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我直翻白眼,她好像也反应过来了,又补充了一句:“先生也不是。”
我没好气的道:“我可还听说,你养伤期间,这两兄弟可没少来骚扰你来着。不然你伤还没养好就急着躲回这边来做什么。”
她略一迟疑,还是道:“其实……是文煜哥哥。他总暗示我,他是他们房头的幼子,未必就不能入赘。文烽哥哥则一直在问我七姐和八姐的消息。”
我笑道:“你们世家年轻人聊天内容都这么开放么,每天没事一起讨论婚事。”
她:“……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避开的啊!”她忽然有些发怔,道:“若是按照长辈们的计划,文煜哥哥娶昭姐姐,明姐姐嫁到先生这里来,我回老家招赘,却放过了文烽哥哥……这没道理啊……”
我嗤笑道:“你还管这个……诶?”我刚说完便也觉得不太对,这两兄弟都武功平平,但卢文烽依旧明显比卢文煜出色多了,卢文煜就是个毛躁躁的小孩子。那郑家为什么会选卢文煜结亲而不是选卢文烽呢?
我道:“那卢文烽相中的到底是谁呢?”
她摇了摇头,道:“我和他们接触不多,不过私底下我感觉……你可别太介意啊,文烽哥哥和八姐说话会多一些。你还记得吗,他们几个人一起追杀林骁的那个夜里,七姐的手臂被林骁打伤了。我独自一个人追林骁去了……”
我“嗯”了一声,笑道:“那天晚上想想都很好笑——我当时有见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出场的时候凶巴巴的,把林骁杀的满身是血。结果居然被几个傀儡围住了,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我要是再晚一点来估计这小姑娘就要尿裤子了。”
她大为羞恼,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怒道:“我才没有吓得尿裤子!”
我大笑。她没理我,继续说道:“我回去的时候,听见卢文焕在跟文烽哥哥说,说是他的安排让昭姐姐那边露出了比较大的破绽,昭姐姐才受伤的。文烽哥哥没有否认,只说明姐姐武功弱一些,自然要多顾一点。卢文焕却说他可没看出来明姐姐更弱,笑话文烽哥哥分明是故意偏心明姐姐……”
我想起卢文焕,这个人和名字都有些久违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但随即我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你七姐姐那天手臂受了伤,看上去挺重的,但是后来再见她却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她到底伤得重不重?”
她有些奇怪我为什么会问这个:“确实刚开始都以为伤得很重,但回去检查了一下后发现并无大碍,也就有些淤青罢了,也没有骨折。应该早就痊愈了。”
“哦。”我有些失望。
她思索了一会儿,道:“先生还在纠结前些日子晚上见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七姐还是八姐,对么?想对比一下外伤。可是都这么久了,就算再重伤势也痊愈了,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我点了点头,道:“你不相信那天晚上我和你崔姐姐看到的那个人是你姐姐么?”
她道:“这倒不是。你们看到的十有八九就是我七姐郑令昭,只是我也不明白八姐为什么要撒谎罢了。”
我冷笑道:“这姐俩还弄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肩膀齿印,可真是有意思……”诶?我感觉到一道电光在我脑子里闪过,心里顿时亮堂了起来。我猛地一转身,一巴掌按在了郑初晴的右肩上。少女身形单薄,被我按住之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扎,而是嗔道:“先生,你怎么了?”
