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临近黄昏下了暴雨,干旱了几个月的怀庆府,大小雨倒是接连不断的下了近十日。
前些日子干旱,村里的人都快累死,才勉强让田里的庄稼没被枯死。
可这雨下的多了,那些已经有半腿高的苞谷苗都给泡的死的不能再死。
三哥和大旺叔他们这两日愁的饭都吃不下,急的在家里像个没头苍蝇乱打转,却毫无法子。
这日天气终于放晴。
陈莲莹和秀花婶子把家里的被褥都拿出来晾晒。
她还笑着说了一句俏皮话,“哎,我还以为咱的天下雨给下漏个窟窿,今儿可算是见了日头呢。”
“老天爷不长眼不说,要我说,咱村的龙王庙那个老龙王也就是个摆设,啥用都没有,亏得村里人初一十五的烧香上贡品的,这头也是白磕了,有那好吃的还不如让家里的孩子吃了能填会肚子呢。”
不用细想,几年的庄稼又要落个颗粒无收。
自己曾在严菲儿面前夸下海口,要带着人家来村里玩耍,可这让人心烦的雨竟下的天荒地老,这些日子只能闷在家里的崔华锦是烦躁不已。
这会也抱着自己的被褥从厢房里出来,气闷的发着牢骚。
秀花听完这话,吓的脸色发白,扑通跪在院子里,面朝东北方向双手合十,先磕了几个头,又给老天爷和龙王爷告罪求饶,“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老天爷,龙王爷,锦儿这傻丫头不懂事,你们大人大两,可别怪罪锦儿这不懂事的小丫头啊。”念叨完这些话,秀花又站起身子,朝崔华锦瞪了眼,埋怨着,“哎,锦儿这傻丫头,这话可不敢浑说,得罪了老天爷,老龙王爷,咱可没好果子吃!”
心里好心的崔华锦,噘噘嘴,“秀花婶子,你才傻了呢,咱怀庆府有几年是风调雨顺的,遇上天灾,可都是咱自己费力扒拉的去山里找吃的,和他们这些神仙有啥关系?”
“锦儿说的对,今年只怕咱金涛白忙活了俩月,天气晴好,山里的蘑菇野果子还新鲜,咱还不如去山里找些能垫肚子的呢!”
闷在家里都快发霉的江月梅,今儿是鼓足了劲头要去山上逛一圈,穿着利索的乡野妇人的衣衫从后院出来,乐颠颠的接过了话茬。
“大嫂这话说的最正确,锦儿这就去找大头哥去!”
把怀里的被褥塞给一旁抿嘴微笑的三嫂,崔华锦嘻嘻笑着转身就要朝大门口跑。
“锦儿,你这丫头也别瞎跑一趟,大头哥在天亮就来把你三哥叫上去了后山,说是要去清理田里那些淹死的庄稼,这回保不准已经到了山上。”
半夜小雨停歇,金涛起夜回来,看见满天星星,就知道今儿是个大晴天。
他就和媳妇商议过一遍,今儿他要带人去山里看看被淹死的庄稼还能不能补救过来。
哪里知道,王大头比金涛打算的还要好,天未亮就过来把金涛喊了出去。陈莲莹笑着制止着风火的小姑子。
“这个王大头,要上山也不喊喊我们几个,合着他和金涛心里就知道那些庄稼苗子!”
未等小姑子回话,江月梅就气呼呼的埋怨起王大头他们二人。
“好了,大嫂,后山的路你又不是不熟悉,咱自己也能去,做啥要天不亮就起床和三哥他们去后山啊!”
崔华锦拉着大嫂,笑眯眯的摇着她的手臂。
“菲儿,你个娇滴滴的小丫头,竟然也会骑马,真让我意外呢!”
在后院马棚里,江月梅牵出两匹马,她准备带着严菲儿共骑一匹马,谁知看那丫头利索的跃上马背,诧异的喊了起来。
“嗯,在京城菲儿曾经偷着学过骑马,还被我娘唠叨了好久呢。”
严菲儿难掩得意的说着。
“好,瞧你这性子,我喜欢,怪不得能和咱家锦儿玩到一起!”
看她坐在马背上脊梁挺的直直的,丝毫没胆怯的模样,江月梅笑着夸赞着。
等江月梅带着兴奋不已的崔华锦和严菲儿骑着马才踏上后山的那条山路。
尚思羽也赶着马车进了崔家村。
喝了口凉茶,尚思羽迫不及待的让庆子把马卸下,骑着马就朝村后奔去。
毕竟下了那么久的雨,山路上还满是泥泞,她们的马跑的也不快。
不到片刻,尚思羽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听到尚思羽在后面大声的唤着自己,崔华锦的眉头又轻轻的蹙起,这人不是被大哥带进了府城的兵营里,帮大哥做事,这会跑过来做啥?
“锦儿,是妹夫来了,今儿咱进山可有好帮手咯!”
