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头他们在庄子里待了两日,等山魁他们几个的伤势稍微好转,就带着村里人和三十匹马离开了庄子。
土匪已经没灭,庄子里紧张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崔华锦这会是彻底的静下心绣起了屏风。
崔家村的人离开,前院吃饭的人不多,做饭的活计都落在刘文香一人身上,在她忙不过来时,出来活动身子的崔华锦也会乐呵呵的给她搭把手。
郑氏她们三个也回后面的厢房里做起自己的绣活。
看到尚思羽又悄悄的进了屋子,崔华锦这次倒是没有撵他离开,反而让赵莺把手里的绣线给他。
崔华锦笑眯眯的望着他接过绣线略僵了的脸色,“思羽哥哥,既然来了就要替锦儿出份力气,也不枉在这屋子里待着。。”
“成,横竖又不是多难的事,分个线对本公子来说还是十分容易的。”
握着绣线在木椅上坐下,尚思羽的神情坦然下来。
捏捏有些酸痛的肩头,崔华锦接了话,“那就好,等锦儿把屏风绣好,恐怕要到年关,咱也能出庄子外面看看了。”
前几日王大头临走时说过,他回去就带人进深山打猎,若不时锦儿在这里住着,自己当时的脚伤没好利索,还真想跟着王大头回崔家村。
尚思羽抬起头,“这么冷的天,外面有啥可稀罕的,府城又乱成那副模样,还不如去你家后山里转悠一趟呢。”
这个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傻瓜,竟然还想着进山,崔华锦嘿嘿笑着望着他皱起的眉头,“思羽哥哥,你不会又惦记山里的黑熊瞎子了?”
才不管催华锦是不是打趣他,尚思羽翻了个白眼,“你那好大头哥走时,说要进山打猎,这不是让我眼热吗。”
自己不喜欢吃肉食,崔华锦就闹不懂这些人咋那么喜欢上山打猎,嫌弃的说着,“打猎有啥稀罕的,婆婆每日进山看到野猪都转了头,从来不和你们这些人一个样,那么热衷打猎。”
提起凤若颜,尚思羽想起了件事,脸上神色一变,笑嘻嘻的说着,“锦儿,我那日回村里,见到你婆婆了,她在山里采到了株上好的血参,可是乐的不得了。”
后山从来没人进去过,婆婆可是在里面找到不少珍稀药草,能采到上年份的血参并不意外,崔华锦有些纳闷,“血参婆婆又不是没采到过,至于让婆婆那么开心,连你都瞧出来了?”
“傻丫头,你婆婆在你住的屋子里亲自炮制那株血参,连土匪要来打劫庄子,她都没跟过来,你说她的那血参是不是很重要?”
尚思羽想起凤若颜只是叮嘱了王大头和金涛几句,又回厢房继续制药,他也有些疑惑。
婆婆一向看人很准,崔华锦有些得意的扬着眉头,“不是血参重要,是婆婆知道有三哥和大头哥他们俩在,那些土匪根本对庄子构成不了威胁罢了,最后不是证明婆婆没看错我三哥他们。”
“说不过你这丫头的伶牙俐齿,锦儿,既然这庄子已经安全,你要不要回村子里看看?”
心里惦记着进山打猎,尚思羽看崔华锦这会心情好,又开始诱哄起来。
“嘿,你三句话都没离了本心,庄子安全更好,我三嫂在这里养身子,你让我回村做啥,难道让我跟着你和三哥他们上山打猎啊!你想去又没人拦你,和我磨叽个啥?”
听他又撺掇着自己回村,崔华锦顿时发了小脾气。
看他二人马上又要吵嘴,她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和,赵莺识趣的离开了西厢。
一句话不投机,就惹到了锦儿,尚思羽讪笑着给她赔不是。
冲他丢个白眼,崔华锦低着头绣自己的花朵。
尚思羽闭上嘴巴,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哎呦,不好了,锦儿,你快过正房里瞅瞅吧,你三嫂出事了!”
刘文香一脸惊慌的冲进了西厢。
听到三嫂出事,崔华锦的脸色也变了,见刘文香惊恐的脸色,她咬了下嘴唇,朝刘文香扑过去,上前抓着刘文香的双臂,“香婶子,你快说,我三嫂到底是咋了?三哥不是在正房里陪着她呢?”