我哈哈笑道:“我真是个猪脑子。你那天看到你八姐肩颈上的伤口了,有没有看到她的肩膀?就是我现在抓住你的位置。”
她皱了皱眉,脸上却忽然有些泛红,小声道:“我是见到八姐穿着……里衣的样子了……”
呃?我懵了片刻,但立马便反应了过来,什么里衣,不就是肚兜吗?肚兜只有一根带子绑在脖子上,自然是肩膀都看到了。我笑道:“那天晚上看到你的姐姐,右肩上中了刀,挂了彩。这个她们可来不及做两个一模一样的伤痕了。哈哈。”
她直直的看着我,脸庞却似乎又越来越红的趋势。我赶紧放开了按着她肩膀的手,轻咳了一声道:“那么,那天晚上见到就是你七姐无疑了。这样一来问题很多呀。”
她略一迟疑,道:“可是我从伯父口中得到的消息,也是七姐被祖父杖责后关起来了啊,和八姐说的一样。这……”
我道:“你家可疑的事可不只这一件。你有没有想过,你七姐的武功可能根本不在你之下。”
她着实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可能?”
我把那天晚上和崔翊君的分析跟她详细的说了一遍,道:“我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到底是你七姐武功深藏不露呢,还是你八姐也一样,又或者是只有你七姐在藏锋,你八姐就这个水平……”
她低头苦苦思索,道:“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族里人才凋零,七姐若也这般出色,这可是好事啊,为什么要瞒着呢?”
我之前老是觉得这件事情分明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老在想它。郑家姐妹就算可疑,但跟我也没什么交叉汇合的点,反倒是既显得我多疑又显得我多管闲事。然而这次郑家突然提亲,就似乎把交叉点明晃晃的摆在了我的眼皮底下,不由得我不生疑。只是如今虽然知道了郑家姐妹的隐瞒,但却不知道意义何在。一个人,一直佯装成菜逼,隐瞒自己是高手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联想到善意。
这些时日我思考这个问题已经很多次,但怎么都想不到一个靠谱的甚至像样的解释。如今我把这个问题告诉郑初晴,她快要回去成婚了,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对她更有意义一些。
郑初晴陪着我坐了半宿,但我们两个却没有再说太多话。或许其实有很多话聊,但没有办法说出口罢。后半夜她支持不住,靠着我的肩膀静静的睡着了。我没有像之前搂着凤凰或者夏烟那样把她搂在怀里,只把外衣脱下来给她盖上了。
在覆衣之下,我暗中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轻柔的、缓缓的给她注入内力,试图带动她经脉内与我同源的内力运转。不一会儿,便收到了效果,她从我这学到的内力运转其实还算平稳正常,我默默跟随她运转了半晌,都没有发现问题在哪里。只觉得似乎是经脉还有些虚弱,功力也有损失,或许还是因为那几次受伤的缘故吧。
我原先也觉得她不可能会在我家做太久的厨娘,只是当她真的需要回去了,又觉得日子来的好快好突然。从郑潮的提亲来看,郑初晴并没有把我和林骁之妹左家大娘的关系告诉他。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只可惜……
我想趁着最后相处的机会为她再做一点什么,然而却徒劳无功,可能是我自己对这套功法对经脉都不够熟悉罢。
我在天亮之前,就提前叫醒了她。她醒来之后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天,直到天色渐白,这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把外衣还给了我。然后她蹲下身子,盈盈的跪倒在了我面前,没等我开口,便一个头磕在了正脊之上,久久没有抬头。我抚上她一头柔软的青丝,能感觉道她浑身轻微的颤抖。她哽咽道:“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先生正式道别,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先生……”
