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陈焱心痛,震惊的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
说实话,如果箭射在自己身上,他根本就不会觉得什么,当初身中两箭,还有刀伤。他也镇定自若,根本就不当回事。
他脑子快速的想了一下,一定是秦九连着射出三箭,小七用自己身体去挡的时候中的箭。
“秦九!”陈焱咬牙切齿的怒吼一声。
小七苍白着脸摇了摇手,“不是他。他那三箭我都挡开了。这一支是意外。主要是我累了。还好我躲了一下,否则小命就没了。”
陈焱扶着小七坐下,因为穿着黑衣,也看不出流了多少血,他也只能看小七唇色发白,一头一脸的汗。
陈焱一抬手,将箭杆砍断,“还能走吗?”
小七点头,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腿脚发软。陈焱将小七扶起来,“我背你,到城里,就没有问题了。”
小七扯了一个笑容,“你把我当娘们了?我哪那么弱。休息一下就好了。对了,我受伤这事,你别告诉我师傅。怪丢人的。给我师傅知道我连散兵游勇的箭都挡不开,他一定会气我,给他丢脸。”
陈焱闷着声说,“你是怕他难过吧。”
小七笑出了声,“笨蛋,我是怕他迁怒别人。”
陈焱说,“这个人肯定是我。”
“其中之一吧。秦九估计也会比较惨。所以你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就像你说的,秦九是对事不对人,他也不知道是我。师傅若是知道是他伤了我,他真的会很惨。你也一样。我一个人受伤,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知道了。那你快好起来。希望你师父别那么快找来。快走吧,我们快到城门口了。”
只要不运用内力,不拖着陈焱跑,小七走路还算正常。陈焱想扶着小七走,小七却完全不让陈焱碰到自己。从表面上看,至少如果陈焱不知道小七受了伤,根本看不出小七有什么不对劲。也就是脸白了点,血色差了些。
两人如常人一般走到睢县八十里外的一个至少有城墙,有士兵守卫的城池。守卫士兵见两人的穿着,气质,又见了腰牌,根本没问,点头哈腰直接放两人进了城。
进了城之后,陈焱立刻找了个客栈,要了间上房。又让店家赶紧找一个治疗外伤的大夫来。一定要好的,价钱不是问题。
店家明白这是有钱的主儿来了,麻溜的去就办事。
人一旦歇下来,那根紧绷的神经泄了劲,小七连坐都觉得有些困难,她不愿意躺下,就靠在床上。
陈焱说,“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
小七瞪了陈焱一眼,“滚出去。”
陈焱被小七骂的莫名其妙,他只当是小七受了伤,疼痛,心情不好,所以也就当听不见,反而安慰了小七,“一会等大夫来了,就好了。”
这一路血流了不少,小七现在是头晕眼花,看着陈焱在面前晃悠,就心烦。那箭头没入身体相当深,她知道自己拔不出来。但是一会大夫来了,这箭势必还是要拔。
她思前想后,对陈焱说,“你去忙你的。把你的人都召集起来。我这里不用你管。一会大夫来了你就走。”
这一句话把陈焱说火了,原先他还站在屋里,现在直接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至少现在这世上没有比你的伤更重要的事。我的人他们自然会来找我,用得着我去找他们?你要还有力气,就把我赶出去。没力气,就好好躺着,等大夫来。我虽然救过你一次,但后来三番四次的想杀你,你不计前嫌,反复的帮我。这个时候,你让我走?我若听你的,我还是人?”
小七觉得耳朵被陈焱吵的嗡嗡直响,她已经没劲再和陈焱吵吵,她只能说,“那你答应我,一会大夫来了你出去。”
“为什么?”
“你在这,我烦。”
陈焱是铁了心不走了,就在屋里坐着。
小七看着陈焱那个执拗的犟劲,又怒又气,指着陈焱,“我让你出去。”
陈焱脑袋一昂,根本听不见。
小七气的全身抖了起来,呼吸急促,捂着胸口,“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你是想气死我?”
