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位谜一般的般若寺僧人蓦地再次动身,因事发突然且毫无征兆,立即引得四周围观者一阵骚动。
场中晋级的诸位高僧根本来不及庆幸喜悦,陡然神经紧绷、风声鹤唳,深知想要继续留在场上,绝不能错过这四人身上的任何线索。
事到如今就连乔一一都看明白了,这四位般若寺僧人就是整场唱经法会的胜负关键,谁能参透其中禅机,谁就能一骑绝尘,最后成为“天下第一寺”的拥有者。
然而乔一一此间的注意力却不在往日万众敬仰的神僧若无身上。
方才以为若无被判出局的乔一一,情绪如潮涌一般大起大落来了几遭,只感整个世界都在崩坍碎裂,若不是有陈阿狗及时救助,乔一一这会已然不省人事。
一丝清凉的药香在乔一一的鼻腔游走,旋即乔一一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再回神时,已然依偎在陈阿狗的怀中,仿若一只受了伤的小鸟。
乔一一顿觉惊慌失措,可是她又没有抗拒,更没有立刻抽身,而是面颊不自觉的泛起一丝娇羞之色,抿着双唇,眸光微垂。眼睛里带着些许期待和羞涩的望向陈阿狗,似乎想要从对方脸上找出点什么。
可惜乔一一却忘了陈阿狗是个不解风情的愣头青,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乔一一眼中复杂纠结的表情,更加没有发现对方眼底隐藏极深的暗示和渴盼。
此时此刻,佳人在怀的陈阿狗却目不斜视地盯着四位光头锃亮的般若寺僧人,目光锐利而专注。
若无会展现怎样的奇迹?
陈阿狗正拭目以待。
但见那四位般若寺僧人面无表情,昂扬着脑袋,秉持着旁人难以理解的节奏前行,速度极快、足不履地,就在第一局被若无解开并广而告之之后,他们四人立刻开启了第二局的序幕。
他们的动作如白马过隙,彼此之间迅速拉开距离,相隔三尺,围成一个正方形,接着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凝视着正中央一动不动。
“怎……怎么回事?”
陈阿狗眉头蹙起,心中疑窦丛生,不知这四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可是当他再三观察,企图觉察其中端倪时,却并未发现四人有何异常之处。
与陈阿狗同样感到迷茫困惑的还有包括六大派在内的一众江湖人士。
他们或接头接耳各抒己见、或窃窃私语揣测一二,或屏气敛息静候佳音。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的猜测中,四位般若寺僧人视线的聚焦处徒然龟裂而开,旋即一道刺眼的金光直冲云霄!
金光乍起,宛如一把利剑破空而出!霎时间佛光普照!
在座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处细节,待金光消散之后,四位般若寺僧人已然归于原位,而那原处竟多出一处灰白石台。
石台上放着一盏土瓷杯,一个土瓷茶壶。
众人惊呼之际,四位般若寺僧人嘴巴轻阖,口舌绽出梵音,每吐字皆是庄严肃穆,令听闻之人肃然起敬。
回神时只有两字余音绕耳。
“水”。
“茶”。
现场不论是围观的百姓亦或是江湖人士都一片惊愕,随之一片哗然,接着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不过大多猜测都显得牵强附会、流于表面,没有看出其中禅机。
陈阿狗茫然不解,反复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目力所及之处只有一壶一杯,陈阿狗觉察不出丝毫门道,既看不出杯子和壶中是水还是茶,也辨别不出其中材质,于是他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那块无端生出的灰白石台,企图寻得蛛丝马迹,却也依旧无功而返。
正在陈阿狗犹疑究竟破门之法藏于何处之际,慧能方丈一言不发,径直起身来到灰白石台旁。
其余在场高僧多为中原佛门之人,见慧能方丈一马当先,自不敢拖沓怠慢,于是紧随其后,不多时几位中原高僧便将灰白石台围成一圈。
仔细端详面前的土瓷杯和土茶壶,诸位高僧面露愁色、抓耳挠腮,看不出丝毫异样,不论从何种角度观摩仍旧是街边茶竂的俗物,可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胡乱揣测,福建莆田寺方丈、大明寺代住持、麓山寺住持和寒山寺住持四人神色异样,虽于面前素朴之物疑窦重重,但更多的则是在观察慧能方丈的举动。
既已过了第一局,若说不想染指“天下第一寺”的桂冠,实在口是心非,福建莆田寺方丈便是这其中之一。
当年无尘以舌灿莲花之功让福建莆田寺一落千丈,不但将闽国的镇国之宝南海夜明珠拱手于无尘,更是因此让闽国上下蒙受奇耻大辱,莆田寺僧人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唾弃,更有甚者不堪受辱自绝于世,福建莆田寺方丈作为始作俑者更是难辞其咎。
“拿下天下第一寺便能东山再起。”
福建莆田寺方丈暗自腹诽,眼下慧能方丈是否有破题之法尚不得而知,不过福建莆田寺方丈却不急于求成,眼神飘忽在若无和慧能方丈之间,现在他眼前最大的障碍就是此二人。
韬光养晦并坐山观虎斗,这是福建莆田寺方丈的如意算盘。
再看其余各寺高僧相互谦让,无不作壁上观的态度,想来方才对于慧能方丈的敬仰多半虚以委蛇,这些清心寡欲的佛门高僧无不觊觎天下第一寺的名头。
本应四大皆空,然却利欲熏心。
慧能方丈身处这场无声漩涡之中却一反常态,竟心无旁骛,全然不顾四周透着算计的目光,此间他的眼里只有茶壶和杯中清水。
蓦地。
慧能方丈毫无征兆的将手伸向那杯清水,无觉在不远处完全没有料想慧能方丈竟会如此鲁莽,当他再想劝阻慧能方丈三思再行时,慧能方丈已然将那杯中水一饮而尽。
“慧能方丈,快吐出来!快!”
