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后晌,崔华锦不时的在前院和二进院子之间来回穿梭。
秀花和陈莲莹见了,除了心疼,也没别的法子。
想到山上还有那么多做活的人要吃晚饭,午时也仅仅是金涛带去了些冷窝头和腌肉。
村里人为自己做这些晦气的事情,让人吃不好,她作为住家心里也不落忍,陈莲莹让林氏替她照看着一双儿女,自己又把陶依芳请过来帮忙给山上的人做顿可口的晚饭。
院子里多了个活波好动的雨辰,压抑的气氛逐渐变的热闹许多。
终于等到临近黄昏,王大头骑着马赶了回来。
正依在大门外,望着村口的崔华锦见到王大头出现,忙迎了上去,“大头哥,你自己回来了,我大堂舅爷爷的身子骨没事吧?”
把马拴在大门不远处的树上,回头见锦儿一脸愁苦,才几个时辰没见她的眼圈都泛了青,王大头温声说着,“锦儿,有你婆婆在山上盯着,刘老舅爷自然好的很,咱奶的棺木也完好无损,倒是白让刘老舅爷买了一副上好的柏木棺材。”
庆幸最亲近的奶奶刘氏棺木尚且完好,崔华锦心里稍微得了些安慰,她抿嘴嘴冲王大头苦笑着,“大头哥这时候还有些说这些趣话,锦儿心都要难过死了。”
望着崔华锦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庞,王大头想伸手抚平她衣裳上的皱褶,看看自己俩手都黑乎乎的,只好怜惜的说着,“锦儿,哪个也不想让你家祖坟出这样的事情,一切都是天意,再过些日子你可要成亲了,一定要欢欢喜喜的,可别让你身边的亲人再为你担心忧虑,再说了,尚思羽一家子欢欢喜喜的盼着你嫁过去,你若继续作贱自己,身子熬垮,让尚家人咋看待金锁大哥他们。”
“嗯,大头哥的叮嘱,锦儿都会记在心里,大头哥,雨辰也在新宅里呢,依芳姐过来帮三嫂做晚饭,只怕这会饭菜都准备好咯,咱进去吧。”
即使王大头不提醒她,毕竟尚家夫妇对她也很是看重,自己也不会让尚家的人和自己的亲人之间有了隔阂。因大哥军营事情烦杂,已经让自由散漫惯了的尚思羽困在军营里,她又怎能任性让尚家人再为自己多劳心伤神,崔华锦乖顺的点头应下这话。
见她脸上有了勉强的笑意,王大头心里更加苦涩。
回望身后昏黄色的天空,他默默的捏着手里的马鞭,冲崔华锦点点头,算是有了回应,迈步朝崔家新宅的大门走去。
今儿午时他才睡醒,见他爹和金涛叔和村里人都骑着马上了前山,前几日他听娘说过前山没有野兽,雨辰这会见他爹回来,立时扑过来,俩手揪着他爹的衣服,仰着脸央求着,“爹,我也想上山上玩。”
这孩子一惯机灵,竟也是个调皮的,崔华锦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傻雨辰,前山都是庄稼田,连只兔子都看不见,你去做啥?”
听娘说爹没去后山就会捉好多的兔子,雨辰的小脑袋瓜里也幻想着自己长大就能去山上打猎,肯定和爹一样的勇猛,会捉野猪和黑熊。他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抱着他的锦儿姑姑,“锦儿姑姑,雨辰不喜欢和那些笨兔子玩耍呢,就想去前山看看那些庄稼田。”
手点着他的小鼻子,崔华锦故意板着脸,“小雨辰,咋越长大越傻,你再长两岁就要读书的,哪里就能稀罕山上的荒田呢?让你娘听到这话,肯定要揍你的小屁股咯。”
“不要,雨辰长大会好好读书的,才不要让娘打屁股呢!”
好像很怕娘打他屁股,雨辰说着好话,忙用双手去捂自己的屁股,还把脑袋转向厨房,去看她娘。
看儿子被锦儿这丫头震慑住,王大头憋着笑,把小捷朝上举了举。
“大头,哎呀,你可真会赶时辰,我们才把饭做利落,你可就回来了,锦儿都在大门口望了几个时辰咯。”
捧着盛满炖菜的大陶盆才出了厨房的秀花,见到抱着捷儿的王大头,让她欣慰的是和雨辰嬉闹着的锦儿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忙笑着和他打招呼。
“秀花婶子别急,我待会还要上后山找平乐叔呢,给山上送饭的活,有小山子呢,他待会就赶着马车下来咯。”
挖好了新的墓穴,崔家老两口的棺木会在今夜重新安葬,王大头这次是奉了崔平松的命令,去后山把崔平乐给叫回来,毕竟他是崔家老爷子唯一还活着的儿子。
接过自己的儿子,陈莲莹心细的叮嘱着要离开的王大头,“大头哥,爷奶换了墓穴的事,最好别让大丫那丫头知道,免得让她瞎操心再动了胎气。”
自己整个后晌都替爷奶难过,把堂姐大丫给忘了,听三嫂提起,崔华锦有些懊悔的摇了摇头,“三嫂,你说这话说的恐怕已经晚了,今儿后晌村里闹那么大的动静,恐怕大丫堂姐已经知道了。”
“那这事咋办?大丫的身子骨不好,孩子怀的也艰难,不行,我这就过去看看!”
