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霁雪白了小七一眼,不理小七的挑衅。
“你也不用多想了,做任何事都说一个缘字。该是你的始终会等着你,不是你的你想也想不来。”
婉如叹了口气,“谢谢大爷和我说了这么多。自从奴家做了这行,这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这么说话。谢谢。”
小七看着婉如的表情十分惆怅,反正闲着没事,就多问了婉如一句,“这位姐姐,如你刚刚说的,你家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好好的父母双亡,你又会被卖了。谁卖了你?”
婉如苦笑,“都是命吧,人不认命不行。原本我好好的一个家,顷刻间什么都没了。原本康健的双亲,顷刻间就变成两具冰冷的尸体。”
小七问,“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坏人?”
周霁雪隐隐觉得小七又要多管闲事,便道:“如果真是坏人,你五师叔就住他们家隔壁,不会不管的。”
婉如一个凄婉的笑容,“那些人一般人是惹不起的。阴大夫肯出头帮我葬了爹娘,这已经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小七那莫名的正义感立刻跳跃了出来,啪,拍了一下桌子,“到底是什么人?害了你家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你卖了?”
这回轮到周霁雪叹气了,他拽了一把小七,“小七啊,你又忘了我们只是过客。明日就要走的过客。”
小七拧了秀眉,噘着嘴,“知道了。”
婉如笑道:“今天我真是遇到好人。自从我家出了事,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也只有两位愿意听我说这些。其实不瞒两位,我父亲原先是官身,后来不做官了,找了个小地方住下来,三年前有一天夜里,家里来了一伙穿着黑衣官服的人,他们走了,我去我爹娘的屋子,爹娘已经气绝。我被官府关进牢里,被人侮了身子后又被卖进青楼。我算是待罪的官妓。所以没人能救的了我。”
“你说的可是夜行卫?”小七言语清冷。
“正是。”
周霁雪见小七的脸色变了,立刻对婉如说,“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你早点回去吧。我会和师兄说,让他去见你一面。但是他愿不愿意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婉如摇摇头,“还是不要了。一切都是我自己心思,何必打搅别人。也是遇到两位好人,我才说了这么多。谢谢二位大爷。奴家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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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如走后,小七拉着脸。周霁雪劝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事情的原委你也不清楚,所以为陌生人生气,不值当。”
“她说她父母的事我并没觉得什么,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就算是待罪,官府的人如何能玷污人的清白?”
周霁雪一如往常的平静如水,“对于你来说这种事愤慨,那是你知道的太少。其实这种事稀松平常,因为普遍。你想,她的去留既然已是定下的,反正已是要被卖进青楼,官府的人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追究。谁会在乎一个女犯人的清白?”
小七腾地站了起来,“真脏!”
周霁雪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五师叔确实能做的也就是帮她葬了父母。”
小七问周霁雪,“我想去问问陈焱,这姑娘的父母到底犯了什么罪。父母死了抵罪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株连子女。”
“你现在还问他做什么,现在卫国已经没有夜行卫了。再说陈焱并不是每一件事都知道的。也许这姑娘的事只是他手下人去办的。他那个地位,不可能每件事都亲力亲为的处理。其实卫国有陈焱,官场还算清明。所以卫国短短十几年才能在九州大陆强盛起来。以后有机会,去别的国家看看,也许你就明白什么叫暗无天日。”
“我不想看。一点都不想看。师傅你抓紧时间把事情赶紧办了,以后这天下是不是就太平了?”
