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送别李存审之后,李从璟打马回府。
而今的兴唐府,吴靖忠因治理濮水贪墨,导致大雨之下河岸决堤,已被问罪入狱,同时弹劾吴家人在前些年作恶多端的罪证,也被一一查证,许多吴家族人都被卸职入狱。目前,吴家上下一片人心惶惶。
吴家与李家的斗争,魏州官面上的人都知道个七七八八,而现在吴家被问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事与李家脱不了干系。
吴家,魏州大族,被扳倒就被扳倒,这让之前眼红嫉妒李从璟功绩的人,都识趣的停止了煽风火,也都不再想着给李从璟使绊子。
既然打压不了李从璟,无法与其争斗,那么对于这些人来,剩下的无非两个选择:或者井水不犯河水,或者与李从璟交好。
前者无害,但也无利,后者有利可图,所以许多人都选择了后者。
正因此,这两人到李府来拜访的人,明显增加了许多。
而一道让百战军出怀孟,入河上的圣旨,更是让还在犹豫的人下定了决心,不再与李家为难,要与李家交好了。父子皆贵,而且儿子还有更胜老子的迹象,这样的人不与之相交,岂不是瞎了眼?
通过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李从璟收获了许多“好友”,其势如盛,这两日他只要在府上,都在接客。来拜访李府的人,渐渐的在潜移默化中达成了一个共识:老一辈去跟李嗣源拉关系,年轻一辈则去跟李从璟套近乎。
李嗣源这两日可谓心情大好,李从璟是他长子,在他看来是向来懂事的,不懂事少年时也不会勤学苦练,如今又成了他的臂膀,他更是怎么看李从璟怎么顺眼,逢人就“这子有老子当年的风采!”碰到至交好友笑他“从璟可是比你年轻时强多了”的时候,李嗣源更是大乐,“儿子比老子强,老子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李从璟从李存审家里回到府中,正巧从马直都指挥使李绍斌来了,两人免不了插科打诨,把酒言欢。
“从璟老弟明日就要回怀州了,今日老哥哥特地来给你送行,来日再相见就是在战场上了,到时候你我又能并肩杀敌,实在是痛快!”席中,李绍斌如是,他暗自庆幸,还好当日吴铭领两三百人要为难李从璟时,他没有袖手旁观,否则失去了这么一根大腿,那得是多大的损失?“实话,老弟在从马直时,老哥哥就看出你不凡了,哈哈!”
原本李从璟是要在魏州与任氏完婚之后,再回怀州去的,如今战事紧迫,王彦章攻势甚急,在拿下德胜南城之后,趁势攻陷了唐军的潘张、麻家口、景店等寨,气势如虹。李存勖下旨,让李从璟火速回怀州,召集百战军主力,从西面杀往河上,李嗣源回郓州,领军从东面出发,李存勖自带大军从北面征讨,三者会师之后,与王彦章决战。
为此,李从璟已定下日程,明日就要赶回怀州。
连日来拜访李从璟的,不仅有军中-将领,还有文官。而今日有一人的到访,却是让李从璟颇为意外,来者羽扇纶巾,是那张正。
“李公子人中龙凤,气度不凡,当日匆匆一晤,别后甚为想念,一直想来一聚,只是李公子大忙人一个,唯恐你没有闲暇。如今李公子明日就要回镇,今日不见,再见又不知到什么时候,特来为公子送行。”张正一席话得真诚无比,那模样,完全忘了前日在跟李从璟争女人时落败的尴尬。
李从璟自然欢迎,和张正促膝长谈不提。
因为次日李从璟和李嗣源就要双双出行,是以今日晚些时候,也就没什么人再来拜访打扰,一家人得以有时间在一起好生吃了一顿饭,饭后一家人闲聊了许久,直到曹氏催促李从璟和李嗣源去歇息,众人才散了。
李从璟手不释卷,抱着一本书在读,秋月进来伺候的时候,神色有些戚戚,显得心不在焉,给油灯添油的时候,甚至打翻了油灯,桐油洒出不少,火势沾上桐油,立即烧起来。
秋月一声娇呼,惊动了李从璟,他连忙放下书,和秋月折腾了半天,才将火势扑灭,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事。完事的时候秋月发髻都散了,娇-喘吁吁,双颊绯红,她本就是个可人儿,属于清纯到娇滴滴那种程度的妹子,这会儿看上去有种别样的美。
两人蹲在地上,李从璟见她一双手被灼伤了一片,衣袖也烧焦了,模样狼狈,哈哈一笑,遂拉着她站起来,打水来帮她清洗处理,调笑道:“你这妮子,自打时候进我家门,做事向来心,从未出过什么差错,今儿是怎么了?”
