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弟兄们,撤。”王雄诞呼唤岚城卫们集合,撤走了。
韦韬世翻身下马,来在椒房殿朱漆大门前,用力一推,门分左右,内中情景让他瞠目结舌。
只见密密麻麻跪了一院子人,为首一名美少妇,正是韦柔。
接着,众人齐道:“吾等遮云蔽月之众,参拜主上!”
韦韬世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急忙回过神来,说道:“都起来吧!从今日起,尔等各归各部,眼下先去绛州分司报道,自有安排。”
“谨遵主上之命!”说完,遮云蔽月蹿房越脊,四下消散了。
韦韬世看着跪地不起的韦柔,即刻将她搀扶起来,揽入怀中安慰道:“莫要怪孤,并非孤有意断绝了与尔等的消息。而是左漫仙、西门道已然察觉,以此二人的手段,若再来往消息,定然暴露,尔等性命不保。”
韦柔伏在韦韬世怀中,面无表情,欲哭无泪,幽幽说道:“那杜先对我的好,胜你百倍,我却为何忘不掉你?”
韦韬世急忙继续解释:“柔儿,孤并没有忘了你,而是完全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韦柔玉指轻压在韦韬世嘴唇之上,连连摇头:“主上不必解释,妾不想听。”说完,将韦韬世抱的更紧,放肆的享受这怀抱。
韦韬世不由得心生愧疚,当年送韦柔到杜先处,为得就是获悉情报,可事与愿违,让韦韬世不得已断绝了这一层消息网。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韦柔付出的一切付之东流,毫无意义。
唯独便宜了杜先,韦韬世处心积虑设计的一切,却让杜先变成了受益者,白白获得一个美人儿。
对于韦柔,韦韬世扪心自问,他是爱慕的,是想要占为己有的。
“柔儿,孤会将你接去长安的,你放心吧!”韦韬世抚摸着韦柔的长发,心疼的说道。
韦柔笑中带泪,泪中有笑,心中百感交集,纠结万分。
韦韬世感觉不对劲,便抓住了韦柔的双手,果不其然,她的一只手里握着匕首,已然想要自寻短见。
慌忙间推开韦柔,旋即大惊失色道:“你这是何苦呢?”
韦柔痴情的望着韦韬世,轻声细语中裹挟着惋惜说道:“主上,妾失了贞洁,岂能服侍主上?
就算蒙主上垂爱不弃,妾也无法在诸位娘娘之中独得宠爱。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主上愧疚着、惦念着,也好将妾永远记在心间。”
韦韬世咂咂嘴,欲言又止。面对这敢爱敢恨的佳人,他也能理解,女人的占有欲,何尝不是一种爱的表现呢?
“主上,听妾再说几句罢……”韦柔依旧是满面春风,显得格外美丽。一股子娇柔劲儿,让人我爱犹怜。
可越是这样,韦韬世就越痛苦。
韦韬世停了下来,将韦柔依靠在怀里,茫然若失。
“主上,放妾回闇月司吧!那里才是妾之归宿。”
韦柔岂会不知当年宋妙音在疆场之上与韦韬世同生共死、并肩作战,最后依然没有在高高在上的平驱王心中拥有一席之地。
堂堂的大梁公主萧望舒又如何?即使生下了信国公韦照,依旧入不得平驱王府。
昔日的大梁公主与当今的闇月司主尚这两个极其不寻常的女子且知难而退!何况自己区区一介蚍蜉?
韦韬世就是一颗苍天巨树,蚍蜉撼树谈何易?
虽然韦韬世爱着自己,但自己的出身何其卑微?贱民出身罢了。唯一好点儿的便是平驱王府的官奴。
大唐的贱民阶级,分为官奴与官户,叫作官贱民。
这一类最高等级就是宫女、太监与乐师、舞姬。皇宫大内如此,以此官品、爵位类推。
私贱民分为私奴与部曲,就是非官方认证的奴隶,包括随身、客女。二者皆为男女主人的贴身仆人,比寻常的仆人地位要高。
寻常的仆人,才是真正的奴隶。
总之贱民身份地位,亦不相同,阶级之中有阶级,卑贱之下有卑贱,内容复杂,区别为难。
韦柔明白依着韦韬世的性子定然打破阶级地位的枷锁纳自己为妾,但她要的却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也明白这太奢侈,也太自私。可作为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她还是秉持了初心。暗自叹息:若是求不得,权且作罢!
最最重要的是,她已然是不洁之身这个事实不可逆,就算韦韬世将其纳为妾室,韦柔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韦柔却依旧带着笑容,接着说道:“主上心中有妾便好……”而后,轻轻啄了一下韦韬世的眉心。
韦韬世心中五味杂陈,意欲抬手轻抚韦柔的脸,韦柔挣脱开他的臂弯,含笑而起,恭敬施礼退了几步。
韦韬世再次开口想说什么,却被韦柔打断道:“蔽月蚍蜉韦柔参见主上,承蒙主上眷顾,幸不辱命!还请主上明示,属下是否返回绛州分司复命?”
韦柔从自称“妾”变为了“属下”,就代表着自己封心锁爱了。
韦韬世何尝不明白眼前人的心思?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且回绛州。”
言毕,韦韬世转过身去,双目含泪,不再面对韦柔。
韦柔飘然欠身施礼,而后口诵释家四圣谛之中的苦谛一辄,这是她常听宋妙音念,从而记下的。
“一生苦。二老苦。三病苦。四死苦。五所求不得苦。六爱别离苦。七怨憎会苦。八五受阴苦。
汝等当知。此八种苦。及有漏法。以逼迫故。谛实是苦。集谛者……”
直到刚才,韦柔才明白了何为“求不得”?何为“爱离别”?
与宋妙音同有一苦“求不得”,但她自己却还要加上另一苦“爱别离”。
韦韬世聆听着韦柔灵莺出谷一般的声音萦绕耳边,却没有一丝丝的悦耳之感,伴随着这声声苦谛,他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沉,心中也被刺了一次又一次。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诗,便黯然神伤的念道:“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果然如此吗?”
韦韬世不懂诗,更不懂佛法,但他固执的觉得这一句诗放在此处很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