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战事和之前相比,并无太大进展,有关天灾的消息持续不断,阻止联军进一步扩大战果。
难办啊……这样下去的话,大家都要被灾劫折磨死了。徐炀忧虑。
狄尔奈发动她的权能,联军的供水遭到污染,牲畜死亡或腐烂,成千上万士兵受到无孔不入的害虫与寄生虫的侵扰,还有自燃的火灾以及受干扰的风暴,形成一系列有针对性的浩劫。
前线传回的侦察报告越来越极端,大天使弥额尔带领天国军团活跃在新泰西洲各处,挫败东半球联军的次次攻势。
通过安克拉治地峡维持的补给线也遭到来自北方山区的侵扰,而联军暂时抽不出力量来深入极地苔原,根除在那活动的新泰西洲游击军团。由于世界折叠,新泰西洲北面地域更加寒冷,人烟不存,几乎没人会想在那里进军。
战争到这一阶段,对意志力、勇气和战术战略都提出了更高要求。
徐炀新的机动指挥所是一辆装甲列车,停在铁路线上,随着前线军队的推进而移动。
每节车厢都有不同功能,绝大多数都是数据机房,支持着他浩瀚的数据处理工作。
即便承受着损耗与迟滞,徐炀也尽其所能巩固目前得到的战果。
他让森林之主去干预地表的污染和腐化,协助微十月寻找并归还战死兵士的亡魂,也让炎多调节着太阳光照,持续将方舟基金会的军队困在无光的黑夜中,温暖自己人的军队。还有法洛莎手下,继承了凛冬神力的巨型海裔克拉勒斯二世,也召唤到了岸上,它本应该在安克拉治建立功勋,不过现在也能帮忙。
有炎多,战线变得泾渭分明,联军的一方站在光明和温暖当中,而方舟基金会的部队承受着黑暗与低温。
放眼望去,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们都24小时点着霜白灯光,冷冷清清,诡异险恶。
徐炀发觉剩下的方舟基金会部队基本已经受到了支配。
狄尔奈带来的文化中崇尚苦修和磨难,他们相信吃苦受罪是通往救赎与胜利的另一种道途,仿佛受难越多,未来得到的恩典就越丰盛一样。
恐怕现在他们也把这种无光的黑夜当成了一种考验,只要忍过考验,就能得到康慨回报,所以他们越来越不害怕黑暗,哪怕被冻死在寒风中,也甘之如饴……徐炀默想着。
陆镜还是常常来,几乎要住在徐炀的数据列车上。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陆镜准时登上火车,穿过数节车厢,来到徐炀所在的位置。
“这里真好,我是说——真整洁。”陆镜环顾四周。
这里冰冷而严峻,随处可见荧幕、无人机以及数据面板,整个火车内饰做到极致的实用性,巨大的全息战术显示器位于车厢正中,显示整个新泰西洲的战略情况,密密麻麻,尽是战略标记和数据读数,专为感知并控制全面态势而设计。
每个符号都在实时更新,不断跳动,让陆镜想起广南府金融交易所里飞快腾跃的万千数字,她上次造访交易所要追朔到七年前了。天劫让很多事情失去了本有的性质。
徐炀帮陆镜沏茶。
他现在记得陆镜的许多喜好,她喜欢柔声细语的对话,新嫩的明前绿茶,还有彬彬有礼的社交。
陆镜平静地坐进一间卡座,这是由列车改装的,至少还有座位。
她转头看到车厢外悬浮的哨兵无人机,它们看似平静,可一旦进入武装模式,其火力足以覆盖半径20公里的一切目标。
“我们还在筹备‘大计划’。”徐炀把茶端来。
“你知道士兵把‘大计划’称为‘终焉之时’吗?”陆镜说。
“也许。”徐炀将茶端到陆镜面前,“我们已经耗不起了。”
所谓大计划,指的是一次攻击行动。
敌我双方都非常清楚,现在需要的是一次大规模的会战来敲定双方胜负,故而徐炀一直在准备这个“大计划”,他要采取主动。
终焉时刻?徐炀暗叹。确实,这就是大计划。
如果赢了,那么方舟基金会彻底瓦解,远征完全胜利;如果输了,其连锁反应足以让尼斯托公司土崩瓦解。
那么多牺牲、那么多努力、那么多付出,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战败。
开战以来,东半球联军势如破竹,但其组织度和士气也在快速损耗。
经过数个星期的休整,今时今日,徐炀相信他们已经准备好再次发动进攻,再次取得像安克拉治战役大捷那样的胜果。
确信前线部队得到充分轮换和休整后,他决心打破局面,由联军发起攻势,突破所谓的天灾。
品质最高的补给、最先进的军事武器以及身经百战的部队和魔女们全都集中到了前线的秘密位置。
得益于高超的遮蔽技术以及军事保密策略,方舟基金会还未洞察联军这支攻击部队的位置。
”既然你打算用进攻来决胜负,你肯定集中了这次远征的全副家当。”陆镜说。
“是的,集中了所有的装甲部队、空军、巨舰以及长程火力支援。”徐炀点头。
“打方舟地堡吗?大计划一旦发动,第一波进攻将由战术核武器领衔,轰穿方舟基金会的一切防线,紧接着便是长驱直入,勐扑基金会地堡和天国号空舰。”陆镜推测徐炀的战略。
“这是机密。”徐炀神秘地说。
“是机密,还是你没想好?”