江月梅哈哈笑着把马头朝后掉了过去。
“大嫂,你可快别说了,上次就是他带着我三哥,害的三哥差点被熊瞎子给拍死,这样蠢的帮手,锦儿可没胆子要呢。”
若说尚思羽别的她都满意,就是那不着调的脾性,让崔华锦有些头疼,她嘴角下意识的抽动了几下,讥讽的话就脱口而出。
听了小姑子的话,难道一向不着调的江月梅又转过头笑着说起了正经话,“你这丫头还挺记仇的,那不是场意外嘛,大嫂倒是觉得这小子很有几分机灵,你俩快要成亲了,可不能再嫌弃人家了哦?”
“大嫂,你到底还是不是锦儿的大嫂,咋还胳膊肘朝着他拐去了呢?”
有些不满的望望大嫂,崔华锦又噘起了嘴。
“哎,好容易才追上你们!”
尚思羽笑着和她们逐一打过招呼。
听着崔华锦语气好像没那么高兴,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招惹了她,忙没话找话的问着,“锦儿,大嫂,你们咋在这时候上山啊?”
也不知是婚期越来越近,或者是下雨人都在家里闷着,这些日子家里人总拿自己好尚思羽打趣,这会见到这人就杵在眼前,她心里就有些气不顺当。崔华锦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又开始挑刺,“瞧你这话说的,这山就在村后,我们几个为啥就不能上去看看!倒是你,这么会计忙完了我大哥给你派的公务?”
为了给那些才入军营的那些山匪更改身份整理户籍,尚思羽就被金锁扯进兵营里帮忙。即使有心思缜密的周忱在,因这些人毕竟曾经做过土匪,要仔细考察人品、心性和本领,他们也是费了好些工夫和心血才把把事情做妥当。
在兵营里忙的昏头胀脑,才在昨儿后晌把事情做好,刚好听说崔华锦在村子里,他连自家都没回,就直奔这里。
尚思羽得意的挑着眉头,“当然做完了正事,不然大哥也不会放我回来啊!”
既然尚思羽这小子已经把军营里的杂务都忙完,那金锁也快回村了,自己今儿可要趁此良机多在山里痛快一回,江月梅点头回着尚思羽的话,“那就好,你大哥估计这两日也要回村了,下了那么久的雨,我们在家里也闷的无聊,今儿看天气好,就带着锦儿和菲儿这俩丫头去山里采些蘑菇,思羽,你来的正好,咱说不得还能打到几只兔子呢!”
自己马上就要成亲,这大嫂可要巴结好咯。尚思羽把背后的弓箭取下,朝江月梅献媚的笑着,“我就知道大嫂的心思,这不,连弓箭都给大嫂准备好咯!”
马屁精。
崔华锦腹诽着,不耐烦的催促起来,“大嫂,你到底还上不上山了?再啰嗦会子,日头上了头顶,能把人给晒干!”
下了那么久的雨,被炙热的日头烤着,地面上的水分都被晒的朝上冒着热气,才过了辰时,这山道上湿热的空气,就有些让人不舒坦。
江月梅在边境待过好些年,在那里的恶劣环境早磨练的身子如铁打的一般,压根就不怕炎热的天气,小姑子虽是个农家丫头,却也是家里当娇花养着长大的,恐怕也受不来这热闷烦躁的天气。
她忙拍了下脑门,“都是大嫂糊涂,锦儿都被热的不耐烦了,思羽你打头阵,我带着锦儿她们俩丫头在后面跟着。”
应了话,尚思羽扫了眼崔华锦,可惜这丫头戴着草帽,连脸色都看不到,稍稍失望的他夹紧马肚子,马儿越过她们仨的马匹,朝前奔去。
等他们前后来到小木屋,崔华锦发现自己也有几个月没来过山上,这里多了一圈新搭盖的木屋。
她从马背上跃下,仓促瞧了几眼,这些木屋大小总有十几间,围了一半的篱笆,比村里老宅的院子还要宽阔,院子里还种了好些花树,她还有些惊讶。
“大嫂,这些木屋是才搭的吧?倒是比那个旧木屋要好看许多呢!”
在京郊自家的庄子里,她也没见过用木头做的房子。好奇心起的严菲儿已经骑着马朝那边奔了过去,
江月梅在崔家这短短半年,已经知道金锁兄弟俩是有多疼这个妹妹。
从容的从马背上跳下来,江月梅自豪的说着,“还不是你三哥,说你最稀罕在春日里或者秋日里上山来住几日,他们那些日子在山上浇灌田地,稍有空闲就带人在这里搭盖了这些木屋,等你啥时候有了空闲也过来住上一些日子,如今那几间屋子里,被褥用具都一应俱全,今儿锦儿若不想下山,晚上也能住的舒坦呢。”
“三哥总是这样,每日在田里忙活已经够辛苦疲累,还有力气再搭盖木屋,那里有好几间呢,做啥要费这些力气呢。”
大哥和三哥几乎穷尽手里的所有积蓄,为自己筹备了嫁妆,如今又在这里搭盖了木屋,崔华锦眼圈红了,喉咙堵的厉害。
这么好的小姑子再有不久就成了别人家的人,江月梅心里也有些伤感,“锦儿,大嫂还真舍不得把你嫁给那臭小子,就怕你把我们大伙给忘了呢。”
崔华锦转身扑过去,去拥抱大嫂,把头放在大嫂的肩头,低声喃喃,“才不会呢,大嫂也对锦儿好,锦儿咋也不会忘了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