千到三千之间。”
“是鞑靼部?”李绍城皱眉问。
林英摇头,“不像。看对方模样,倒是契丹军的装束。他们应该才经历过一场战斗,队伍中还有俘虏、伤员。至于其他的,因为不方便靠得太近,却是看不真切了。”
“契丹军?”咀嚼着这三个字,李从璟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看向李绍城、郭威等人,“这倒是巧了。”
“这有什么巧的!这草原上,除却鞑靼大军,就是契丹大军!”第五姑娘哼了哼。
李从璟不跟他计较,郭威寻思道:“既然是契丹军队,又方与人交战,想必是追击鞑靼的人马,但为何只有两三千人,这军力却是少了些。”
“不少,不少。”李从璟呵呵笑道,“到了此地,契丹已经差几将鞑靼逐出了原领地,这时候之所以还有契丹军队鞑靼咬着不放,却应该不是想要将他们追杀歼灭,而是驱赶着他们西行。”
李绍城双眸明亮,“的确如此。将鞑靼部驱逐出原领地,契丹军的战略目的也就达到,此时只要保证他们继续西行、不回头便可,这两三千人的契丹军,应该就是驱赶、监视之意。至于鞑靼西迁后去到何处,那却不是契丹眼下关心的了。”
郭威也想通了此中关节,顺着向下道:“鞑靼部西迁,必定要找地方生聚,需要侵夺草场,如此,便不可避免与西边其他部族产生冲突、战争,而契丹本就在西征,此举无异于让鞑靼为其先头部队,为他们扰乱西部部族,消耗军力。这样一来,当契丹军西征时,遇到的抵抗就要上很多,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不错,的确如此!”李从璟笑出声来,“这幅算盘倒是打得叮当响,看来耶律阿保机和耶律敌烈到底是老谋深算,深谙用兵之道。”
林英道:“只不过,他们这幅盘算马上就要落空了!”
见林英一语戳破关键,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李从璟摆摆手,“好了,既然要跟鞑靼部接头,共襄大举,这初次相见,见面礼总是必不可少的。”
“这支契丹军,以及契丹军中的鞑靼俘虏,正好用于此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