“你三嫂方才去后面院子里转悠,跌倒了,好像见了红……”
这话原本不该和锦儿这没出嫁的丫头说,可是想到她好歹是凤神医的徒弟,这庄子里也没个大夫,刘文香也顾不了那么多,急切的讲着陈莲莹的情形,并催促着,“锦儿,你快去瞧瞧吧!”
“三嫂去后院里转悠,前院这么大咋还要去后院里,我三哥咋不陪着她去呢?又多重要的事情要比三嫂的肚子还重要!”
三嫂的孩子不能有事!
松开刘文香的手,愤怒的崔华锦这会心里、眼里尽失对三哥的失望。
见这丫头被这事给打击的脸色苍白,眼都红了,尚思羽过来拉拽着她的手腕,低声劝着,“锦儿,这会说着埋怨的话也于事无补,快去看你三嫂是正经。”
正房里已经乱成一团。
“快,郑氏再快些换盆热水来!”
“莺儿,你快去找你王家奶奶过来!”
“莲莹,媳妇,你别吓唬我啊……”
连月娘冷静的命令和金涛焦急恐惧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在后院狠狠的摔了一跤,这会陈莲莹肚子一阵阵的抽痛,让她的脸都扭曲起来,充了血的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金涛,“……我的肚……子好痛,金涛,你快去请凤神医过来,我怕孩子保不住啊……”
金涛看着媳妇疼的额头上已经冒出明亮的汗水,心里更加害怕,也后悔自己方才咋没看到媳妇偷偷的溜到了后院呢。他痛苦的喊着,“媳妇,你这样子,我咋敢离开啊……”
“你走,快……去请凤神医过来,晚了真的会来不……及……”
怕用力太大真的会让肚子里的孩子掉了,陈莲莹轻轻的推搡着金涛的手,满眼都是祈求。
“三嫂,你别怕,锦儿过来了!”
冲进了满是血腥味道的里屋,看到三哥在床前跪伏着,连月娘正在用冒着热气的帕子给三嫂擦拭着腿上的血迹。
转过视线,只见三嫂的脸上有大片的擦伤渗着血水,散乱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眼睛圆圆的睁开,见她这样,好像又见到已经死去的大嫂脸色灰白死不瞑目凄惨模样。
惊惧的崔华锦眼里的泪快速的涌了出来。
她冲过去,拖着她三哥的手臂,愤然的呵斥着,“三哥,你还愣在这里做啥,快去把婆婆给请过来啊!难道要亲眼看着三嫂出事,你才甘心不是!”
“啪啪!”
“锦儿,都是我的错!”
金涛被妹妹从地上拉起来,扬手扇了自己俩大耳光,转身冲出了屋子。
看了眼痛苦的三嫂,崔华锦追出了屋子。
朝三哥的身影喊着,“你挑匹好马,要快些把婆婆给请过来!”
“锦儿,看你三哥已经乱了心神,还是我陪他着去吧!”
尚思羽担忧的望着金涛仓皇的奔向后面院子,忙提着建议。
“嗯,那你俩要小心些。”
情形紧急,崔华锦也没和他客套,应了尚思羽的话,又返回了正房。
自己这还不到七个月的身子,真怕孩子会保不住,陈莲莹痛的死去活来,心里还懊悔自己不该那么大意,竟然去了后面院子。
手紧紧的抓着搭在肚子上的被褥,眼睛直直的盯着给她清理身子的连月娘,痛苦的嘶喊着,“月……”娘婶子,你快……”去找稳婆过来,孩子不能出事啊……”
看着陈莲莹这样痛苦,连月娘心里又埋怨她不该任性的私下出去转悠,又替她难过,想到自家小小姐为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费了多少心思,这也特气人了,枉费了小小姐的心。
连月娘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愤怒,“崔三少奶奶,要想让孩子保住,还是闭上嘴,别让血再流了。”
“嗯。”陈莲莹又下了死里咬着嘴唇算是应下了连月娘的话。
“莲莹,你别怕,王婶子快过来了,她就是个稳婆,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见陈莲莹的嘴唇都被咬的血淋淋的,心急如焚的刘文香也拿着干净的帕子给陈莲莹擦拭着脸上的汗珠子,还小声安抚着她。
看着郑氏才端过来的净水又变成了血水。崔华锦急的不行,忙去拉扯刘文香,“香婶子,你过来,让锦儿陪着三嫂。”
得知前面怀着孩子的主子摔了跤,王婆子也吓了一大跳,急匆匆的就和赵莺跑了过来,进到里屋见床边围了几个人,登时急躁的不行,“都让让,让老婆子我看看,这好端端的咋就摔了呢?”
