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阴县衙。高谦之和孔长孙,加上高恭之三人正谈的兴高采烈,不一会儿,郦道元、袁翻、温子升陆续来到,郦道元此来还不是自己,洛阳县的县令崔庠也跟着一起过来。洛阳县和河阴县一样属于京畿地区,都有上殿面君的特权,不过相对于高谦之的深谋远虑,崔庠则是性格刚直,一身正气,大义凛然,这点很像郦道元,因此他和郦道元、高谦之也走的很近。
看见郦道元与崔庠一起进来,高谦之赶忙迎接。崔庠说:“歉之兄,小弟今日不请自来,多有叨扰,实在唐突,望歉之兄见谅。”
高谦之说:“哪里哪里,文序和我一样担着京畿一个地区的大小事务,一向身不由己,今日长孙小弟来寒舍小聚,本来我也想请你一同过来,就怕你没时间,你这一来倒是更热闹了,说真的,你今日怎么闲暇,能和郦大人在一起?”
崔庠说:“不瞒你说,歉之兄还真说对了,我真是有公事,求到老领导了。”
郦道元说:“什么求不求,你们俩都变相算我的部下,你们有事我当然全力以赴,不过文序还没等跟我说,便遇到道让相请,我一想道让你俩同僚同级,理应该互相帮助,再说道让足智多谋,没准能有更好的办法,于是我便擅自把文序也叫来,道让你可别怪老哥哥我,给你添麻烦呦。”郦道元也是直性子,有什么从来不藏着。
高谦之说:“哪里会,河阴骗马大案,文序一直鼎力配合,并且制造声势,才没让反贼有可乘之机,文序有什么但说无妨,来,快里边请,我已经准备好酒宴,咱们边吃边聊。”
县衙的后院空间小,他们人多安置不下,大堂晚上不办公,因此便把宴席摆在堂上。桌案布置已毕,酒宴呈上,高谦之端起酒杯满面春风说:“各位年兄年弟,今日寒舍生辉,迎来高明之士,谦之实感荣幸,在下不成敬意略备薄酒,与诸位一同畅饮,各位,请!”
众人客气一番,一饮而尽,然后吃口菜压压酒,袁翻也来了精神说:“我们在座的诸位,年纪大小都有,善长兄最长今年五十有四,我和常景也年近五十,谦之比我也差不多,文序次之,恭之更小,子升和长孙最小。可惜,常景不在,否则我们今天正好8人,南朝前几年有竞陵八友,我们几人可称北国邙山八俊。”
孔长孙被说的神情激荡,说:“我们八人莫说是竞陵八友,就是比竹林七贤也不差。”
郦道元端起酒尊说:“说得好,我们邙山八友,虽然比不上竹林七贤的学识和名望,但我们八友却都有一颗宁折不弯的倔强之心,来为我们八友小聚干一杯!”众人听了都一阵豪气冲天,纷纷把第二碗素酒干掉。
高恭之说:“老大人说的好,我们八友的确很有特点,一不谈玄,二不参禅,三不悟道。都是经学的倡导者,六艺的追随者。就拿老哥哥来说,一部《水经注》,开创游记文学,记述河流一千二百五十多条,文笔绚烂,生动隽永,堪称千古之最。我兄长高谦之善长老易,专意经史,涉猎天文、算历、图纬,正着手编撰《凉书》和《历法》,足以自成一家。景翔兄,少年时候便以才学擅美,辞赋有成,集浑朴、苍茫和巧丽、峻秀为一体,《思归赋》定可传世。永昌兄才思敏捷,雅好文章,屡做博士,论议律令,编撰朝仪,善长诗歌。文序兄与我性情刚直,别无长处,一心维护儒家经典,维持正统礼仪,自不必说。子升少年天才,二十二岁高中御史,一举成名,乃北地才子。长孙孔门之后,家学渊源,儒家典范。我们这几个人,扞卫经学,振兴儒教,将来必名扬后世。”刚才你们大家未来之时,家兄还和长孙讨论佛教东侵,误国误民之事,长孙一句佛门释家仅为九流之一令人大呼畅快。”
崔庠惊叹说:“长孙小弟有如此高论?来我们再满饮此杯庆贺。”众人一阵高兴,便就着诸子百家与九流之说,品头论足,畅谈半酣。
大伙酒意正浓,高谦之忽然想起来一事说:“文序兄,你刚来的时候,说是要求老哥哥一件事,到底是什么?”
