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龙凤呈祥的轿帘落下,盖住了妹妹的身影。
金锁兄弟俩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疼痛。
他们一左一右的站在尚思羽的马前,无声的眼神颇有些狠厉的盯着他。
被两位舅兄这样盯着,尚思羽的喜悦瞬间被冲刷的无影踪,他讪笑着,“大哥,三哥,我一定不会让锦儿受一丝的委屈,锦儿进了我尚家,就是我们尚家的天。”
这小子说厚脸皮的话也不嫌脸红,不过这话自己爱听,崔平松脸上带笑,把两个门神般的汉子从尚思羽的马头前扯开,“金锁,你哥俩快让开,你们还要去送嫁呢,莫耽搁了锦儿那丫头的好时辰。”
金锁想到自己还要给妹妹送嫁,拉着金涛的手从马头前离开,俩人快速的进了大门。
尚思羽看着俩凶神离开,感激的朝崔平松抱拳行礼,“平松叔,思羽谢过你老给小侄解围,往后我定会善待锦儿,把咱崔家村当自己的家常来常往的。”
“思羽别说客套话,能让锦儿日子过的舒心就成,我们也不求丫头跟着你享多大的福,别让她哭啼啼的回娘家就好。”
也了定尚家必定不会委屈了锦儿,可该敲打的话,崔平松还是坦然的说了出来。
听着喜轿外面的谈话,想到这里都是为自己担忧的亲人,坐在轿子里的崔华锦嘴角尝到了眼泪的咸味。
她茫然的想着,自己到底是傻还是因为别的,嫁给从小就待自己不错的尚思羽,为啥心里总是那么不甘心呢。
以前还总是思羽哥哥长思羽哥哥短的叫着,自从得知了自己的婚期,她就再也喊不出思羽哥哥这个亲热的称谓。
低垂的眼默默的注视着手中捧着的红苹果,她自嘲的笑笑,是自己不知足了吧,有那么好的尚思羽陪着过日子,自己还妄想别的,只怕除了身边的这些亲人,也只有他肯容忍自己诸多的缺点。
有时一阵鞭炮声响起,她的喜轿缓缓移动。
崔华锦闭上了双眼,忍眼角的泪珠流出,她给自己下了决心,从这一刻起,她要惜福,不再和尚思羽闹别扭,一定把日子过好,也让疼她的亲人们把心放下。
不知过了多久,在微微摆动着的喜轿里,崔华锦有些昏昏欲睡,她睁开双眼,握紧了手里的苹果。
正想把萎顿下去的腰身挺直,喜轿的窗帘被人撩开,尚思羽清润的嗓音传了过来,“锦儿,你累不累?渴不渴?要不要喝口枣茶提提精神?”
一连串的问话,惹的崔华锦直想翻白眼,她想起方才才许下的诺言,把差点脱口的奚落咽回肚子里,低声说着,“我不累也不渴,九斤婶子她们几个交代不能喝水的,你安心赶路吧。”
“不行,这天气虽然已经不那么热,也怕你受不住这轿子里的憋闷,出来好久也不能让嗓子干哑着,水囊我给你丢进去咯,锦儿接好了啊。”
谁家媳妇谁心疼,尚思羽才不管她们那些多事婆娘说的老俗礼呢,横竖这里跟着的都是自家的奴才们。他任性的把水囊递进了轿子里。
骑着马跟在轿子后面不远处的金锁看到尚思羽拿着水囊凑近喜轿,心里的不舒服才缓缓的减了下去,心里说着,算你小子还识相,待我家锦儿还算是真心实意。
听着水囊落入轿子里的声音,崔华锦用舌头舔舔略微有些干的嘴角,弯腰把脚旁的水囊捡了起来。
看到这个熟悉的水囊,她有些愣神,这不是奶一直收藏的水囊,堂屋烧过的那一次就没再见过,她还以为被大火烧坏,没想到竟然在尚思羽这小子的手里,他何时把这陈旧的物件拿走了啊?
