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没有答应？”我感觉她快要哭出来了，脸色灰败的样子就像那天中了天门派掌门一掌。
我急中生智，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便开始仰头哈哈大笑。郑初晴在我的笑声中，逐渐变得不解和惊愕。我得意道：“凤凰经常说我天下无敌，我今个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无敌。我搅了将军夫人的好事，又夺了你郑家的万钧宝剑，逼你郑家认栽。如今不但你乖乖在我家做厨娘，郑家还上赶着给我送来两个闺女让我选一个，说是愿结秦晋之好。哈哈……这算是献女求和吗？但我一口回绝了郑潮。崔家的长房嫡女尚且在我家做妾，凭什么你郑家的姑娘就想当妻？我……”我眼瞧着郑初晴由惊愕变成恼怒，由恼怒又变得有些伤感，最后恨恨得瞪着我，豆大的泪珠却扑簌簌的往外滚成了串。
她哽咽道：“……你又用这招胡说八道来骗我。另一个是八姐吗？”
我“嗯”了一声，敛了容色淡淡的笑道：“你我本来就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你也早就知道自己嫁不了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哭的。”
她垂泪不绝，勉强说了一句：“……我只不过是心疼我八姐罢了，少不得以后要受你欺负。”她说完再也控制不住，忽地把两脚都蜷收了起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蹲坐在椅子上，埋首闷哭。
我不知该如何相慰，只觉得她这个姿势像极了以前读书时的同班的女孩子，埋首趴在桌面上无声无息，任你说什么都不肯抬头——当年若是看到了也同样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但心境和如今却是大不相同。我若无其事，笑道：“你八姐那个脾气，又看我不顺眼，我娶她过来给自己添堵么？她不是喜欢那个卢文烽？万一以后她旧情难忘，给我戴一顶绿帽子……”
她抬起红红的泪眼，怒道：“我郑家女子怎么会如此！”
我依旧笑道：“其实你也不必难过，你我若是有心，无论我娶了谁，你又嫁了谁，咱们也还是有机会的……”
她跳了起来，哇的大哭出声，然后掉头便走，嘴里还抽抽噎噎的叫着什么，勉强可以听出来是“你混蛋”三字。我跟出来远远的看着她上了墙，但并没有翻回她的院子，而是朝别的方向跑了。家里人都被这番动静惊动了，都纷纷出来张望。我只说了一声“看好孩子们，都给我回房间去。”便也跟着上了墙追过去了。
郑初晴捂了嘴，撒开腿在屋顶上狂奔。樊阳这样的地方，平日里有人高来高去也不算稀罕。我远远的在后面跟着，瞧她径直往南面去了。奔出大约二里地后又转了方向向西，过了一会儿又折回了北面。我跟了半晌，才总算明白了她竟然只是围着我家绕圈，不由的心中暗叹。她绕了数圈，总算缓下了脚步。我加快了几步，跑到她身后，低声道：“你伤刚好，莫要再跑了。”
她慢慢的停下了奔跑，也停住了哭泣，歪着头看了我一眼，道：“你用什么借口拒绝我伯父？”
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只不过红肿的双眸深深的出卖了她的难过。我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还没有回绝你伯父。我打算说……我和凤凰打小就有婚约……”
她点了点头，小声道：“果然是拿小凤凰当挡箭牌……”
我默然无语。她忽然又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故意说那么难听的话……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但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站在高处做这个举动未免有些不妥，手便悬在了半空中。她定定的看着我，半步未挪，一双手却下意识的护住了臀后。
我大感尴尬，只好索性挥了挥手，道：“先回去再说吧。”
我们一起回到我家附近，她欲回自己的院子。我提醒道：“你伯父就在你的院子里，可能是在等你。”
她略一踌躇，便还是跟着我回了我的院子。好在院子里空荡荡的，诸人都听了我的话回了房间。我直接带郑初晴进了我的卧室，我专门去喊了夏烟进来，陪她在我房间里洗了一把脸。夏烟机灵，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倒也免了我和郑初晴难堪。
只是没过多久便见凤凰溜了进来，对我的瞪眼视而不见，一过来便扑到我怀里，小声的问我：“哥哥你怎么又把郑姐姐弄哭了？”
我赏了她小屁股一巴掌，却见郑初晴和夏烟都随着巴掌一激灵——我斥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凤凰在我怀里扭来扭去，撒娇道：“我不管，不准你欺负郑姐姐。”
我暗寸若是她知道是郑家是来提亲的，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呢。此事既然未成，我便打算一直瞒着便好，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人会提及。
郑初晴则若无其事一般，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照常完成了每天在我家的工作，众人见我臭着一张脸，倒也无人多问。晚上等她回去之后，崔翊君私下里则直接问我道：“是不是郑家老爷过来提亲了？”
我默认了此事。她叹了口气道：“看晴妹妹这般反应，定然是老爷不许了。”
我也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拿着岁月剑出了房门，径自上了屋顶坐好。不一会儿，又见东墙偷偷摸摸爬上来一个曼妙的身影，马不停蹄的直奔到我身边坐下，并轻车熟路的缠上了我的左臂。怜影朝我眨了眨眼道：“好几天没过来陪你了，先生可有想我？”
我想起那天和崔翊君的对话，便老老实实的承认道：“有的。”
她愣了一下，然后大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弦弯月，支起身子凑过脸庞就要给我一吻。我当即着伸出右手一挡，柔软的嘴唇便吻到了我手心疤痕之上。我摇头苦笑道：“姑娘莫闹。”
怜影倒也不着恼，坐回原位，低声道：“先生今天怎么了？我白天有看到先生远远的追着郑姑娘一直在兜圈子……郑姑娘好像还哭过了。”
