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休摆了摆手,打断了衙役的呼喝,微笑道:“小姑娘,我就是这儿的县令裴延休。”
姑娘一愣:“你是……”
这时,那馆丞已解开脖子上的马缰,跑到裴延休面前怒气冲冲地道:
“大人,小的奉命在此等候瑶娘子,可这个小丫头却、却……”
裴延休问道:“却什么?”
馆丞道:“却辱骂小的,还将马缰套在小的头上。”
姑娘笑道:“大人,小女子是来投宿的,看见他站在门前,便问了一声这里是不是驿馆。
可这位馆丞却爱搭不理,让我自己看招牌,您说这可是待客之道?”
裴延休瞥了馆丞一眼,目光流露出不悦之色。
姑娘笑道:“小女子这才说他是狗眼看人低。后来,后来……得了,是我不对,馆丞大人,小女子给您陪礼了。”
说着,她笑嘻嘻地给馆丞施了个礼。
裴延休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你确实是狗眼看人低。
虽然是本官要你在此等候瑶娘子,可是别人问你话,你为什么就不能回答?嗯?”
馆丞遭了一顿抢白,无言对答。
裴延休教训他道:“一个小小的馆丞就这么大的官威,真是岂有此理!还不向这位姑娘道歉。”
馆丞咽了口唾沫,赔笑道:“行了,姑娘,是我不对,这儿就是宜芳馆驿。”
姑娘笑了起来:“谢谢馆丞大人,对不起,你不是狗眼,是人眼。”
众人一阵哄笑;裴延休也撑不住笑了,他转过头问馆丞道:“瑶娘子还没到吗?”
馆丞摇了摇头。
裴延休:“奇怪,应该是今天呀!”
那姑娘笑道:“韦家瑶娘子,她早就到了!”
裴延休一愣,转过头来。
姑娘笑道:“我就是韦瑶。”
裴延休大惊:“什么,你、你是平驱王的侄女,瑶娘子?”
韦瑶笑道:“正是呀。您是宜芳县令裴延休吧?”
裴延休道:“正是。前两天菲薇大管事来信说你要经过宜芳。”
韦瑶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劳动兄长大驾,小女愧不敢当!”
裴延休笑了:“瑶娘子,快请进吧。”说着,他狠狠地瞪了馆丞一眼。
韦瑶冲后面的仆役们一努嘴,几名仆役点头,飞快地奔到马车旁,从上面抬下了一口硕大无朋的箱子。
裴延休笑道:“好大的箱子!看来瑶娘子的行李不少呀。”
韦瑶笑道:“正是。兄长,我们进去吧。”
裴延休点点头,一行人快步走进馆驿之中。
街拐角处,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裴延休、韦瑶的背影,此人一袭黄杉,黄巾蒙面,正是率领黑衣人奇袭绥远驿的黄杉女子。
她长长出了口气,将手中的斗笠戴在头上,而后冲身后的四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
五人快步走进宜芳馆驿对面的一家茶坊,拣个靠近门的坐位坐下。
黄杉女子轻声道:“把招子放亮些。”
一众黑衣人点了点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馆驿。
宜芳本为望县,然平驱王韦韬世之故,加之岚州富饶,故而升为畿县。
京、畿两县的级别要比普通县高得多,京县诚如长安、万年两县,都是正五品上。畿县县令官正六品上。
而再往下有,望、紧、上、中、下这样级别的县令,最高也不过是正七品上而已。
因此,做为畿县宜芳的馆驿,当然也就比普通县驿要大的多。它是前后三进的院落,由前中后三座两层的小楼构成。
韦瑶的房间就安排在后楼的二层。
仆役们将木箱抬进房间,“砰”的一声放在地上,对韦瑶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韦瑶笑了笑对裴延休道:“裴家兄长,您刚才说这箱子里是小女的行李?”
裴延休觉得奇怪:“难道不是?”
韦瑶摇了摇头,四下看了看,走到门旁将大门栓死,而后快步走到木箱旁,一伸手揭开箱盖。
里面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
此人浑身伤口,昏迷不醒,身上穿着驿卒的服色,正是那个杀出绥远驿站的驿卒!
裴延休一声惊叫:“这……这……瑶娘子,此乃何人也?”
韦瑶“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兄长请坐。”
裴延休满面狐疑,显然有些心中惶恐,但还是慢慢地在桌旁坐下。
韦瑶轻声道:“此人是个驿卒,是我在半道上救下的,当时他躺在乱草中已经奄奄一息。
从他的身上,我找到了一份呈往京师的六百里加急军报,我感到此事很不寻常。”
裴延休大惊:“哦?军报现在何处?”
韦瑶站起身,打开包裹,拿出了一个染血的招文袋递给裴延休。
裴延休赶忙接过,拿出里面的军报,打开匆匆看了一遍,登时惊得连退两步,轻声道:“不、不可能呀!这……这……”
韦瑶正色说道:“裴家兄长,我很清楚,此事关乎军国大事!故而,一路之上马不停蹄,昼夜兼程。
本想一口气赶到,面见王叔,然而,几日赶路下来,这个驿卒的伤势得不到医治,已经是生命垂危。
因此,我便转道宜芳来见兄长,请您连夜将军报交与王叔处置。”
裴延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言之有理,务必要保住这个驿卒的命,日后一旦平驱王问起,也好回话。”
韦瑶点了点头。
裴延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还请瑶娘子放心,我即刻出发,连夜赶往岚城山宫,面见平驱王!”
说罢,裴延休快步走出门去。
馆驿对面的茶坊中,黄杉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馆驿的大门,门内起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裴延休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身后馆丞率馆卒随后相送,裴延休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馆丞行礼后走进馆驿。
裴延休四下看了看,对身旁的随从道:“回县衙!”说完,钻进官轿。
随从一声“起轿”,官轿起行,向县衙方向而去。
对面茶坊中,一名黑衣人轻声道:“动手吧。”
黄杉女子沉吟片刻道:“我跟上裴延休。你们解决那个驿卒,初更以后再动手。”
两名黑衣人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