陈焱看了小七的样子,心有不忍,气焰立刻下去了不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出去。我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坐着,又不出声,我哪里会烦到你。”
小七大口大口的呼吸,脸色越发的难看,两只眼睛滚圆,直勾勾的瞪着陈焱,陈焱有些怕,“好好好,我答应你,等大夫来了我一定出去。你好好的休息,我不气你,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小七总算是顺了一口气,安安稳稳的靠在床边。
不一会,店家领着一个青衣长衫中年大夫急匆匆的来了,陈焱看了一眼小七,自然是自觉主动的要去门口做门神。
这时候大夫说,“哎哎,你出去干嘛?留下来帮忙啊。我是大夫,不帮人脱衣服的。你看她这样子,自己也没法脱啊。你们是不是一起的,也不自觉点留下来搭把手,跑什么跑。”
陈焱心里觉得那个冤,站住不动,看着小七。
小七道:“是我叫他出去的。”
大夫莫名,但是看了小七的眼神,隐约知道有隐情,便道:“那好吧,那你可忍着点。”
陈焱叹了口气,出了门。把门关上。
小七艰难的一件一件解开衣服,并没有脱,只是露出肩膀。
大夫不大高兴了,“你这样我怎么看伤势?”
小七说,“我伤口不就在这里?”
“你们花钱把我请来是让我看病的还是存心逗乐啊,没见过你这样的。你这样我连伤口都看不全。一会把箭拔出来,我怎么给你清理伤口,上绷带?”
小七咬了咬牙,脱吧。
把衣服又往下拉了啦。大夫自然看见了小七身上一圈一圈的裹胸布,这下大夫的眼睛直了,指着小七,“你你你……”
小七点点头。大夫终于明白眼前这人为什么非要把同伴赶出去。一个女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不哭不闹,镇定自若,顿时心生敬佩。他小声说,“姑娘你可忍着点。我一会得拔箭。”
小七笑了笑,“小事。”
知道了小七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大夫的手尽量的轻,给小七一块布洒满了止血粉。对小七说,“一会我拔箭,你自己要尽快按住。”
小七点头。然后一咬牙,“拔。”
大夫握住搂在身体外面的箭杆,用力一把,“噗。”那血如泉涌。撕心的疼痛也仅仅只是让小七哼了一下。迅速的堵住自己的伤口。血很快的浸湿了白布。
大夫有条不紊的,拿了准备好的白布帮着小七堵伤口。这时候小七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她对大夫说,“不要让门口的人知道。”
大夫很郑重的点了头。
小七放了心,便直挺挺的终于倒下了。
大夫是专治外伤,成天见的就是血肉横飞,江湖好汉,像小七这样的小姑娘,他还是第一次见。像小七这样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仅仅只是哼了一下的人,他也是第一次见。
所以他心里越发的敬重小七,帮小七治伤也就越发的用心。一切忙完,大夫满头大汗的出了屋子,对站在门口当门神的陈焱说,“没事了。你别动她,让她睡。明天一早我来换药。按照药方抓药,熬好了,喂她就行了。切记不要动她,”
陈焱真是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尽心负责的好大夫,几乎是感激的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谁知道大夫只拿了一小块银锭,“这个是我诊金。多的我不要。你这小兄弟很有种,我虽是不入流的大夫,但我敬重这样的人。切记你不要动她。明天我来换药。”
陈焱感激的要死。又让小二赶紧去抓药。进了屋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可以看的出,大夫连屋子都收拾一下,血衣一件一件整齐的落在地上。他把血衣捡起来,奇怪的发现血衣里怎么会有长长的布条。他也没多想,必然是大夫用过的绷带。
找来人将衣服烧掉,又花钱叫人去买来从里到外干净衣裳,等着小七醒了,换上。
等陈焱刚忙活完,散落在城里的夜行卫都找了来,知道小七为了主子受了重伤,各个也都感激要死。这下轮不到陈焱忙活啥。他就在屋子里等着小七醒来。
半夜小七开始发烧,开始说胡话。陈焱给吓的,赶忙叫人去找来白天来的大夫。
大夫来了看了小七的伤势,给小七硬塞进去一个药丸,“不要紧,她这样的伤,不发烧就怪了。她还没醒,没法吃药。你就用冷棉布给她敷额头。”
于是这一夜,陈焱几乎就没停过,给小七降温。
第二天一早,小七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陈焱正好在摸她的额头。
小七大叫一声,“你干嘛!”