无觉第一时间冲到了慧能方丈的身旁,催促慧能方丈将那杯中水吐出,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一众佛门高僧冷眼旁观,只有无觉一人心系慧能方丈安危,倒也成了一派独特的风景。
六大派另五位掌门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不论是平常与慧能方丈休戚与共的昆仑掌教云中鹤,还是与慧能方丈意见不合的崆峒派掌门郑岳玟都没有过分关切慧能方丈的安危。
更不用说作为六大派中最人微言轻的青城派掌门章温柟、点苍派掌门乔然亭和峨嵋派掌门齐枫英三人。
五位掌门似乎并不在乎慧能方丈的生死,反倒是现场来凑热闹的诸多江湖人士忧心忡忡,生恐慧能方丈一命呜呼,届时六大派必定群龙无首,到时必然江湖大乱。
崆峒派掌门郑岳玟的眼睛已然眯成了一条线,虽平日里与慧能方丈之间常有分歧,可他却并不相信慧能方丈会是个鲁莽的愣头青,能做出如此出乎意料的举动,慧能方丈必然经过深思熟虑,以郑岳玟对于慧能方丈的了解,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老谋深算的慧能方丈绝不会贸然行事。
事实也确如崆峒派掌门郑岳玟猜测的那般。
饮下杯中水的慧能方丈恍若未觉,一脸淡定地继续喝完了杯中之水,全然不顾无觉的劝阻,随后更是又从一旁的茶壶之中倒出一杯一饮而尽,伴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神色将杯子搁置一侧,抬首环视左右,微笑且不发一句。
一切似竟在不言中。
在座诸人均被慧能方丈这番举止弄得一愣,不知该喜该悲,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本想坐收渔翁之利,等待慧能方丈失败之后再去捡漏,哪知慧能方丈竟出其不意。
眼见慧能方丈当真安然无恙,并非虚张声势,更没有假借障眼法诓骗众人,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喝下了那杯中的水。
“可是这和茶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阿狗心中暗忖,显然这只能说明慧能方丈艺高人胆大,但是慧能方丈却没解开谜底,如果仅仅只是喝一杯水,测试在场僧人的胆识,那这第二局未免太过随意,也太过儿戏。
果然。
伴着一声惨叫,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了一位正在地上翻滚扭曲的高僧身上。
他是普陀寺的高僧。
在慧能方丈安然无恙喝下那杯清水之后,这位普陀寺高僧自然不会放过这白来的机会,不假思索便立刻效法慧能方丈,迅速从壶中倒出茶水,随后一口入喉,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正当他沾沾自喜于自己眼疾手快之时,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感立刻席卷全身。
四周围看的一众高僧没有一人出手相救,生怕这茶水当中的毒药会透过皮肤使自己沾染上,纷纷退避三舍。
独留无觉一人站在原地。
“这到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觉空有恻隐之心,尚未能像慧能方丈那般立刻参透其中奥秘,可又无法当众要求慧能方丈将第二局的谜底公布于众,他们尚且还在唱经法会的比试之中,慧能方丈虽为中原武林泰斗,但更是少林寺的主持方丈,无觉没有任何理由让慧能方丈放弃天下第一寺的争夺。
手足无措之际,无觉鬼使神差的看向了若无。
这个本应置身事外的天竺高僧很快响应了无觉的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