喝了几口枣茶,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她又仔细的翻看着,这次在水囊的下面不打眼的地方有了新发现,那个地方竟然有个小小的连字,她心里骤然一紧,听连月娘说起过,自己的亲娘就姓连,连月娘是亲娘家里家生的奴才,后来娘过世她才赎身出了程府,这个水囊八成就是娘的遗物。
想到因自己和哥哥出生,亲娘却难产而亡,心里又涌出一阵阵的哀声,生身母亲连面都没见过,养母在自己年幼因自己悲惨死去,自己和娘亲是多么没有母女亲缘。
轿子晃动中,崔华锦又陷入了无助和连绵不断的哀伤中。
听到外面人呼喊着,快到十里坡了。
崔华锦把贴在心口的水囊拿下来,放在面前的茶桌上,又抱起了那个红色苹果。
心里默默的念着,锦儿的两个亲娘啊,你们若地下有知,见锦儿如今长大成人,找到了好归宿,也该欣慰了。
眼看快到午时,尚思羽看着他的喜轿才到城门,城门外还拥挤了好多要入城的百姓,怕耽搁拜堂的吉时,心里焦急的不得了。
金锁也是一样的眉头拧着,一旁的周忱挥着马鞭朝城门口赶了过去。
他站在城门口,冲守城门的兵卒说了几句话。
那个带头的朝他殷勤的哈了下腰,然后站在城门口,大声喊着,“各位乡亲们,今儿是咱剿匪将军的嫡亲妹子出嫁,各位都行个方便,先让迎亲的队伍入城,待会哪个有空闲都可以去城西尚府吃席,不要贺礼,只要嘴甜会说吉祥话好酒好菜管饱!”
他的话音方落,拥挤的人都朝两旁散开,嘴里大声议论着。
“这剿匪将军的亲妹子竟然嫁给了尚家公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那可不,若是去冬,没有尚家的赈灾粥棚,咱怀庆府要饿死多少人啊!”
“剿匪将军更是威武,来怀庆府也就几个月,把咱这附近的大小土匪山寨都收拾的干净利索,咱们的日子才能慢慢的过起了呢!”
“尚家和剿匪将军结了姻亲,这可是美满姻缘天注定!”
“呦,你还没去尚家吃席,好听话就出来了,真是个马匹精!”
“你个白眼狼,冬日里去尚家粥棚领粥,你个兔崽子比哪个跑的都勤快,这会咋连好话都不舍得说,真是没良心!”
有几个人打诨逗乐子,城门外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听着百姓们赞不绝口的话,尚思羽陷入沉思,看来自己成了亲也不能再一味的玩耍,是该帮老爹分担一些杂务。
“阿忱,还是你小子机灵。”
看到难题迎刃而解,金锁由衷的夸了从城门口返回来的周忱。
“大哥,小姐的事情也是咱兄弟的喜事,万万不可耽搁咯,这能算个啥呢。”
周忱朝后面的喜轿望了眼,谦虚的笑笑。
大哥带着周忱已经打马朝城门口冲过去,金涛用马鞭杵了下还在发呆的尚思羽,“走了,你不想早些赶回府里,在这里发啥呆呢?”
温顺的应了声,尚思羽略带自傲的看了眼身侧喜轿,吩咐轿夫们都抬稳了轿子,他一拉马缰绳,跟着金锁他们的马儿朝前走去。
他们的人马喜轿进了成,果然有好多原本没啥要紧事情的百姓都缀在尚家迎亲的队伍后面,想跟过去蹭顿好饭菜,也沾沾尚府的喜气。
尚府。
尚嘉文在正厅里,看着在院子里忙活不休的奴仆们,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煎熬,还要腾出精神应付来贺喜的知府蔡大人。
来贺喜的蔡东成和尚嘉文说了些怀庆府的农田事物以及京城里官场上的那些事情,实在没啥共同话题可聊。
锐利的眼神朝外望去,看时辰已经不早,就笑着问起,“尚兄,贵公子的花轿咋还没回来啊?”
对于儿子坚持用花轿接亲,尚嘉文是一肚子的意见,可终究拗不过他。
如今眼看要误了吉时,他在心里责怪着儿子面上还要带着笑容,“蔡大人莫性急,崔家村好歹也距府城有一段距离,应该就快回来了。”
他前些日子已经亲自去崔家送过一份价值不菲的添箱礼,今儿又特地赶来尚家观看尚思羽和崔华锦的成亲仪式,也算给足了这两家人的面子。
想到那崔家丫头也是个有大福气的人,竟然能拜神医凤若颜为师。
蔡东城觉得自己来尚家的这一趟很是值得,挽着两寸长的胡须笑着点头,“也是,崔将军唯一的妹妹出嫁,那边的崔家族人多,还有那丫头的师父凤神医肯定也在崔家村,规矩肯定也繁琐,咱多等会也没大碍。”
日头到了正当头,就连在后面尚思羽院子等着的一众夫人也变的心急起来。
禾晴打发婢女已经朝前院跑了好几趟,都说公子迎亲还没回来。
柳大夫人素来口无遮拦,她甩着手里的帕子抱怨禾晴,“阿晴也真是的,咋能让思羽这小子这样任性妄为,出城去乡村接亲,用啥花轿呢,亏得如今满山的土匪都被崔将军给剿灭光了,不然咱几个能这么安然的坐在这里啊。”
放下精致的琉璃茶盏,曲柔佳笑着回了柳大夫人几句,“柳姐姐,你也说剿匪是人家崔将军的功劳,人家嫡亲妹子出门子,思羽这小子用花轿不是想给崔将军家体面,能有啥错?”
