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又盘旋着上一次见到段庄主的事情,她发现自己竟然对他的印象有些模糊,记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是个儒雅俊美的中年人。
近乡情却,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马车终于停在了墨梅山庄的门口,那几个字初见时觉得气势恢宏,现在竟仿佛给了她一种无形的压力。
穆轻轻被常青领入了段庄主住的独院。
“庄主说,夫人最喜欢梅花,所以墨梅山庄到处都种了梅花,腊梅,红梅,白梅,墨梅,绿梅……只要庄主能搜集到的品种,都种了,其实他这么多年,从未忘记过夫人,也一直在苦苦寻觅,只是夫人早亡,想查也查不到。”
常青对穆轻轻如是说。
穆轻轻只是沉默。
常青没有再多言,指着段庄主的屋子,道:“庄主就在里面,公主请吧,小人在门口候着,您要有什么吩咐,就说一声。”
如兰和锡兰要跟着穆轻轻进去。
常青却道:“麻烦二位在外候着吧,庄主不喜欢生人进入屋子。”
“不行,我们得跟着公主。”如兰一口否决。
穆轻轻对如兰摇头,道:“我自己进去吧,放心,我有数。”
穆轻轻不是真的毫无防备,而是她如今已有了足够的自信,哪怕对方埋下了陷阱,她也可以全身而退,更何况暗中还有白马和花蛇跟着。
常青帮穆轻轻开了门,穆轻轻站在门口,想要进去,抬起脚的一瞬间,又犹豫了。
她进去之后,该说什么呢?
“是常青吗?轻轻她是不是不肯来见我?”屋子里响起了段庄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沧桑。
穆轻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段庄主躺在床榻上,屋子里有股淡淡的龙涎香,还有未曾散去的药味。
穆轻轻走到离床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段庄主睁开眼,看到她的那一刻,又惊又喜,挣扎着爬起来。
“你……你来了?”
穆轻轻无法忽略他眼里的兴奋和欣喜,那是下意识的反应,不似作伪。
穆轻轻微微点头,努力想要从他脸上寻找些什么,来证明他在说谎。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两张脸,本该千差万别,可她却发现,她做皱眉这个表情的时候,竟和面前的中年男人如出一辙,眉眼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她越发凌乱了,怎么会这样呢?
“咳咳……咳咳……”段庄主咳嗽起来,他觉察到了穆轻轻的目光,带着探究和疑惑,“是不是常青跟你说了什么?我已经警告他不许告诉你,这个常青……”
穆轻轻看他咳嗽得满脸通红,上前去,搭了一下他的脉。
“轻轻……”段庄主似乎觉得不好意思。
穆轻轻声音冷冷的,道:“别说话。”
脉象果然乱了,穆轻轻又取出银针,刺了他的穴,取了一点血,用药剂试了一下,果然是中毒了。
穆轻轻让他躺下。
“解毒的药没那么容易配出来,不过好在你的毒不深,暂时没有性命危险。”穆轻轻淡淡道,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而生疏,仿佛她是个敬业的大夫,对方只是个普通的病患。
可微微颤抖的手,和不敢与对方接触的目光,依然出卖了她心里的慌乱。
段庄主却一直用一种热切又充满欢喜的目光看着她,越发叫穆轻轻无措,甚至想要逃避。
“没事儿……没事儿……活了一把年纪了,生死有命。”段庄主微笑着道。
穆轻轻尽量让自己忽视他的目光,道:“您别误会,我只是听说你为我寻来了解毒的药引子,我欠你一份人情,此次来救你,也是想要还你罢了。”
话音落,段庄主的眼里闪过一抹失落。
“哦……可依然要多谢你啊,你你能来,我很高兴。”段庄主又恢复了温柔的笑容,并不介意穆轻轻的冷淡。
穆轻轻很想问出心里的疑惑,可终究开不了口。
穆轻轻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去一旁开始检测段庄主所中的毒。
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哪怕她不回头,也知道段庄主始终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穆轻轻觉得不自在,又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如果他不主动开口解释,她也不想问了,他千辛万苦去黑苗族找了药引子救她一命,她也救他一次,就算两清了。
穆轻轻这样想着,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她喊来如兰将她携带的药剂给拿过来。
如兰看她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也放心了不少。
穆轻轻配置了几种药,然后送给段庄主服下其中一种。
“我一共配置了三种解毒药,你先服用这一种,若是效果不好,再用旁的。”穆轻轻嘱咐道,“这几天饮食要注意,排毒的时候可能会有较为明显的腹泻症状,不必紧张,毒素排清之后,就会好了。”
段庄主含笑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嗯,我还有要事要赶回天都,药怎么服用,我会告诉常管事,您多保重。”
穆轻轻放下了配置好的药剂,礼貌地起身,给段庄主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辞别了。
段庄主激动地爬起来,问:“这就要走了吗?”
“庄主中的毒并不严重,还不到致命的程度,有了这几味药下去,必然会痊愈,相信我走了也不会有什么妨碍。”穆轻轻道。
段庄主忙摇头,道:“不,我不是想要你留下来给我解毒治病,我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再多留几日,我有许多话要跟你说。”
穆轻轻看着他,问:“段庄主是要跟我说什么?我现在就在这里听着。”
段庄主看她态度并不热络,眼神难免带了几分失落,道:“常青既然已经告诉了你我的身份,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一切是怎么回事儿吗?”
“如果庄主愿意说,我自然愿意听,如果您不愿意说,我也早就过了对任何事情都想追根究底的时候了。”穆轻轻平淡地道,哪怕心里真的很想知道,也不愿意表现出来。
她面对这个很可能是自己生父的男人,依然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骄傲。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生父”,而是一份真诚以待的亲情。
但她这辈子大概与“亲情”二字,并没有多少缘分,尤其是和父亲没有缘分。
不管是穆恒还是皇帝,他们都有自己的私心,谁也不可能给她一份真挚的父爱。
眼前这个二十多年来,从未出现过的人,难道就能给予她这份爱吗?
穆轻轻是不抱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