刘文香拉着崔华锦给王婆子让个地方。
王婆子掀开陈莲莹腿上的盖着的小被子,见血流不止,她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又用手轻轻的摸了摸陈莲莹的肚子,孩子还好好的在肚子里呢,若是不止住血,这孩子可不定能保得住。
心里叹口气,急忙用精巧的手法轻轻的推揉着陈莲莹凸出老高的肚子,约莫有半炷香过去,王老婆子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珠子,
连月娘惊喜的嚷嚷起来,“血止住了,王婶子可真是神了!”
听到血止住,王婆子又小心的推拿一会,才站直了酸困的老腰。
欣慰的松了口气,幸好止了血,用些好的补药汤子喝着,这胎稳稳的能坐的住。
可还是板着老脸吓唬着陈莲莹和崔华锦她们几个,“你们也忒大意了,还没过七个月的胎儿虽比不得前仨月是凶险的时候,也不能就这样放松,咋不精心的看顾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忌肚子里的孩子啊,我老婆子摸了,这兴许还是双胎呢,你们的心也忒大了些。”
“王伯娘,都是锦儿没上心,是锦儿的错,三嫂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崔华锦用手抹去眼泪,去拉王婆子的手,紧张的问着。
唉,小姐这些日子对她嫂子也只能那样尽心照顾,王婆子不忍再吓唬她,绷紧的脸缓了下来,“小姐,亏的老天爷开了眼,摔了跤也出了那么多的血,孩子倒是没大碍,不过可要让三少奶奶在床上躺上半月,多喝些养胎的补药汤子,万万不能再疏忽大意了。”
王婆子的话让屋子里的人都齐齐的松了口气。
临来庄子,凤神医就给她们带了好几样的安胎药和补胎气的上好药材。
刘文香轻轻的合着双手,“老天爷保佑,这下莲莹和孩子都有救了!”
崔华锦也眼含热泪,捧着王婆子的手,“谢谢王伯娘,方才可是差点没把锦儿给吓死啊。”
“锦儿,你在这里陪着你三嫂,我这就去厨房给你三嫂炖补药去。”
虽说孩子没事,可陈莲莹毕竟流了那么多的血,刘文香定下心就和崔华锦打个招呼转身要去厨房。
扫了眼三嫂失去血色的脸,崔华锦转身吩咐着赵莺,“莺儿妹妹,这屋子里血腥味太重,你把王伯娘请到外面坐着喝茶。”
“哎,小姐甭和老婆子客气,小姐还是多陪着三少奶奶吧,这里没事,老婆子还要回后院去呢。”
王婆子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呵呵笑着拒绝了。
亲自把正屋里的点心拿了两盒,千恩万谢的把王婆子送出了正房,崔华锦转回里屋。
见三嫂眼角溢出泪水,崔华锦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三嫂,你咋那么傻呢,想出去咋不让锦儿陪着你呢?看三哥回来锦儿咋收拾他。”
孩子保住了,陈莲莹见小姑子要迁怒金涛,羞愧不已,“锦儿,不怪你三哥,你三哥压根就没看到三嫂偷偷的溜了出去,都是三嫂自己想多走走,哪里知道后面的院子里咋会有冰块呢,不小心踩上了,这才摔了跤。”
即使三嫂这会安然无恙,崔华锦也有些怪罪三哥,她依然不痛快的说着,“三嫂别替三哥说好话,在这庄子里,他哪里有正经事要忙,难道不该对三嫂多用些心吗?”
