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怀庆府。
金锁在临近天黑带着人马进了怀庆府城,把带来的兵士带到以已经是残垣断壁的知府衙门,找到褚松和几个年老的衙役,吩咐他们和兵士连夜搭起帐篷,就地埋锅造饭。
府衙那场走水之后,致使府衙夷为平地,方硕自觉失职,怕被圣上治他死罪,再祸及家小,索性豁出去向京城递交请罪文书,正好受了惊吓的方老太太也重病在床。
没半个月贬方硕为庶民的旨意到了怀庆府,方硕灰溜溜的带着家眷老小回了原籍。
前两月,因朝中有几件大事发生,新的知府还没指派下来,城里混乱的小股土匪和成群的灾民不分昼夜的打劫明抢。
尚家的庄子有存粮,因尚嘉文的声望,他们还不敢去招惹,这些胆大的土匪时常突袭城里百姓。
方硕离开后,看到府城百姓没口粮还要被土匪和灾民祸害。
熬了几日,褚松和纪师爷商议下,找城里的商户凑了些银钱去找尚嘉文买下几千斤的粮食,用这些粮食为条件,快速纠集了城里的一大批青壮男子和灾民,这些青壮年在府城巡逻抗击抢粮抢东西的人,每人每日可以发五斤粮食。
褚松和纪师爷的举措,可谓一举两得,饿肚子的灾民和府城的原住户有年轻壮年人都编入护城队里,家里有了救命口粮,寻衅滋事的也少了。接连他们和进城的土匪拼死打斗几次反而越战越勇,竟然把土匪打的狼狈逃窜。
府城里不但抢不到粮食,还有不要命的护城队,那些土匪也不是个傻子,没利益的事情他们也不做,怀庆府的混乱才算逐渐安稳下来。
得知来的五品崔将军竟然是崔家村崔金涛的长兄,带来这么多的士兵是来剿匪,随兵士们来的还有好些粮食,褚松激动的直想哭。为了三百多人的护城队的口粮,已经让他和纪师爷厚着脸皮去尚府好几次了。
他和几个老衙役也不惧风雪带头清理出场地,想早些让这些兵士安置下来。
和褚松短短交谈几句,看他用起人来得心应手,明白褚松是个心细周全的人,金锁心稍稍安定下来。
惦记着家里人的他已经是归心似箭,交代褚松几句,就翻身又上了马。
副将周忱也是寒门子弟,俩人在战场上成了生死之交,见他在这时辰又翻上马背,知道将军是要回家。早就想去将军家里看看的冲将军的几个亲兵招招手,亲兵都丢下手里的东西,围拢过来。
见周忱想随他回家,金锁眉头蹙起,有些语重心长的叮嘱起来,“阿忱,这怀庆府也不太平,咱初来咋到,还是要谨慎些为好,为兄回家有些事情要处理,天不亮就要返回,这几日要委屈阿忱多操心。”
是自己鲁莽,红着脸的周忱从马背上跳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大哥没事,咱已经到了怀庆府,马上就要到除夕,就是去打土匪也不差这三两日,大哥好容易回家,在家多住三两日也没大碍,这里有兄弟看着保准不会出一点纰漏,另外赶夜路大哥自己要多小心。”
这炮仗小子还是一腔热血,金锁见他拍着胸脯,冲他胸口砸了一拳,“怀庆府的知府老爷都没灾民给吓的屁滚尿流,卷铺盖卷滚了蛋,一个好好的府城变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街上到处都是灾民,就你这急躁性子,我可不放心在村里多待几日。”
拂去眉毛上沾着的雪片,周忱有些委屈的小声嘟囔着,“大哥,阿忱性子再不好,也不至于那灾民开刀,你咋能不放心呢?”
“好了阿忱,快去帮着褚捕头搭帐篷去吧,这鬼天气,你们几个总不能还站上一夜啊!”
不想和这小子多说废话,金锁板了脸,冲周忱挥手。
近乡情怯,心情复杂至极的带着四名亲兵飞奔出城门,刺骨的风卷着片片雪花砸在脸上,耳畔是呼啸的风声。
在边境熬了那么多年,他们几个并没惧怕这恶劣的天气,在白茫茫一片荒野中赶路,反而觉得很是尽兴。
人生变幻无常,短短几年时光,自己的亲人竟然阴阳两隔,如今仅剩下三弟和锦儿他俩。
马上了村南的桥上,想到这些让人伤心的事情,金锁的嘴里一阵阵的苦涩。
“砰砰砰!”