周霁雪宠溺的看着小七,“水至清则无鱼,这天下永远都不可能有你说的那种太平。”
周霁雪一句话把小七说的彻底抑郁了。小七不说话了,周霁雪知道今天说的这些话,小七是需要时间去慢慢理解的。也就不打扰小七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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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阴无晴笑呵呵的背着个大包袱牵着马来找周霁雪和小七。
周霁雪看着阴无晴的大包袱笑道“看来这些年师兄在外面置办了不少家当啊。”
阴无晴嗤笑,“你这样随随便便能买上京几条街的冉家主子就不要再寒颤我这样的穷光蛋了。”
三个人准备吃完午饭就上路。吃饭间,小七脑子里还想着白天的事,所以看阴无晴的表情有些怪。
阴无晴自然也感觉到了小七的古怪,直截了当问周霁雪,“你徒弟今天是怎么了?”
周霁雪笑道,“你别理她,小孩子脾气。”
小七凝神看了阴无晴,纠结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五师叔,你喜不喜欢婉如啊?”
阴无晴一口汤呛了气管,咳嗽了半天,周霁雪瞪了小七,“师叔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小七还不死心的问,“五师叔,你要走了,难道你就让婉如这辈子就这样下去?”
阴无晴总算是缓过劲来,“怎么?你们见过她?”
小七很认真的点头,“我们从师叔家出来,看见她站在你家门口,然后她就一路跟我们到客栈。”
阴无晴道:“一个傻姑娘罢了。”
小七问,“那五师叔喜欢这个傻姑娘吗?”
周霁雪和小七都没想到,阴无晴会直截了当的说了句,“喜欢。”
小七还想说什么阴无晴就把话接下去说,“仅此而已。”
小七一肚子的话,被这个仅此而已,又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阴无晴自然是看见了小七那个有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表情,他笑看着小七,“小七啊,不是世间所有人都如你和你师傅这样,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的。婉如是个好姑娘,只是命苦了点。我是喜欢她,但是又不能娶她。所以我不见她,人一辈子最苦的就是个情债。这个我可不敢欠,真还不清。”
“那五师叔就随她在那个地方待着?”
“她是官妓,不是我想拿钱就能赎的。要朝廷的文书。再说了,你祖师爷也一直有令,我们这些在外历练的弟子,尽量少生事端。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帮她把善后处理好了。”
小七冷哼了一声,“师叔的名字叫的真好。果真无情。”
“小七!”周霁雪斥责了一声。
倒是阴无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情有什么好?”
“没什么好。”小七道。
“那就吃饭,上路。”阴无晴笑道。
“我不吃了。”小七推了碗筷跑了。
周霁雪无奈的对阴无晴道:“师兄别介意,她是被我惯坏了。”
“我现在总算是在她身上看出一点金枝玉叶的影子了。脾气不小啊。”看着小七远去的身影,阴无晴问,“你要不要跟出去看看?”
周霁雪道:“有人跟着,没事。等她疯够了就回来了。我们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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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心理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在这个小城里闲逛。因为城不大,她漫无目的的走,走几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问了人,府衙在什么方向。
跟着小七的人,立刻发现这个小主子有要闹事的倾向,一个继续跟,一个赶忙回去报信。
小七找到府衙,看见门口鼓拿了鼓槌就要击。跟着小七的人忙着跳出来,“姑娘,有什么事,回去禀报了主子商议了再说。”
小七咧着嘴笑,“没事。”一挥手将人推开,“咚咚咚。”小七敲鼓,衙门里半天没动静。
这不对啊,不是应该立刻马上府衙的官员要升堂办事的吗?
小七又咚咚咚敲了三下。等了半天,衙门里还是没什么声音。
小七傻了,这怎么回事?她又敲了三下。路过的路人,终于有好心人提醒小七,“这位小爷是外地人吧,我们这有好今年没见过县太爷升堂办事了。你要什么时候直接去后门,递银子进去就行了,见了钱,大官们才办事的。”
小七原本还觉得有趣的表情,立刻变了,冷笑一声,一脚踹到了衙门口的堂鼓。轰隆一声巨响。看热闹的好心人,一下子全被吓跑了。
小七修长的身姿临风而立,过了老大一会,才从衙门里跑出来两个官差,醉醺醺的指着小七,“这鼓是你小子踢翻的?”
