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端了早饭回来,小七端回屋。
发现周霁雪居然已经起床,笔直的脊背,盘腿打坐,如一尊玉像。师傅入定时,是绝对不能受打扰的。
小七蹑手蹑脚的将早饭放在案几上,然后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周霁雪。
看了一会,昨夜基本等于没睡,困意阑珊的爬了上来,便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周霁雪一番调息结束,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看见伏案而睡的小七,将小七抱上床,小七揉揉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大约快晌午了。”
“你要走了吗?”
周霁雪点了点头。
“昨天那个人和你说什么?”
“暂时不能和你说。”
小七嗤鼻哼了一下,“不说就不说,这个人好奇怪。”
“嗯。今天他一定会传召你入宫。你不要轻举妄动,把事情查清楚,要下手的时候,必须我在场。”
小七不耐烦的摇摇头,“我知道,这话你都和我说过一百八十遍了。”
周霁雪拍了小七的脑袋,“万事小心。我夜里再来。”
“你真不告诉我,那个人找你做什么吗?对了昨天我听见明王和那个贺兰睿密谈,好像明王知道我是谁,还说我外爷也知道。就是那个狗皇帝在自欺欺人。”
周霁雪微笑,“这是正常的,事不关己,往往是看的最清楚。越是如陈冕这样对你母后有执念的,越是谨慎,不敢让自己贸然一步。但是,你要知道,他也许并不是心理不清楚,也许只是不想承认。你还是要多小心,那药确实都滴在皮肤上了?”
“嗯。头发和皮肤滴上了。我是观察了一会才走的。绝对不会被抹去。”
周霁雪颔首道:“那就好,那药是出自迦陵之手,只要是进入他的体内,不是迦陵配的解药,绝对无解。一切随你心愿了。只是还是要小心。”
“知道了。我不拖沓,找到母后的尸骨,我就了结了他。”
周霁雪伸出双臂又将小七紧紧搂了搂,“那我走了。”
小七捧着周霁雪的脸颊,亲了一口,“你也一样,要多加小心。你现在可是朝廷钦犯。”
周霁雪笑着走了。
小七躺着接着睡。果然吃过午饭,宫里的太监领了陈冕的口谕宣召小七进宫。
家里人相当紧张。小七没事人一样,反正这个人的姓名就在自己手里,无非是自己想他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她何须紧张。
只不过换了身漂漂亮亮的衣裳,就随着传旨太监进宫面圣去了。
大白天的,街道中已然杳无人迹,昨日还熙熙攘攘的上京现在好像完全变成了一座死城。
她问给自己领路的太监,“公公,关了城门,为什么大白天的也不给百姓出门?”
“大人不知道啊,昨天夜行卫反了以后,将诏狱里的犯人都放了。现在满城都是逃犯,有家的百姓肯定在家,在外面乱窜的,无家的势必就是逃犯了。”
小七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势必又是师傅所为。陈焱才不会有那闲情逸致,还想着把犯人都放了。
看来师傅还嫌,上京不够乱。
皇宫朱雀门,把守的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进了宫,太监直接领着小七去了她从来也没去过的齐山,一路上山路,太监累的喘粗气,一直爬到山顶。小七问,“这路不短啊,难不成陛下每次都自己上来?”
太监吭哧吭哧,“大人说笑,陛下自然是乘步辇。宫里主子,哪有走这么远路的。”
“平时,只陛下会来这山顶吗?”
“回大人,是的。还没见过陛下在此传召过哪位大人或是妃嫔。就是晋王明王也没来过这。”
小七笑了,“不是晋王了。你说话可要小心了。”
太监才反应过来,抽了一下自己嘴巴,“对对对,大人提醒的对。若是在陛下面前这么说,奴才的小命估计就没了。”
到了山顶,小七出了一身汗,被山高处的风吹了个爽快,太监指了指小七身后,“大人那就是青岚宫了。”
小七转身,首先看见的不是宫殿,而是青石板铺陈的林荫小道,此时已是初秋,树叶虽茂盛,但是已经现微黄。猎猎山风,不住的有落叶飘落,显得小道颇有些萧瑟。原本小七以为建在原来清宁宫原址上的岚园那样的奢华精致。那专门给母后建的青岚宫一定会更加繁复华侈。结果当她顺着小路一直走,居然发现小路的尽头是一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宅院。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里有个小小的花园,院子里的房屋也是普普通通不能再普通百姓的灰砖砌成的屋子。
小七傻了眼,问太监,“这就是青岚宫?”