金锁轻轻的拍着自家的大门,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
堂屋耳房里,已经知道今晚大少爷要回来的李大旺,心里想着老太太若还活着,大少爷带着少奶奶和小孙少爷回来,该有多高兴啊。
李大旺就怕耽搁去开门,连衣裳都没敢脱,盘腿坐在床边,腰身挺的很是板正。
听到大门被人拍响,他就要起身,偏在这时后腰被媳妇拧了一下。
“哎,你睡着了啊?没听到大门被人敲响,还不去看看是不是大少爷回来了啊?”
“我能那样没出息,不是想心事嘛。”
李大旺揉着疼痛的腰身,“你这下手也忒狠了些。”
拍着快要醒过来的闺女,秀花没好气的催促着他,“有吃有喝,你有屁事要去费脑子的想?快去吧,啰嗦个啥,你再耽搁一会,没准锦儿小姐要从屋子里出来了。”
拉开大门,看到外面站了几个人,李大旺接着院子里的灯光盯着站在最前面的男子看着,见他的五官和脸的轮廓和三少爷有些像,就是脸皮黑了许多。
满腔欢喜的金锁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不是自己三弟,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可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家啊?
金涛那臭小子咋不过来开门呢。
不禁疑惑的问起来,“你是哪个?金涛这小子呢?”
李大旺呵呵笑着给一头雾水的金锁解释着,“大少爷,奴才李大旺,奴才夫妻两人是大少爷走后没多久就被老太太买回来的奴仆,大少爷快进来吧,三少爷知道你今儿夜里要回来,带着村里人去山上打猎,要给大少爷接风洗尘呢。”
他们几个牵着马进院子里,秀花已经穿戴整齐的从耳房里出来。
“大旺,你先带大少爷和几个小兄弟先去堂屋里坐,我去给他们做些吃的来!”
李大旺恭敬的掀开棉帘子,金锁带着四个亲兵进了堂屋,看着堂屋已经翻新过,连家具都是簇新的,最让他意外的是屋子里竟然有两个大炭盆,这屋子里暖和的穿个单衣都不嫌冷,看来妹妹说的没错,三弟他们的日子过的不错。”
笑呵呵的捧着一壶热茶,李大旺给他们几个沏茶,“大少爷,你和这几个兄弟先喝些热茶暖暖身子,饭菜马上就能端上来。”
接过李大旺手里的茶壶,金锁也笑的舒心,“大旺叔,你甭把我当啥主子少爷的,我金锁也是苦出身,能进咱家的门,就是一家人。”
李大旺被金锁贴心的话说的鼻子发酸,他点点头,“哎,我知道了,你、三少爷和锦儿小姐都是一样的好人。”
等秀花利索的给他们做好了一大盆的面条端上来。
崔华锦朦胧中听到院子里秀花婶子的说话声,但动静不大,想着应该是大哥回来,立时从床上穿衣起来。
“大哥,果然是你回来了!”
上了堂屋台阶,崔华锦就看到大哥和几个陌生的男子在吃面条汤,她惊喜的喊了起来。
“锦儿,这大半夜冷的不行,你咋起来了?”
见妹妹头发上落了雪花,金锁放下碗筷,要过来给她把雪花拂去。
大哥离开时他们家堂屋里没几样家具,这次三哥特意让大头哥和平松叔用好木料做的新家具,崔华锦有些得意的笑着,“大哥,你瞧瞧咱家变了大样了吧?”
才听李大旺给他讲述了三弟在山上烧炭的事情,妹妹就来买弄,金锁呵呵笑着点头,“嗯,是不错,你三哥也长本事了,竟然学会了烧炭,日子富裕,锦儿可比城里人还有福气呢!”
大哥在战场上挣回军功被封了将军,其实三哥也不差,把她照顾的很好,崔华锦颇为自豪的说着,“那是自然,咱家如今不但有粮食吃,三哥还有二十匹好马呢,家里地方小,都在前面大头哥家的新宅子里养着呢!而且,城郊的庄子里锦儿也有四五十匹好马!”
也曾听妹妹说过金涛带着村里人活捉了近百十个土匪的事情,金锁把妹妹拉到炭盆边的木椅上坐好,“知道你和你三哥是个有大能耐的人,这些年让你们兄妹俩吃苦,大哥可真是惭愧。”
崔华锦给大哥倒了盏茶捧给了他,笑眯眯的劝着,“大哥,如今咱家里人都好好的,锦儿才不乐意听大哥说这样的话,都是自家兄妹,大哥就别说客套话。”
兄妹俩在堂屋里说话,李大旺夫妻俩带着那四个亲兵送到了前面王大头家里,陶依芳把他们安置在厢房里。
“大哥,你连续几日奔波也疲累的不得了,早些去睡觉吧,锦儿也要回去再睡会。”
看大哥俩眼通红,崔华锦打个哈欠,也催促着他去睡觉。
江月梅睡的迷糊,听到外间门向,立即把放在枕下的匕首抓在手里。
警惕的吆喝一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