秋月咬着樱桃般的嘴唇迟疑了半响,终于抬起头,鼓起勇气对李从璟道:“公子,你带奴去怀州好不好?奴想一直在公子身边,伺候公子……”
李从璟失笑,“我回了怀州,马上就要出征,待此战毕,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怀州。你便是去了怀州,也见不到我几回。”
秋月含泪欲滴,也不知是清洗伤口疼痛,还是其他,“奴不怕,总是能看到公子的……”
李从璟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此战若能灭梁,来日就会搬家,到时再这事儿。”心想:董宛要是知道你要和她争饭碗,以她火辣辣的性子,也不知会不会咬你。
当夜,打发秋月走之后,李从璟又开始思索扳倒吴靖忠这事,会不会给自己带来后遗症。如今虽然在魏州得一时风光,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在你人生得意在舞台上享受成功的灯光时,不定就有你的敌人躲在阴暗的角落,密谋对你的诡计。
这是距离魏州很远的地方,这里有一座宅子,房间里没有掌灯,只有朦胧的月光洒进来,房间里有两个人。
一人坐在桌旁,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放在膝上,他坐姿很端正,即便是在这样一个时候。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时时刻刻保持这种端正的姿态,无论他面对的是谁。对他来,时刻保持端正,保持端正背后的严谨,这已不仅是他多年军旅生涯磨练出来的本能,而是一种锤炼品性的手段,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修行。
一个普通人是不会这样近乎变态的要求自己的,这样的人要么心理扭曲,要么就是有着极高的志向,极大的野心。因为野心有多大,对自己的要求就会有多严。
在他面前,一人半跪在地,低着头。
“这么,郭崇韬当上了枢密使,张居翰什么都没捞着?”坐着的人问,他的声音和他的坐姿一样,中正,挑不出任何毛病。
“是,将军。事先谁也没料到,郭崇韬竟然会掌握了吴靖忠如此详尽的犯罪证据,尤其是濮水决堤,让吴靖忠百口莫辩。也是巧了,濮水早不决堤,晚不决堤,偏偏在这个时候!吴靖忠一倒,没了吴家的支持,单凭我们的力量,实在是斗不过郭崇韬。”半跪的人。
“这世上巧合多得很,却不会有这样巧的事情。”坐着的人道,依稀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刚毅的身板。
半跪的人惊异道:“将军是,濮水决堤,是人为?这……这怎么可能,得多大的胆子,才敢掘开濮水河岸的堤岸,敢这么做的人,就不怕露出马脚?!”
清幽的月光,勾勒出坐着的人嘴角的一丝笑意,他依旧以平和的语气道:“敢这么做的人,胆子的确很大,大到不畏惧任何事的地步;而能做成这件事,又能不让人发现,这只能明,此人的本事足以支撑起他的大胆。一个人,有一颗没有畏惧的心,又有这样的本事,难道不可怕吗?”
“可怕,太可怕了!”半跪的人脸色发白,他是真的很诧异,但同时他也很疑惑,“但是将军,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坐着的人想了想,缓缓道:“听在给吴靖忠治罪的时候,工部尚书任圜站了出来,而在郭崇韬被为枢密使后,当廷上奏陛下,建议调百战军赶赴德胜城一线?”
“是的,将军。”
坐着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半响后以更加缓慢的语气道:“有这样一个人,曾在雪夜奔驰百里,准确奇袭了敌国一座主将正大婚的城池,以三百人杀千人;又有一人,在面对一万敌军时,绕道而行,又准确奇袭了敌国一座防备空虚的城池,不仅如此,回头他还一把火烧了这一万敌军;再有一人,以几千人,对战戴思远所领两万天威天武军,不仅大获全胜,还在战争中神乎其神、不费一兵一卒将一座州城收入囊中。”
完,他问面前的人,“这样的一些人,可怕吗?”
“可怕!”面前的人老老实实道。
“但如果本将告诉你,这样的一些人,其实是一个人,你他有多可怕?”坐着的人问完这句话,自己首先默然了。
半跪的人先是震惊,然后失声道:“将军是李从璟?!”
“你很害怕?”坐着的人轻瞥了面前的人一眼,“如果我告诉你接下来的事,你会更害怕。任圜,郭崇韬,吴靖忠,每个人都跟他扯上了关系,现在你知道,是谁掘开了濮水河岸了?”
半跪的人已经不出话来。
桌面上的手,手指轻轻弹动,一下一下在桌面上敲击,在这黑夜里发出让人心悸的脆响。
“将军,那现在我们该当如何?”半跪的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