见三嫂没再开口,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三嫂再分心,就把话题岔开,“三嫂,你若累了,就闭上眼好好的歇会,锦儿去厨房看看香婶子把药汤熬好没,待会再过来陪着你。”
知道小姑子不想给自己压力,躲了出去,陈莲莹心里满满都是愧疚,是自己辜负了小姑子的一片赤城之心。
知道赵莺比自己的心思还细腻,做事又稳重,崔华锦低声叮嘱着,“莺儿妹妹,你轻轻的去里屋守着三嫂,我去厨房待会,马上就回来。”
“嗯,锦儿姐姐去吧,莺儿会小心的看着三嫂的。”
赵莺点点头,轻轻的进了里边屋子,朝躺在床上的陈莲莹微微笑笑,乖巧的搬了个木凳坐的离床远了些。
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正个庄子的人都惊动了。
王要勤寒着脸先把后面茅屋里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开始调查二进院子里的冰块从哪里来的。
这些佃户们都懵了头,互相看着。
“王伯,我们都听你老的话,这俩日没事都在家里老实的窝着,连门都没出,咋会知道前面院子里的事呢?”
最先忍不下去这局面的尴尬,大柳挠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的狐疑和委屈。
“大伯,那日新庄主过来说的话,前院住的都是女人,我们咋能没个记性呢。”
王大保也糊涂了,他忙附和着大柳替自己人辩解着。
王要勤用手点着侄儿的脸,气呼呼的说着,“你们这些男人没去,家里的婆娘和娃儿能也不去?”
“昨儿前院几个人吵嘴,我的眼可没瞎,不是有几个不安份的婆娘去看了热闹!”
大花听到王要勤的话,脑袋忙垂了下去。
“大爷爷,我知道,我知道,昨儿大花婶子和翠大娘都去前院看吵架呢!”
王若雨一个没拉拽住,弟弟蹦跶着就朝大爷爷跑了过去,她眼见要坏事,忙向大奶奶走过去求救。
“哎呦,你这小崽子,我们昨儿去没去前院,你咋就知道了呢?”
被这小子揭了短,大花作势要打他。
“打不着!”
王子豪冲她做了个鬼脸,蹿到王要勤的身后躲了起来。
“嘿嘿,王伯,我们几个去看个热闹,又坏不了大事,你老还是继续说你的正经事吧。”见王要勤寒着脸瞪着自己,大花讪笑着,把扬起的手缩了回来。
这老头子也真是的,二进院子里又不是没住人,哪个黑了心的朝院子里泼水,去哪里问问不就明白了,硬要在这里浪费功夫。
“小雨,甭在这里受冻了,跟大奶回家,让你大爷爷这个老东西在这里发作人。”王婆子拉着王若雨的手转身要回自己家。
王若雨也没想到黄明月清晨在二门处泼了一盆的水,偏巧就让崔三少奶奶踩到,还出了事。她把小嘴凑到王婆子的耳畔小声的说着。“大奶,小雨不能回家,小雨知道是哪个在二进院子里泼的水呢。”
被小雨的话惊了一跳,王婆子抬头望望冲她们看过来的老头子,又压低了声音,“小雨,你当真看到了?这话可不能瞎胡说呢。”
“大奶,小雨那会才起来,去看了看小姐挑中的那匹马涂了药会不会真的好了,看看马儿的伤口已经结了疤,想着去前院告诉莺儿姐姐,才推开那道新木门,看着二进厢房里住的明月姐姐端着空盆子从二门那里走回来,小雨过去时,二门那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呢。”
小孩子性子直,压根想不到一盆水就能祸害掉几条人命。
听完堂孙女的话,王婆子咬了咬牙根,新庄主这是看走了眼,竟然把这样的祸害收进了庄子里。
她拍拍堂孙女的手,“小雨,乖孩子,去把你弟弟带去我家,大奶刚才得了小姐的好点心,你姐弟俩去吃吧。”
“谢谢大奶,小雨会看好弟弟的。”
甜甜的冲大奶笑笑,王若雨走向大爷爷和自家淘气的弟弟。
“老头子,你别让咱姓王的人再为难了,我已经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做的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