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小,他渐渐回头。
“阿,阿叔。”我在心里喃喃叫道,因为吹唢呐的两人,已经对上我的双眸。
“你先和小白去办喜事那户人家,我去办点事,稍后就来。”这是在刚进村口时阿叔对我说的话,以至于为什么我顺着唢呐声音找到林二家时,恰巧遇上站在院子门口目送自己的亲家,女儿未来的公婆的林二。
阿叔此时不在,身边只有玉祥婶子,当那位身着蓝色布衫的男人回头看我时,他的右眼珠子随即掉落,我看到白色眼珠子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那唯一的黑色瞳孔,正直直的看着我,幽怨,仇恨……
“秦越杨,你到底在哪里?”心里咯噔一声,眼珠子滚落在我脚边,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将会钻入我的脚底,随后破裂般,而我的阿叔,还没有赶到,任凭我一个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恐惧,我在心里怨着阿叔。
一阵微风拂过,撩起我的长发,他仅剩下唯一的一只眼,伴随着那只已经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眶,正对着我,嘴角上扬。
“啊——”一声短暂急促的惊呼声,我终于叫了出来。
“怎么了?”
这一切,又是我的幻觉,当玉祥婶子看见我的变化,听见我惊呼的时候,我很清楚的记得玉祥婶子面上一闪而过的疑惑,随后对我微笑。
玉祥婶子,是何人?
“没事。”虽是心理疑惑,我并未表现出来,回头对玉祥婶子微微一笑,再次回头看向吹唢呐的两人,他们刚完成一曲,开始夹着盘子里的油炸花生,抿掉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婶子看你的样子,是大城市来的吧,也不知道在我们落枣村,你住不住得惯,这样的酒席,算是头一次见吧。”玉祥婶子在和前来打招呼的女人们寒暄一番后,回头对我说道,似乎,一切都还是那般的正常。
许是我心里在作祟,当我踏进这个院子时,却有一份沉沉的压抑感传来,让我浑身不自在。
“以前在贵州,见过呢。”回头对玉祥婶子微笑,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从繁华的大城市,上海来的,在心里,我永远是秦村土生土养的秦家闺女。
“这新嫁娘子,怕是这十年来,咱们这村里头长得最标致的姑娘了。”随着一个老女人的笑声,唢呐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看着那位今天过后即将从姑娘转变为别人媳妇的女子。
林翠竹,一个标注得如出水芙蓉般好看的姑娘从侧门门口出来,红布上衣,配了一条黑色的粗布长裤,一双新买的女士黑皮鞋,扎着两个麻花辫儿,农村里的新娘,可不就是这般简单。
只是,在她稚嫩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了一丝杨柳英的影子,那个已经和大柱订婚长着浅浅梨涡的女人。
“婶子,这闺女,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吧。”我将心中的疑惑对一旁同大家一起乐呵着的玉祥婶子说了出来,目测过去,这姑娘哪里会有二十岁。
“你可说对了,我们这地方偏僻,穷,一般姑娘家上了几年学,要么去到外省挣钱,若是不愿意出去的,在家帮一年左右父母的忙,也就开始张罗着对象,这不,林家这闺女,过了今天,也就十六岁了。”玉祥婶子一脸笑意,将农村唯一对待闺女的态度给说了出来。
“这十六岁,也稍微早了一点。”我低头抿笑,却不敢大声说出来,这并不是笑话人家闺女出嫁得这般早,而是这样的年龄结婚,我倒还着实有些接受不了。
许是脑子里的弯还没转过来。
“这不,在落枣村啊,习惯着习惯着也就习惯了。”玉祥嫂子笑容有些牵强,和一起可和的女人们笑笑后在我耳边轻道。
可我从她的目光中感觉出来,这怕不是习惯着习惯着就能习惯的事情。
“还没吃饭的快点就坐了哈,厨子下一轮席(酒席)的菜都炒了出来,快些快些,动作都麻利起来。”也不知道灶台前是哪个男人这般一声招呼,七七八八的女人们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活儿,都圆往八仙桌上就坐。
“大妹子,咱们也过去。”玉祥婶子见坐席的人也差不多,伸手扯了一把我的袖子。
大妹子?虽然这话玉祥婶子不是第一次这般叫,可我总觉得别扭得慌,也许这也是落枣村民对外来客人更贴切的称呼不是。
“又来了。”刚和玉祥婶子屁股还没坐热,一头也有些许白发的老婆子从院子门里叫唤了一声。
如果说世间万事都算是缘分,那我和这白发老婆子也算得上有些许缘分,当她这句话后,我回头瞧见着年过半百的她站在院子前,对上我的双眸,嘴角泛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这个笑容让我有些发虚,不能再继续对上她的目光,将头瞬间埋了下去。
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动作快一些,那些没吃饭的,实在不好意思,先把新娘子送出去。”随着唢呐处一男人的高声,整个院子,在此刻变得骚动起来。
“这不是时间还没到,怎么提前来了?”
