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阎澪没有回答。
气氛陷入死寂。
“你说话啊！”
季清尘急切的冲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肩膀问个明白，大手刚伸出，就被墨离一把抓住。
他幽幽长叹一口气，转头看向紧抿薄唇的阎澪：
“就算鬼界无法干涉他的命运，你也总该让他有自主选择的余地吧？”
季清尘赞同的猛点头。
少年的眼眸澄澈，充满着意气风发的光亮，一身热血像极了电视剧里斗志昂扬的主角。
阎澪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在这两道火辣辣的执着视线下，最终还是开了口：
“纯阳之体，确实可以完全修复裂缝。”
季清尘惊喜不已：“有这种好事，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现在就可以——”
“但那需要燃烧你的生命力。”
冰冷的声音骤然敲响少年内心沉重的钟，晃荡悠长的钟声振聋发聩。
欣喜的笑颜顿止，季清尘垂下头看着自己刚刚愈合的伤口，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同平常人无异的暗红。
掌心微微发颤，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那我……会死吗？”
话语刚出，率先愣住的是他自己。
颤音混合着难以掩盖的紧张，彰显着他如今的恐惧。
“会。”
阎澪如实回答，将他这副畏惧模样尽收眼底。
身为人类，对于死亡有着恐惧也是正常。
“燃烧生命力而死，将无法再投胎转世，你的灵魂将会永生永世被困在天际，永无休止的修复裂痕。”
比起正常人类死亡，这无疑更为一种折磨。
季清尘听罢，眼中恐惧更甚，嘴唇也苍白了几分。
说到底也不过刚成年不久，一直以为很遥远的死亡如今就这样摆在自己面前，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小子，说这么多干什么……”
一旁的墨离不悦的嘀咕，恨铁不成钢的猛叹气。
看他这副模样，肯定是被阎澪这一番话给吓到了，这下绝对不会选择牺牲自己修复裂缝，这么好的办法就这样吹了。
墨离不甘的努努嘴，低声道：
“就算他不去送死，等裂缝扩大的那天，所有人类和鬼魂，都会面临危险。”
阎澪自然心知肚明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张口否认道：
“但他是纯阳之体，他可以活着。”
“嘿你小子，少说句话会死啊？！”墨离气得干瞪眼，只能愤愤往地上猛跺脚。
这都多少年了，这小子怎么还这么实诚！
眼下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就不能长点心眼子吗？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直接出手，逮着纯阳之体强行修补裂缝。
对上阎澪凉凉的眼神，墨离只能将刚刚冒出的小想法压了回去。
看着墨离故作无事发生的小表情，阎澪无奈的轻声叹息。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样把心思全数浮露于表面。
为了大局考虑，牺牲纯阳之体，的确是最完美的选择。
可是鬼界不能强行干涉活人的生死，这是其一。
想到这里，红眸眼波流转，定格于还沉浸在生死念头里的季清尘身上，看着他浑身上下散发朝气蓬勃的少年气息，脑中顾小菱的笑靥一闪而过。
或许……有他陪伴，她会过的更好一些。
这是其二。
薄唇不自觉的轻微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转眼便消失不见。
她这样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胆小鬼，其实比谁都要珍惜感情。
要是他死了，她……会很难过吧。
这次之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选择对顾小菱隐瞒这件事，谁也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
等到她将做好的丹药拿给阎澪时，早已不见季清尘的身影。
黑雾无时无刻不在弥漫加深，以往高悬于半空的明月，也终抵不过漫天黑雾遮挡，围了个水泄不通，没有一缕月光能破出重重围障。
夜晚，似乎变得更为深黑幽寂了。
顾小菱坐在桌前，正聚精会神的书画着符咒，笔尖与符纸摩挲，沙沙作响。
她知道，就算她画出再多的符咒，也阻止不了即将到来的灾难。
但在这个危机关头，除了这些，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叩叩——”
打破宁静的敲门声。
“季清尘？”
望着站立于门口，略显局促不安的人，顾小菱疑惑的眨眨眼：“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季清尘不自在的揉了揉自己的耳尖，想要隐藏住那抹羞赧的粉红，低声道：
“我……我睡不着，你能陪我去走走吗？”
“好，我知道有个很美的地方，带你去看看。”
顾小菱欣然应允，带着他来到之前阎澪所呆的那片草地，幸好心里还未经硝烟袭卷，还同上次一样静美。
那颗孤寂的雪松依然如故。
“哇！好漂亮！”
清俊的脸上涌现出惊喜的笑容，带着点点稚气，季清尘小跑上前，感受嫩草划过皮肤的柔痒，竟产生一种这里是人间的错觉。
顾小菱得意的扬起头：“那必须的，这可是个欣赏美景的好地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那我是什么人？”
少年的轻语连同微凉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颊，沉寂的心不由自主为这句暧昧的话语跳动刹那。
顾小菱认真的看向他的眼眸，夜雾浓重，那是黑夜中唯一闪烁的星辰，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良久，她低低一笑，开玩笑似的开口：
“咱俩也算是生死之交吧？”
季清尘微愣，没有想法她会是这样的回答，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正准备开口附和，却听见对方满是哀怨的声音：
“毕竟刚见面你就要取我狗命。”
“……咳咳！”
原本白净的脸颊浮现出一抹潮红，季清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这不是误会了吗，都过去了，过去了……”
顾小菱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顺势往下一躺，身体陷进青草里，泥土混合着青草的芬芳钻入鼻尖，倒是让人神清气爽。
微风柔和，吹动发丝，宁静的气氛让这些天不断战斗产生的疲惫袭卷而上，眼皮蓦地有些沉重一点点闭起。
就在她昏昏沉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窸窸窣窣一阵轻响，接着便是物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睫毛微颤，顾小菱强撑着掀开眼皮，一张熟悉张扬的少年脸庞撞入视野。
眼中迷蒙睡意顷刻消散，瞳孔骤缩。
“你——”
“嘘。”
刚张开的粉唇被一根修长的食指挡住，她只能将余下的话咽进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