我转头扫了她一眼，感觉她眼睛亮亮的，闪烁着八卦之火。我可不敢和她细说，只道：“你为什么这次又看上去那么高兴？”
怜影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凑过来小声跟我道：“我原先以为先生只是对我不够好。现在我发现了，你对哪个女人都不好！夏烟姑娘被你下重手打伤了，崔姐姐前些日子也差点被你逼死了，几天前你还把小凤凰手给打肿了，你可真下的了手！郑姑娘被你气的满大街的哭着跑倒是算轻的了。哦，不对，我听说郑姑娘在你身边好像也伤了好几回了……”
“……”
她忽然变得兴奋了起来，道：“这么一说好像你对我倒是最好的！呀~”
“艹……”我气的够呛，但又觉得她说的好像是对的，顿时就有些忧伤。怪不得我还是处男呢，这辈子看来真的就是天煞孤星呐……
我侧过头去不想理她，她却越来越开心，头也直接靠在了我肩膀上，嘴里絮絮不已：“……这些天一直都在跟姐姐排练，包管你看到了眼睛都不愿眨一下！……我们义演的日子订在了下月初十，到时候让先生带着院子里的人都一起去看看……”
我无心听她碎碎念，不过却忽然想到了一个之前困扰我的问题，只不过现在脑子里乱乱的，一时也没想清楚明白。我一直在看着郑初晴的院子，心里总在想郑潮会和她说什么。其实说了什么又能怎样呢，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那边的院子里一直亮着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郑潮出门远去，似乎是将军府的方向。再过了一会儿，郑初晴从她院子里出来直接上了墙，见我身边坐了怜影不由的顿了一下。怜影也没起身行礼，只叫了一声：“郑小姐。”
郑初晴也只点了点头，便走到了我身边，低声道：“我伯父说……祖父认为我不宜老待在樊阳，让我尽快回兴阳。”
我先是惊愕，随后便有些释然，轻轻的叹了口气。郑初晴似乎还有话想说，但看了一眼怜影便又忍住了，而是问怜影道：“怜影姑娘最近有没有见过我家明远，可知他哪里去了？”
怜影却皱了皱眉，道：“我和明远公子其实并不熟，郑小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明远公子确实很会讨女孩子喜欢，但他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郑小姐是不是……看男人的眼光不太准啊？”
这话我怎么听在耳里怪怪的，他娘的这到底是说谁呢。郑初晴也愣了，随后居然也露出一分浅笑，道：“怜影姑娘说的有理。我确实是瞎了眼了……”
怜影“噗嗤”笑出了声。我只好装作没听懂，若无其事的道：“郑姑娘若是不急，不妨再多留几日，孩子们跟你也学了不少手艺，我让他们给你好好做一顿饭，给你饯行。”
怜影也道：“现在已是月底，郑小姐不如看了我们陌上芳菲的义演再走吧，就在下月初十。”
郑初晴未置可否，只略一点头道：“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怜影却笑着起了身，一把拉住郑初晴道：“郑小姐别走，还是我先告辞吧。”然后也不等郑初晴回答，转头朝我眨了眨眼睛，纤腰一扭便下去了。
我颇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郑初晴果然没有挪步，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才低声道：“确实是看不懂你……明明已经有了崔姐姐……”
我瞪了她一眼，道：“你崔姐姐可麻烦了，那天她崔家人杀过来了多吓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却斜睨着我，道：“先生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几大世家得罪了个遍，没想到在女人上却这般胆小。”
我冷笑道：“你可得庆幸我胆小，不然我早就摧……”
“早就什么？”她毫不掩饰的，大胆的注视着我。我忽然感觉我也快要上当了，但还是认真的回答道：“得罪世家，我惹不起我可以躲可以跑。若是招惹了情债，那就不是逃避可以解决的了，我也不是这种人。”
她收回目光，嘴里默默的念了一句：“看来我也没瞎眼……”
我听得心中一跳，没敢接这句话。过了会儿她幽幽的说：“我伯父说，祖父没打算把我嫁到卢家，我老待在樊阳就不太合适。等我回了兴阳，祖父便会准备给我招赘择婿。”
我恍然，随即便大感惆怅：“那……你这次回去，以后是不是没那么容易再见到你了？”
她有些茫然，又有些伤感，道：“我不知道。招赘应该会比嫁人更自主一些，但肯定是再也不可能在先生这里做厨娘了。祖父本来就是希望我在族中守成传道，或许以后出来行走江湖的机会也不会太多吧……”
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她平日只简单把长发一挽，拿一根普通的发簪别着，首饰也只戴了我那天送给她的那对红宝石耳坠。她把头一歪，咕哝道：“又把我当小孩子了……”
我笑道：“你说破天也没超过十六岁，在我眼里当然就是小孩子。只不过啊……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嫁人真是太早了……”
她道：“你这个人真是有些奇怪。我听说你打算把凤凰和夏烟都至少留到二十岁……可寻常姑娘若是及笄后还没订好人家，那就已经要担心没人要了。若是二十岁还没嫁人，那可真是老姑娘了。”
我笑道：“那你就是没人要咯？翊君就是老姑娘了？”
她道：“我可没这么说崔姐姐。崔姐姐是因为入宫耽误了罢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你七姐和八姐呢？她们多少岁了？为什么还没订人家？”
这话问的她一愣，顿时也觉得有些奇怪：“七姐和八姐十七岁了。按道理早就应该定了人家。她们一直和卢家两位哥哥走的很近来着，最后却订的是文煜哥和七姐，这确实有些奇怪。文峰哥哥订的是谁？”
我想起以前崔妈妈跟我说过的，道：“可是我听说……卢文烽相中的是你哦。”
她白了我一眼，道：“休要胡说，文烽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这是什么话！看上你咋就不是人了呢。她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他不是愿意入赘的人。卢家怎么可能让子弟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