昨儿王松林还请了程大夫过去给她开了几幅安胎药呢,陈莲莹立时焦急的把儿子塞给小姑子,就要跟着王大头去看大丫。
韵儿那小丫头一会都不会安分,从苇席上爬到石板地上,又被秀花家的小丫朝后拖拽,俩丫头都在地上打滚,弄的脏兮兮的,偏大人还忙,林氏自己哪里能顾得上照看这几个孩子。
崔华锦摇着头,“三嫂,你就别跟着去添乱了,大丫姐不是还有松林哥看护着,大嫂去了山上,三嫂若再丢开这几个小毛头,锦儿脑袋都要炸咯!”
看自己小丫头在地上翻滚,秀花身子家的小丫委屈的直抹眼泪,陈莲莹气闷的叹口气,“唉,三嫂不去咯,这几个娃娃素常都乖顺的很,咋一有事,连他们几个都要翻了天。”
家里主事的男人都去了山上,三嫂是个性子弱的,崔华锦只好又叮嘱了一遍,“三嫂,锦儿带着捷儿去二叔家看看大丫姐,家里也没别的事情,你和林婶子把几个娃娃看好,待会山上送的饭菜让秀花婶子和依芳姐俩人忙活就成。”
才和王大头走出家门,尚思羽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人还在马背上,焦急的问话已经脱口而出,“锦儿,我听村里人说你家祖坟出了事情,是真的吗?”
这个尚思羽脑子真有毛病,才去了府城军营咋又溜了号,若大哥手下的兵卒都这样散漫,岂不是要累死大哥。崔华锦点头应着,没好气的冲他发了火,“是真的,你不是在军营里待着做你分内的事,咋又擅离职守回了村,真就不怕大哥找你的事啊?”
“唉,我这次回来可是为公务而来,京城来了圣谕,罢了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横竖是为了正经事才回来的。”
想到府城军营一团乱,尚思羽担忧自己成亲,大哥金锁也留不下,被锦儿质问,他想辩解又不能真的泄露机密,只好叹口气,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话。
回村子里有啥正事,肯定是找大哥的,崔华锦也不再责问他,见他从马上下来,把侄儿塞给他,“咱先去二叔家一趟,大哥和三哥这会都在前山,等会你和大头哥一起上山也来的及。”
几人来到崔平乐家里。
王松林正在厨房给崔大丫熬药,幸儿拉着妹妹的手坐在西厢房的门槛外面,都是没精打采的模样。
见到崔华锦,俩小丫头才有些精神,齐齐的朝她扑了过来。
从俩丫头嘴里得知堂姐果然受了惊吓,这会就在床上躺着,崔华锦一手一个,拉着她们姐妹来去了厢房看她。
王大头把去后山叫崔平乐的任务给了王松林。
他和尚思羽在崔平乐家堂屋闷坐了会,见天色已经黑的看不见,才去厢房催促崔华锦回家。
仔细叮嘱堂姐要安心吃药,饭也要吃好,崔华锦把听话的幸儿留下,带着活波的福儿回了家。
已经知道爷奶的棺木会在今夜下葬,崔华锦也想去山上,被王大头和尚思羽极力劝下,就连三嫂她们几个也摇着头不让她离开二进院子一步。
她很想再去给奶进份孝心,被这一屋子的人阻拦,只好把哀伤埋在心里。
这下可好了,不但上不了山,连前院都不让去,崔华锦只好苦闷的在后面看着几个孩子在嬉闹。
夜深了,坐在院子的树下的崔华锦,望着黑沉沉的天空,虽然没有雷电,但是风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吹的头顶树叶哗哗做响。担心半夜会下雨,爷奶不到时辰安葬不了,让山上的人也跟着遭这罪,特别是大堂舅爷爷身子骨不好,还那么大的年纪。
看着困的眼都睁不开的福儿还坚持的陪着锦儿,秀花过来笑劝着她俩,“锦儿,福儿,你姨甥俩可真有耐性,在这里坐着要喂胖多少蚊子啊。”
心里再担忧又如何,还白白的让福儿这小丫头陪自己在这里遭罪,崔华锦满腔忧郁的带着福儿回了自己住的屋子里。
即使人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纷纷的想着这十几年来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逝去亲人的笑脸在眼前打晃,心境悲凉的崔华锦缓缓的合上眼皮,两行清泪从眼角慢慢的滑下来,洇湿了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