陈焱满是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喜悦,“你醒啦。”
小七这一叫,扯着伤口巨疼,顿时拧了五官,一脸的冷汗。
陈焱忙解释,“你烧了一夜,大夫说叫我那冷布给你敷额头。我刚刚只是看你烧有没有退。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放松,放松。”
小七知道陈焱不是说假话的人,看他那样子也是一夜未睡,当下放心,平静了下来。
陈焱端过温了一夜的药,一勺一勺的喂给小七,小七紧紧皱着眉头,喝完了药,陈焱又端水给小七漱口,小七痛苦的说,“你能去给我找块糖吗?”
陈焱立刻明白,马上吩咐人,买了各种甜梅。
大夫一大早来了,帮小七换了药,对陈焱说,“她身体底子好,伤口比我想的愈合的快。不过这几天你还是不能动她。”
陈焱觉得这个大夫好的有些太谨慎了,不过谨慎自然是好的。但是一个问题来了,他问大夫,我那小兄弟内急怎么办?
一句话把大夫问住了,不过很快他想到了解决办法,“你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的,我让我家中的一个老妈子来帮她便是。”
陈焱瞪大了眼睛,“男女有别,就算是老妈子也不大方便吧。”
大夫非常大气的说,“你付钱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陈焱想想,也许自己是不大会照顾人,来个老妈子确实算一个帮手。好吧,低头付钱。
只是在老妈子来之前,小七内急痛苦的要死。自己又动不了,陈焱又死活不出去。
没办法,她只能对陈焱说,“我内急。”
陈焱忙着拿了夜壶进来给小七。
小七欲哭无泪的看着夜壶,“我要起来。”
陈焱忙说,“你不能动,大夫说了,就是天塌了你也不能动。”
小七快哭了,“我要起来。”
陈焱按住小七,“你是不是动不了,我帮你就是了。”
一句话让小七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你滚你滚。”
陈焱说,“你这是干什么,我知道你受了伤心情不好,但是你也别把自己憋出病来。就算你有什么洁癖,现在你受了伤,不能动,难道你宁愿自己憋坏了,也要赶我出去?”
小七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求你,你出去行不行?”
陈焱也是被小七磨的没办法,看着小七一颗颗的泪珠子滑落出来,他的心也乱了,但是他还是说,“我出去可以,但是你不能动。你知道吗?”
小七横下心来,“老子憋死算了!”
陈焱没辙了,“好好好,我走走,你好了叫我。”
陈焱走了,小七慢慢起了身,坐起来看了自己的伤,疼是疼,但是比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伤痛来,这又算什么。
毕竟光着膀子不好看,随手抓了一件衣裳自己穿上。只是她没想到,她的脚刚站到地上,人就头重脚轻的,摔倒在地。她是太忽视,身体严重缺血的厉害。
陈焱在外面听着屋里咕咚一声,在外面喊了两声,“小七?”里面没有应答。
他也就什么顾不得冲进去,看见小七趴倒在地,忙着将小七抱起来,往床上放。这人抱在手里才知道小七几乎没什么重量。又软又柔。完全不像是个男人的身体。
当时他脑子也混了,也来不及细想这些,将小七放床上,发现从衣服里,又透出血来。他知道一定是伤口迸裂了。心里不住的骂小七,不就是尿尿,扭扭捏捏,做什么。有什么洁癖比命还重要。
因为心情急切,他也没多想,一把就扯的小七的衣服,想去看看小七的伤。衣服并没有完全扯开,但是也足够让他看见不该看的内容。
然后——
他觉得自己被雷劈了,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观,世界观,被彻底的颠覆了。这一刻,他第一感觉就是经受了很大的惊吓。这惊吓让他难以承受,匆忙给小七盖上被子,自己不顾一切的逃了。
绕着客栈跑了两圈,全身都在发抖,嘴巴里不停的叨念,“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跑到第三圈,看着大夫领着一个老妈子匆匆来了。
他一把揪住大夫的衣襟,“你……你一定知道!”