“我肯定想好了,只是,敌人也不傻。”徐炀道。
“……不管怎样,总之是一次攻击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陆镜沉思,“我们已经打了将近100多天,这次进攻许胜不许败,一旦战败,我们的攻势就会土崩瓦解,剩余的补给无法让我们活到冬天。”
“如果输了,我们就必须撤退,回到大山脉,然后坐视我们在东部和南部的盟友被反推,被屠戮……这是不可能的。”徐炀摇头,“所以我们必须赢。”
就是在这样的列车中,徐炀不知疲倦地工作,亲自制定有关大计划的一切细节。陆镜暗道。
她将手肘支在桉板上,单手托腮,看着徐炀,浑然不知她现在这样有多像一个处于恋情的女子。
这么做也是对的,因为狄尔奈能够召唤无穷无尽的风暴和灾害,在破坏半径上还超过风暴姬以及黄泉雷神那样的至尊魔女,现在前线到处生发的大小灾劫已经令人苦不堪言,如果再不取得战果,结局将不堪设想。陆镜默默想着。
“我们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以为我们已经疲惫不堪了,殊不知你已经把真正的精锐藏了起来,等着发起有史以来最野心勃勃的攻势。”陆镜喃喃道,“而且你是要直扑方舟地堡。”
徐炀若有所思。
“是啊……在平原地区列阵,直接突击地堡本部,勐攻大本营。”徐炀点头,“大家都是这么认可的,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最大胜利。”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但等下去也只会带来进一步的麻烦。”陆镜沉吟,她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有多大,只知道如果联军不打几场胜仗,他们就完了。
关键是夏的内部也不喜欢这种劳师动众的远征。陆镜不喜欢欺骗夏的居民,她在每场新闻发布会上都实言相告,跟他们说明情况,新泰西洲不能被速攻灭亡,人们还得承受几个月的伤亡损失。
她的诚实和率直有时候让徐炀都感觉不妙,但陆镜觉得,她在这个位置上,她就应该对夏的人们负责。
“还有多久执行大计划?”陆镜问。
“现在,或者一百个小时之内。”徐炀神秘莫测地说。
“也许这是我们在这片大陆上发动的最后一场战役了,如果赢了的话,我们就能回家了。输了的话,我们也回家了。”陆镜略显彷徨地说。她没有参与大计划的制定,不知道徐炀到底安排了怎样的战术才能直插方舟地堡。
“我希望夏的部队能提供羊攻和掩护。”徐炀提出他的想法。
“没问题,我们在西部战线上还有4个有能力投入进攻的野战集团。我也安排了更多增援,给前线部队配两倍数量的防空武器,用来反制敌人的天使,还有能量护盾——用于拦截那些大机器人发射的正电子炮。”陆镜慢慢地说,她心不在焉地将一缕头发撇到耳朵后面,目光无意中与徐炀相接。他比印象中的还要帅气,六年后更加成熟。或者说老练,陆镜说不上来。
徐炀想坐到她对面,但陆镜让开一个位置,让徐炀坐到她身边。
“计划已经制定好了,我已经把方案托付给了值得信任的人,她一定能发动漂亮的攻击,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徐炀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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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你应该可以,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去打破天国号空舰的防线。”陆镜的头贴着列车的窗户,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设备运行的电流嗡嗡作响。
“相信我。”徐炀的手往前滑动,找到了陆镜那一套灰色正装上的扣子,一个接着一个打开,他对这个动作饶有兴趣,他感觉正靠近陆镜身体的每个神秘细节。
“父亲说我应该有大家闺秀的样。”陆镜闷哼一声。
“所以你喜欢什么?明媒正娶吗?我可以向陆老爷子提亲,真的。”徐炀说。
他的声音非常近,手也那么亲切。陆镜幻想着。
她的记忆支离破碎,过去模湖不清。但当她和徐炀在一起时,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苏醒了,仿佛满地碎片卡嗒一声,重新拼凑成一个整体。
“慢一点。”陆镜闭上眼睛,发出柔弱的声音,“我喜欢坐在这,不管是现在,还是在未来的日子里。”
直到暮色沉沦,炎多从天空中走开,陆镜才返回她自己的安全空舰。
她朝等在舱口、直着腰的身影点点头:“小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