我安慰她道:“先快起来。会有机会的,我就住在这儿,又不会跑。你又不是不认识路,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她低着头抹了一把脸,起身时已经看不到脸上的泪。她笑着道:“我会尽量留到初十,陪先生和小凤凰看完义演再走。只是若是祖父又派人来催,那就是拖不得了。便请先生再忍我几日吧。”她说完依旧没有等我回答,转身便纵回了自己的院子。我盯着正脊上那一小滩水渍,不由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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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初晴再来我家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的事了。她面上已经看不出波澜,如平常一般继续指点着孩子们练武。只不过从此时起,她的课程量陡然增加了不少,甚至晚饭后,也让点了灯笼继续练。凤凰和文炼叫苦不迭,夏烟也颇感吃不消。
我明白她的心意,也没管此事,只让大伤初愈后的夏烟累了便稍作休息。崔翊君瞧了便低声问我:“晴妹妹是要走了吧?”我点了点头。
第三天早上,我让崔妈妈替我跑一趟将军府,让她告知郑潮,说我已决定履行师命,等凤凰长大后再娶她,所以无法和郑家结亲。崔妈妈已经明白我的心意,料想不会再故意说错话,我便也没再多啰嗦。
崔妈妈应诺而去,不过半日便回来跟我复命:“老婆子到的时候,卢家的罡剑也在将军府和郑潮在一起。我说完事情,郑潮未露声色,面上看不出分毫。罡剑却颇为遗憾,说他家里如今只有一幼女,才十一岁,若是他长女还在就好了。”
我苦笑道:“看来谁都能看出来娶凤凰只不过是托词了,罡剑的意思分明就是觉得我没看上郑令明。郑潮若是也这么想,倒也罢了,至少不会觉得是我没看上郑家。”
崔妈妈道:“若是郑家用晴姑娘将你一军,让郑家其他姑娘招赘……罢了……应该不太可能,晴姑娘就是太出色了才无法出嫁,郑家可没有这样的姑娘了。”
我却心中一凛,崔妈妈并不知道郑令昭犹如郑初晴一般出色,那为什么招赘的不是郑令昭!郑家应该知道郑初晴和我的关系比昭明姐妹都要好,为什么不让郑令昭招赘放郑初晴外嫁?崔妈妈说将我一军,明明郑家可以用的,为什么不用呢?他们到底想不想和我结亲?我苦思半晌,忽然又觉得莫名有些好笑,我管他郑家怎么想的,反正我也没打算娶郑家姑娘。
只不过午后却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这人我看着她都有些尴尬,不知道她为啥还好意思来我家。我在书房看到郑令明时,她阴郁着一张脸,紧紧的捏着手里的佩剑。郑初晴一脸懵逼的在一旁相陪,崔翊君则站在门口伺候。我进来之后郑令明也没抬眼看我,仍旧沉着脸不知道在发哪门子的呆。我也没跟她客套,直接问道:“有事?”
郑令明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便示意郑初晴:“十三妹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和先生谈一谈。”
郑初晴深有忧色的看了我一眼,估计是怕我们吵起来或者打起来。我眉毛一挑,也示意她和崔翊君下去便是。她俩下去之后,郑令明依旧久久没有反应,只感觉她捏着佩剑的手越来越用力,捏到指节发白。我不由的看得暗暗好笑,难道她还真想和我动手不成?
我喝了一口茶,道:“明姑娘不是专门又来找李某吵架的吧,咱们要不小点儿声吵?免得惊扰了外面的孩子们。”我其实觉得吧,我和她真不太熟,就这点事有啥可吵的?
郑令明依旧默然不语。这画面让我感觉我们两个就像一对怨偶,相对无言就差泪千行了。正当我觉得有些无聊的时候,她接下来却做了一个让我大惊失色的动作——她忽然掩面哭了起来。我惊得猛地一起身,把茶杯都带到在地上摔碎了。这边更吃惊的是郑初晴又从外面冲了进来——敢情她这是一直在门口没走呢?她一把搂住了郑令明,惊疑不定的看着我,问道:“怎么了这是?”
我怒道:“你们姐妹这是在干嘛!跟我在这演苦情戏呢?你还敢在外面偷听!你都听到啥了还问我?”
郑初晴估计也是蒙的,她能听到的肯定不会比我更多。郑令明抽抽搭搭哭了半晌,然后又一推郑初晴,让她出去别再偷听了。郑初晴只好放开了她,又朝我行了礼,满眼都是哀求的下去了。
郑令明却抹了把脸,小心翼翼的去门口张望了一下。我没好气道:“好了,她已经去凤凰房间里了,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不用怕在姐妹面前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