小七笑道:“正是。”
两个官差道:“好啊。胆子不小。你等着。”说着一个就跑了报信。一个拿着杀威棒,一脸恶相指着小七,“小子有胆子你别跑。”
“我为什么要跑?”
须臾间,呼呼啦啦从衙门里跑出来最少四五十个官差。小七笑道,“这下来的够快。”
最先见着小七的两个官差指着小七说,“就她,就她。就这小子踢了咱们的堂鼓。”
有人二话不说,就对小七甩了铁链,估计是想拴住她。
小七一伸手,抓住了铁链,两只手轻松一掰,比手腕还粗的铁链子,顿时断成了几节。
来的官差立刻明白这个是个厉害的角色,有人问,“小子你来衙门有什么事?”
小七笑着说,“我就是想来见见大老爷,有件事想和大老爷商量一下。敲了半天鼓也没见有人来搭理我。我一生气就把鼓给踹了。”
官差问:“你会有什么事和我们老爷商量?”
小七道:“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叫你们老爷来见我。”
“什么?叫我们老爷来见你?”
一帮子官差哈哈大笑,“小子,你当你是谁?”
小七朗然笑道:“普通百姓想见父母官怎么就不行了?”
“兄弟们这小子就是来惹事的,别和她废话了。”
几十个官差,将小七围了起来,小七道:“我可不想打架,我真的只是来见你们老爷,有事和他商量。”
“你不想打架,踹我们的堂鼓,对我们老爷不敬?哥几个上!”
说着几十个官差同时抡了杀威棒和长刀打了上来。
当然了,结果是可以想象的,府衙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高高飞起,有人摔,有人哭,有人叫。
看热闹的老百姓越来越多,将府衙围了起来。
周霁雪和阴无晴赶了过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周霁雪也不好和小七发火。他只怪小七又到处惹事。所以只是喊了一声,“小七。”
小七一听见师傅的声音,扭头对着周霁雪道:“师傅,我真不想惹事的。我敲了堂鼓,没人理我。这人出来就拿铁链子拴我。我只是想见见县太爷。”
周霁雪问,“你想见县太爷做什么?”
“小事啊。”
周霁雪看着小七还在毫无人道的殴打那些可怜的官差。上前拉住小七,“不要再闹了。”
小七觉得委屈,“怎么是我闹呢?”
两人拉扯间,衙门里走出来一个肚大腰圆的官员,凶神恶煞一般的看着小七和周霁雪,“大胆,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庶民,胆敢在官衙闹事。来呀,给我绑了!”
小七问“你是县太爷吗?”
官爷事变有个像是狗头军师的一样人,也是一脸恶相,“见了县太爷还不磕头?”
小七差点没被这句话噎住,周霁雪听这话也不大高兴。
县太爷开口问被打的歪七斜八的官差:“到底是谁闹事?”
立刻有人指了小七。
县太爷问周霁雪,“你又是做什么的?”
周霁雪已经不高兴了,自然就懒得理县太爷,反过来拉住小七的手说,“你也闹够了。走吧。”
小七挣脱了周霁雪,“我的事还没办呢。”
周霁雪问,“到底什么事。”
小七笑着说,“真的只是小事。我只是想让大老爷,赦免了她。我们给她赎身。”
周霁雪紧紧皱眉,“我就知道。可是小七天下的可怜人那么多,你一个个的救,救的过来?”
“遇到了就帮,能帮一个帮一个。”
周霁雪叹了口气,转身对县太爷说,“我们有件事想和县太爷商量。”
县太爷鼻孔朝天,“庶民有事,跪下禀告便是。”
小七,口中咒骂了一句,“我操!”飞起一脚就把县太爷给踹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狗头军师立刻晃着大声去找,“老爷老爷,你在哪。”
周霁雪一边讨厌小七管闲事,一边也觉得这个县官也着实欠揍。
他拉着小七说“罢了。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就别管了,交给我。”
小七终于笑了,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这下轮到她拉着周霁雪的手离开府衙。
狗头军师在后面叫,“抓住他们,抓住他们,他们伤了县太爷。”
小七扭头对狗头军师做个鬼脸,“你再叫,我挖了你眼睛,割了你舌头泡酒喝。”
狗头军师立刻安静。这时候县太爷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爬了出来,被人扶着,态度明显好了许多,给周霁雪和小七行礼,“不知道两位,到底有什么事找本官?”