大夫开始还莫名其妙,但是看着陈焱受了很大刺激的表情,立刻就明白了,拍了拍陈焱的拳头,“干嘛,你占了人家便宜,还想揍我?”
陈焱顿时泄了气,“不不,我没有。”
大夫一脸坏笑,“没有?既然没有,你怎么会知道?”
陈焱心里有一万句话,但是此刻真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他摇摇头,“怎么会,怎么会?难道被人调包了?对!”他拍了大腿,又往屋子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对大夫说,“一定是被人调包了。”
大夫跟着追了过去,“你别再看人家了,人家还要嫁人的!”
陈焱说,“不会,不会。她一定是被人调包了,可恶,搞个女人来糊弄我!”
大夫觉得这个人已经没救了,但是依旧在陈焱推开门的瞬间,拽住了陈焱的衣服,“你还进去做什么。既然知道她是小姑娘,你不要再坏了人家的清白。”
“胡说,小七怎么会是小姑娘!我和她历经生死,她怎么会是小姑娘。”
大夫看着陈焱那双会吃人的眼睛,“好好好,算我多事,反正我就是个大夫。我只管治病救人。你爱怎样就怎样。”说着大夫又带着老妈子扭头走了。
“你你,你慢着。”
陈焱又叫住了大夫,“把她留下。”
大夫说,“你不是说你小兄弟被调包了吗?你应该去抓人啊,要我这老妈妈留下做什么?”
陈焱已经彻底混乱了,具体的道理也说不清,只说“钱付过了,让她留下。”
大夫很有个性的将陈焱付过的银两拿出来丢桌上,“有钱的我见得多了。”说着又转身要走。
陈焱叹了口气,“好好好,好大夫,谢谢你,麻烦你把这位嬷嬷留下。我的朋友需要人照顾。”
大夫这才有了好脸色,“这就对了。”
于是陈焱和大夫说了刚刚的事情,大夫知道小七伤口可能迸裂了,便急匆匆的带着老妈子进屋,帮小七诊治伤口去了。
留下陈焱呆呆的看着客栈的院子。
这期间有人和他说话,他都听不见。他脑子终于想起来,清荷曾经不住的提醒他,如果小七是姑娘,如果小七就是死里逃生的世安公主,如果小七是姑娘他对小七的感情又要如何走下去。那么多那么多的线索就放在他眼前,他怎么从来就没用心留意过。哪怕他愿意用脚趾头想一下,也早就会得出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周霁雪那样的人,怎么会爱上一个小男孩。周霁雪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了个一个小男孩,什么都不顾。
他觉得抑郁,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难以喘息。他用力拍了拍胸口。还是觉得喘不过气,
他一个大男人,三番四次的被一个小姑娘救了。他一个大男人让一个小姑娘救他,还绕过人家受了伤。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那小姑娘,那么轻,轻的几乎没有重量。那么瘦弱的身体,居然拽着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跑了几十里地。为了他,来来回回的敌营里来回的冲杀。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发现大白天的天空居然是黑色的。
小七是个小姑娘?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姑娘对他说,吃虫子。一个小姑娘为了他,和怪兽搏斗。一个小姑娘为了他,拖着他跑出了万军的包围。
一个小姑娘,一个单薄瘦弱的完全看不出第二特征的小姑娘——
他的眼睛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还好身边的人扶了他一把,“主子?”
他长长叹了口气,他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太傻。傻的连,清荷都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只能不住的提醒他。
估计世间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秘密,也只有他不知道。什么陈启,陈夙,陈冕还有自己的姐姐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那个世安公主,明明册封的就是小七。清荷都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他就是转不过这根经。他对身边的人说,“你给我一刀吧。”
身边的人吓的够呛,“主子,有什么过不来的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使不得。”
陈焱和发了疯一样,“给我一刀,快一点。”
身边的人全被吓跑了。只敢远远的看着陈焱。
陈焱在客栈里到处窜。这时候大夫从小七的屋里出来,对着没头苍蝇陈焱大喊,“喂,我说你。就你,那个大块头。”
陈焱茫然的看了大夫。
大夫说,“她要死了,准备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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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知道真相后的陈焱君,将何去何从呢?
其实我觉得我还是节奏快了点……其实应该再继续折磨折磨这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