太监答:“没错。陛下在正屋,大人自己进去把。”
小七点头走到正屋,门掩着,门口也没一个传话的太监或者宫女。小七只能敲门。
里面陈冕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听这声音小七有些吃惊,怎么,此时他不是应该神经不清吗?怎么声音听起来如此冷静。
小七推门而入,发现屋子里和外面一样,完完全全就是普通百姓家客厅的摆设。
地上铺着地席,整整齐齐的摆着几个铺垫。陈冕坐在书案边低头批示奏折。
看着陈冕的神色,小七又是一惊,难道他没中毒?不可能啊。她就算不相信神农迦陵也相信师傅。师傅那么肯定那毒的药性,就绝对没问题。
不过早已经见过大风大浪的她,依旧给陈冕跪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吧。”陈冕头也不抬,依旧低着头批示奏折。
小七大大方方的坐下。
陈冕低着头也不看小七,“昨夜朕睡的很好。这么多年,第一次睡了整宿。朕记得,没让你走。你怎么对朕的太监假传圣旨,说朕让你回家?”
小七道:“陛下都睡着了,我在宫里待着也没意思啊。再说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娘和哥哥们一定好担心,我得赶紧回家给他们报平安。”
陈冕眼皮也不眨一下,“朕对昨天的事情有些记不太清了,晋王让朕太失望,昨天朕是不是把你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小七低了头,脸颊晕染出两朵红霞,“大概是陛下太思念一个人了吧。”
“你知道朕为什么叫你来这?”
小七摇头。
“朕想把你一直留在这里。”
小七立刻慌张。“不不不。”
“为什么不?”
“我是男的。”
“你是男的?你把衣服脱了。脱光。”
小七沉默了。
“怎么不说话了?既然是你是男人,这里也没别人。你就脱吧。”
小七坐着不动。手掌紧紧握住自己的腿上的衣料。
“你不肯脱,要不要朕叫人帮你?”
小七继续保持沉默。
“说说吧,你师傅挑唆晋王谋反,你跟朕进了皇宫后,朕居然有很多事,都记不清楚。那药确实厉害,不过厉害的过了头。反倒令人生疑。”
“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什么药?”
“朕已经找过太医了,朕中毒了。已经吃了暂时缓解的药,但是毒已入五脏,朕现在找你要解药。你一定不会给吧?”
小七笑道,“我都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你可以继续装傻,孙家朕暂时不能动,让朕想想,对了,你家少一两个小毛孩子应该没事。你说你那几个小侄儿,哪个更可爱些。朕让人带进宫陪你。”
小七紧握住衣料的手,瞬间放开,抬头,冷笑,“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
陈冕也终于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
小七诧异的发现陈冕整张脸,一夜像是老了二十岁。怪不得他刚刚一直不抬头。原本眼角嘴角的细纹,已变成了深深的皱纹,整张脸皮肤往下坠。
“你是不是觉得朕的这张脸很可怕?”
小七冷眼,“比脸更可怕的是人心。”
陈冕站了起来,走到小七面前,将小七直接提留了起来,“御医问朕,是要五天的清醒,还是要一个月的神志不清。朕要了五天。五天,足够朕做太多的事情。比如,抹了你爹对军权。杀了你全家。把你丢去和庆元作伴。”
“你大可以试试。”
“这山,一时半会你那个师傅是上不来的。”
小七冷笑,“难道我就这样没用,事事都要靠我师傅?”
“你武功不错,朕知道。但是你应该也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是总是有限的。”
“我说了,我们可以试试。”
陈冕看着小七横眉冷对的样子,突然笑了放开了小七,自己盘腿坐了下来,“其实我不想杀你。”
“那还要看我想不想杀你。”
陈冕笑道,“这样吧,我们来谈一笔买卖。”
“噢?小七挑眉。什么买卖说来听听。”
“我想杀了晋王。他与你非亲非故,甚至几次要至于你死地。对你来说他的性命对你没有价值。”
“陛下想拿什么换?”
“你是不是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所以昨天没有直接杀了朕?可是朕这里有什么值得你要的?朕想了想,应该是你娘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