小七哈哈大笑,心想这人真是犯贱,好好说不行,非得挨一顿揍,才老实。
周霁雪道;“能否找一个说话方便的地方?”
县太爷将两人请到自己的府里,小七直截了当对他说,“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婉如的官妓,我想请老爷赦了她的株连之罪。”
县太爷鼻青脸肿,说话大舌头,“这这这,还不是小事一件。明日一早你们就可以去楼子里领人。”
两人手拉手出了县衙,阴无晴跟了上来问小七怎么回事。
小七说,原本很简单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弄成这样,我就是想见见县太爷,赦免了婉如的罪。然后我们将她赎出来,再然后,师叔是想带着她一起走,又或者继续不理她,都是师叔的事了。
阴无晴诧异的看着小七,不再说什么。
三人的行程又耽误了一天。夜里周霁雪和小七同时发现,屋顶不太平。反正有人守着,两人放心睡大觉。睡了一会了一会,就听见阴无晴的屋子,发出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呼。就算是周霁雪和小七听了都觉得背后发毛。
两人豹子一般明捷,踹开了阴无晴的屋门。
小七顿时就傻了,看着阴无晴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包裹包括还在往外渗着血,阴无晴原本儒雅清逸的五官像是在不住的抽搐。周霁雪将小七推了出去,将门关上,“不要进来。”
小七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一直在思索,被阴无晴抱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屋里面周霁雪不断的叫,“师兄,师兄?”
她越想越不对劲,还是推开屋门,周霁雪挡在了阴无晴的面前,冷着脸说,“你回屋。今晚老老实实的待在里面别出来。”
小七问周霁雪,“那是什么?”
“这事我来处理,你回去,快回去。”
“师叔他怎么了?”
“你不要再问了,我说了,事情我来处理。”
小七发现周霁雪的表情异常严肃,她明白,平时怎么闹都可以,但是一到这个时候,她还是要老实点。她乖乖的转身出了屋子,可是就在她转身间,无意看见了阴无晴抱着的那血肉模糊的东西,似乎是被女子的裙子包着。有几块还没被血染红的角落,那裙子的颜色,她觉得眼熟的很。
突然间她的脑子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一个转身,绕到周霁雪身后,蹲在地上看了阴无晴抱着的东西“啊!”她惨叫一声,连着倒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屋子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在了地上。
周霁雪拉起小七,“赶紧回去吧。”
小七眼中的泪不住的滚落,口中不住的重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周霁雪安慰小七,“没事的,你先回去休息。事情交给我。”
小七流着泪不住的摇头,“怎么会,怎么会……师傅,怎么会这样……”
周霁雪一面看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的阴无晴,一面看着小七,此时的他感觉到了一种深深悲哀,对苍生的悲哀。
他拉起小七,对小七说,“这事你有责任,但是也不完全怪你。你也是好意。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小七将眼睛里的泪水擦干,走到阴无晴面前,给阴无晴跪下,给阴无晴连着磕了几个响头“师叔我错了”
那些人虽然将婉如的尸体断成几块,却保留了一个完整的头颅打成包丢给了阴无晴。阴无晴抱着婉如的头颅将她脸上还残留的浓妆擦干净,莫名笑了一声,“你个傻丫头。每天把自己化那么丑,你看多漂亮的小姑娘……你来找我做什么呢?我不见你,那是怕你……我不想动凡心,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只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竟然就这样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