被曲柔佳软中带硬的话给噎到,柳大夫人心里有些郁结,为着曲柔佳的身份,又不能还回去,也默默的端着面前的茶盏喝茶。
迎亲的队伍进入西街。
素来机敏周忱就察觉出来不对头,他满眼忧虑的回望着队伍后面源源不断的人群,那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让人心里无端生出一些莫名的烦躁。当初在城门外,是他为了能让迎亲队伍快些进城,出了个馊主意,这下引来了大麻烦。
他握了握手里的马鞭,加紧马肚子,朝前面的金锁赶过去,压低声音,颇有些懊悔的说着,“大哥,阿忱可能给思羽惹来了麻烦。”
金锁扫了眼身后轿夫们抬着稳当当的喜轿,冲愁眉不展的阿忱嗔着,“咱好端端的马上就要到尚府,哪里会有啥麻烦,你这小子总是心细的像针眼子。”
心虚又懊恼的周忱举着马鞭朝后指着,“大哥,你好好的看看后面跟着咱的那一大群人,就明白咯。”
见后面乌压压的人群,金锁也愣了神,他心里也焦急起来。
忙赶到后面和尚思羽商议此事。
得知大舅哥因聚集来的百姓发愁,尚思羽嘿嘿笑着,“大哥,你莫犯愁,人多热闹,是好事啊,今儿府里可是找来了十几个大厨,饭菜保证能供应的上!”
可是没多久,他望着朝自家府里去的道路被无数人拥堵上,哪里还有喜轿进去的道路,立时就笑不出来了。
骑着马的人还好说,在马背上顶多是被日头多晒会,抬轿子的轿夫们可苦了,两班人换着依然累的喘不过来气。
“夫人,公子迎亲回来了,已经进了咱府前的巷子里!”
婢女满头大汗的阿叶,气喘吁吁的跑进了正厅,手还捂着胸口,连腰身都弓下去了,可见是累的不轻。
果然她话音方落,一阵阵的鞭炮声骤然响了起来。
“哎呦,老天爷哦,咱可算是盼到了!”
才把嘴凑近茶盏,听到这话,柳大夫人把茶盏放下,也不管茶水溅的她胸前一大片,腾的下站起身子惊乍的吆喝起来。
白了她一眼,曲柔佳笑着打趣她,“柳姐姐,我晴姐姐娶儿媳妇,瞧把你给激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娶亲呢。”
“我虽不娶亲,跟着阿晴沾沾喜气也是要得的嘛,走走,去前院,让阿晴等着儿媳拜高堂咯!”
柳大夫人笑嘻嘻的说着,手就朝已经站起的禾晴伸了过去。
缓过气来的阿叶,又朝带着一众夫人要出正厅的自家主子回禀着,“夫人,外面巷子的人有好多,只怕公子和少奶奶的花轿还要多费会时辰才能过来呢。”
想是左邻右舍的府邸里的下人们知道今儿自家有喜事,都涌过来讨个喜钱,禾晴也没在意,笑着吩咐阿叶,“你让尚奎多朝外面撒些喜钱,这些人得了喜钱自然就会散开。”
夫人哪里知道这会不撒喜钱人已经多的如蚂蚁搬家,再撒喜钱,会出人命的。
曾经历过上元节踩踏人的事件,阿叶如今想起还心有余悸,她摇摇头,“不能撒喜钱啊,夫人,你没出去看,外面的人多的比上元节的灯市上也不少啥。”
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让这些京城里来的贵夫人都好奇的不得了。
她们想起早上过来时,明明看到尚府门外很是宽阔,即使有些人也不应该连喜轿都过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