崔庠放下酒尊道:“谦之你在河阴县,可能没听说最近我们洛阳西城发生的一件怪事。”
温子升说:“西城发生怪事?我倒是没听说,文序你来详细讲一讲。”
崔庠说:“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二次了,都是在休息日,并都发生在大市,情节也几乎差不多,甚至和太和元年和熙平二年的如出一辙。”
高谦之一惊说:“你是说,当年狐媚截发的事情又重演了?”高谦之善于周易阴阳,对这些鬼怪之事比较关注,因此这个事情,他早听说过。
郦道元也是官宦出身,四十几年前他们都在平城,八年前他们都在洛阳,因此这两件事情他也经历过,不过他有些不信,说道:“此事我也听说过,太和元年的事情,有人谣言狐媚现世是女主乱政的征兆,有意针对文明太后,熙平二年则是影射胡太后,不过这两件事情都过去很久,现在发生的事情又是如何呢?”
崔庠说:“上个休息天,根据我们调查被截发的人叙述,他做个书画古董生意,那天准备逛逛金店,正看见有一对姐妹在西市逛街,姐俩在挑首饰的时候,因拿不定注意,被受害者听见,便有意搭讪几句,还替姐妹讲价和辨识真伪好坏,惹得姐妹相谢,并请这个人吃饭,结果在酒中下了迷药被迷倒,后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里弄角落里昏睡,同时被剪了头发。今天中午,有个惯偷的闲散人员,去奉终里找猎物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子,便上去相碰,没想到给女子撞到,他见女子美貌,便送女子回了客栈,可惜他是从后门进的,没有遇到旁人,进去之后也被密道截发,同时扔到一个胡同角落,等他醒来再找,客栈的住宿人员已经结账离开,据说也是两姐妹,不过老板也矢口否认。事后我们经过分析,一定是惯偷想占女子便宜被女子泄愤剪头。这两起案件,看似作案人相同,动机也相同,手段也相同,应该系同两个人所做。不过问题是,两个女子是谁?哪里的?为什么报复别人会用截发的手段?着实令人费解。所以我才想到请御史台来帮忙,御史台最近连续破获答案,必有高人。”
郦道元说:“若说审案,我和道穆还算在行,可是破案还得是道让才行。”
高谦之说:“老哥哥,你还谦虚,谁不知道你们御史台人才济济,别的不说,就说毛逵那是三原侠的弟弟,还有毛逵的弟子,都是金剑银剑铜剑武士,个个都了不得。”
郦道元说:“我们这些人都是将才,没有你这个帅才高明啊,谁不知你是子牙重生,比起那个假诸葛徐纥不知强着多少倍,简直天上地下。”
崔庠说:“二位,都不必过谦,我这火烧眉毛了,明天太后一定会问此事,我这个洛阳令难逃干系,你们倒是给我拿个注意呀。”
郦道元说:“太后最不喜欢狐媚之说,明日若有人提及此事,你先以男子损德,女子报复行为过当来敷衍,然后再严密布控,拖过一段日子再说,兴许只是个案,没有你想的复杂。”
崔庠说:“老哥哥的话,倒是可以解决燃眉之急,不过还需要找个办法才行。”
高谦之说:“若想从跟上解决,还必须知道酿成当年截发事件的缘由,也许后续事件也是从那时延续下来的,听说当年的事情,非常离奇,甚至有传言,此事还与你的从祖兄文宣公有关,不知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崔庠和堂兄崔长文,都是崔光的从祖弟,崔光最后官拜太子太保,平恩县开国侯,去世后获赠太傅,谥号文宣,因此又称平恩文宣公。
崔庠说:“我与太傅年龄差别较大,太傅的事情并不详知。记得从兄年轻之时虽是名臣之后,却家境贫寒,泰和六年(482)入朝为官当着作郎之前,一直靠给人撰写书稿为生,直到长子崔励出生二年后才转运入侍。当年是有传言说,从兄成家之前遇到过一个女子,这个女子极为美色,曾经帮助从兄渡过许多年关,甚至传言曾和从兄生有一女,不过最终却阴错阳差没有嫁给从兄,而从兄还是因为家族利益与大族联姻,也因此走上仕途。不过也有传闻,说是因为那个女子为狐族后裔,上古神脉的一支,因为毕竟人狐殊途,没能延续婚姻而生气,后来听说女狐为了报复便出家为尼,而那些曾经阻止她嫁给从兄的人,则被她截断头发,后来这个事情被利用,说是文明太后不行正义后宫干政的征兆。不过这些事情,恐怕连从兄之子崔励都不知情。”众人听了,一阵感叹,却依然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这时郦道元说:“说到崔励,听说他正要从齐州大中正的官位回京,准备袭父亲的爵位,好像要加封太尉长史。”大伙听了,倒是一阵高兴。
高谦之说:“我还听说,熙平二年发生的事情,那个女狐是泰和六年女狐的后代,按照辈分应该是她的孙女,现在大约28岁,这个女孩还有个妹妹,今年16岁。传言简直神乎其神,说的有鼻子有眼。”高谦之说着说着自己都乐了。
崔庠说:“道听途说不足为信,谦之还是想个办法让我破案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