“是啊,这林家闺女,怕是又要……”
随着女人们窃窃私语,我看了玉祥婶子一眼,她面上有些惊恐,更多的,则是无奈。
“怎么了?”我在心里自问。
“林二,这闺女,此时就送过去吧,时间来不及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声音,这是玉祥婶子家老公,在人群中找主人家林二。
“玉祥哥,这……”林二急切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他两三步已经跑到了林玉祥身边,双目犯愁,不知该如何。
“现在,快,找几个人,把翠竹送出去,此时已经谈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了,大家动作快一些。”林玉祥对林二说道,回头看做在座所有人们。
农村嫁女,择了良辰节日,头天在自己家里摆酒席,次日一早,就会将新娘子从家里送往男方家拜堂成亲,此时正值头一天,林家闺女还在自己家里,时日不到,就要被送往男方家,生生打破了农村的习俗。
“婶子,这是怎么回事?”当我看见林翠竹脸上的惊恐,一张如花的脸蛋上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木讷的站在原地,犹如被什么惊吓到了。
“大妹子,这一句两句已经说不清楚了,等闺女送出了门,我会全部告诉你。”玉祥婶子此刻也变得紧张,双目在她老公和林二的对话见徘徊,回答着我。
“准备好了就快点出发。”随着林玉祥的喊声,送亲的男人和女人们已经在院子门口等候。
“丫头,快些,今天就过去。”林二一把拉过林翠竹,神色凝重,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无法再去管理什么礼数不礼数,只希望自己闺女快一点离开这里,去到婆家。
“爹。”林翠竹看着此时乱成一团的村民们,早也吓得花容失色。
“快走。”随着林玉祥的催逐,林翠竹在林二的陪同下已经走到院子门口,即将随送亲的队伍踏上前往婆家的道路。
“为时晚也!”
哈哈的大笑声传遍了整个落枣村,正在林翠竹准备离开之际,院子里刮起阵阵阴风,卷起地上的石子,掀翻了所有木桌,风声一阵急促过一阵,正在我寻找声音来源之时,玉祥婶子一把将我拉住离开方才所站立的地方,兵乓一声巨响,在我方才所站的位置,被炸开了一个大洞。
“十六岁的新娘,哈哈哈哈。”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犹如烧开的沸水,从腹部发出,大风越来越猛烈,天上的乌云渐渐覆盖在整个落枣村上方,四下顿时阴暗起来。
“快走。”林玉祥被风刮得睁不开眼,却还对着院子门口的林翠竹叫道,随即轰然一声栽倒在地上。
“玉祥,玉祥。”玉祥婶子放开我的手,奔到倒在地上的林玉祥身边,扶起紧闭着双眼的他,呼喊着自己男人的名字。
“阻挡我者,死。”这个怪异的声音伴随着狂风的怒吼,传遍每个角落。
“爹。”此时,林翠竹的惊叫声消失在院子门口,片刻过后,风声渐渐小了下来,乌云慢慢散开,太阳又探出头来,我看着院子里的一切,一片狼藉。
“翠竹,翠竹……”林二呼叫着,转身朝院子门口跑去,可是,院子里,除了那几个送亲的男女之外,哪里还有林翠竹。
“翠竹呢,翠竹在哪里。”此时的林二,怒红着双目,抓起送亲男人们的领子咆哮,这阵风过后,他失去了女儿,当我再次寻找那个老婆婆时,她已经消失,这里除了狼藉一片,便是大家纷纷议论的惊恐。
“会不会是三丫的鬼魂回来了,丁三丫的鬼魂。”
“三丫已经去了十年,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那是什么,十六岁,又一个闺女在十六岁消失,这是落枣村的诅咒么?”
男人女人们的猜忌和惊恐,已经代替了原本喜庆的今日,十年前,丁三丫十六岁,消失在了落枣村,十年后的今天,林翠竹十六岁,也消失在大婚的日子,一直坚信着迷信的农村,将这个事情转变成为诅咒,在丁三丫到林翠竹的这十年里,期间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十六岁的闺女就这般消失不见,如今的状况,如法开口询问。
“是你,肯定是你,你不是落枣村的人,是不是你?你还我闺女。”胸前一痛,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林二上前,怒红着双目,转身一把将我的领子抓住,面目狞狰,对我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