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骨被老八压住肩膀的时候,房中的高小姐睁开了眼睛。
她眼白的灰蒙蒙的那一层东西像是烟雾一样聚拢到她的瞳孔里,凝固成两块灰色的琉璃,看上去让人觉得清澈中透着妖异,让她本来只是清秀的容貌多了些许神秘。
一只耗子从屋角跑出来,脚步欢快的上了床,伏在坐起身的高小姐腿边。
高小姐用一根指头挠挠耗子的头:“生死签吗?”
耗子吱吱的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她的问题。
“生死签对我没什么用,明樱生的那个小半妖却很有用。”高小姐的手指在耗子的头上点了一下:“去吧。”
耗子扭腰跳下床顺着墙角跑开。
高小姐站起来往床边走,一边走一边挥了挥手,衣柜门打开飞出来一件藕色的长衣,她披在身上靠住窗框从窗缝往外张望。
童言学的东西太多,喜好也广泛,未免显得有些多而不精,可每一样却都有拿得出手的,比如在阵法这一学里,这个偷星换月阵就是他压箱底的阵法,看上去不过是圈住了方寸之地,其实却已经斗转星移偷星换月。
阵外之人看到司徒卿神情凝重的东奔西跑左右闪躲,时不时前扑后翻,飞在空中旋身腾挪,看上去像是得了癔症似的,只有身在阵中的人才知道,一如此阵,漫天星斗如暴雨倾盆,一块块大如桌面的陨石如惊雷般落下,砸在地上引起一阵地动山摇后就消失了。
司徒卿一路虽然躲得狼狈,却还是见缝插针的往地面刺入了不少银针,接连两三块石头都差点砸到他,让风清月朗的司徒卿也变得狼狈不堪。
要躲不过了吗?
高小姐的手搭在窗户上,轻轻一推她就可以到院子里,悬壶宫的弟子,若能入魇为自己所用……
她刚这么一想,就看到司徒卿手中弹出数点绿光,这绿光落在地上,像水一样的流动起来,将司徒卿之前刺入地下的银针连接起来,当所有银针连起来以后,只听到司徒卿轻喝一声:“破!”
隐藏在阵法中的符纸有两张被绿光捕捉到,一拉一划,符纸破了,阵法自然也破了。
高小姐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悬壶宫的医术绝冠天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破阵手法。
张灵骨也很是吃惊,司徒卿刚刚露的这一手非常高明,比对阵木尸的时候要高明的多,之前看起来对木尸束手无策的司徒卿,看来也是隐藏了自己的实力,想要坐山观虎斗,等着他去收拾木尸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司徒卿破阵以后直接凌空飞起往玉树寺而去,他落地之后看到大榕树光秃秃的一片叶子都不剩,地上有厚厚一层冰棱,虽然猜不到童言用的是什么法子,可这棵树看起来真的好似死了。
他犹豫了一下走到大榕树前,伸出一只手贴在大榕树上,传入了一丝内息想感觉一下里面木尸的生死,内息传进去却好似水落汪洋。
不好!
看上去已经被烧焦的树枝突然动起来,互相交叉成一个树网将司徒卿牢牢的困住。
司徒卿手一动想抛出银针,可树根却比他的动作更快,筷子粗细的树根直接刺入他的手脚之中,像吸取水分一样吸取他身上的内息。
遭了!
童言这个时候从一旁走出来:“哟,这不是司徒大夫吗?怎么会被困在这里了啊?要不要我去帮你叫人来帮忙啊?”
司徒卿手脚绵软,只能用眼睛狠狠的瞪着童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呀,就想好心帮帮你啊。”童言打了一个响指。
目光仍旧涣散的秦落落动作僵硬的走过来,在三尺外站定,举起笛子凑到嘴边,悠扬的笛声响起,树根吸食司徒卿内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坑你?”童言背着手往前走了两步,从怀中拿出一只纸折的蛤蟆:“修仙界有个奸商叫宋老九的,你知道吗?听说他虽然收费贵了那么一点,可从来都是物有所值。”
司徒卿垂下眼睛,眼珠转了几圈,思量着童言提起宋老九是什么意思,他默了默才回答:“不错,高家的生意是宋老九替我接的,在悬壶宫当弟子虽然看起来风光,可每个月分到手里的药材就那么些许,若是自己上山挖药必然浪费修习的时间,家中富贵的自然不用发愁,像我这种普通人家出身的弟子,不得不接些外活贴补一下,不过,这也是治病救人,你就算捅到宫主面前,我顶多也是抄几遍医书而已……”
他话锋一转:“可是,如果你们将我害死在这里,悬壶宫虽然是以医术闻名天下,仁心亦可有毒手,悬壶宫的人可不止是懂的救人而已。”
“你不用威胁我,哪怕你悬壶宫的人找来了,也只会看到一具被木尸吸成人干的尸体,怎么算也追究不到我这个小道士的身上。”童言满不在乎的说:“我和你提宋老九不是想知道你靠他赚了多少银子,而是要告诉你,我从他那儿买了一份消息。”
这纸蛤蟆虽然是宋老九给张灵骨的,可童言看着好玩给要了过去,刚才就在司徒卿为白狼治病的时候,纸蛤蟆跳了一下,童言拿出来看到上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宋老九传过来的是当年万仙宗来底家堡料理后事弟子的名册。
其中就有司徒卿。
想到之前他和张灵骨讨论金镜子有可能藏身在万仙宗,还极有可能就藏身在悬壶宫,而五年前既然司徒卿来过底家堡,那么他有没有可能就是金镜子呢?
刚才那个斗转星移阵虽然是仓促而布,可阵法的威力童言很清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被司徒卿给破了,这位司徒卿只怕不止是一位医术精深的大夫那么简单。
将司徒卿诱来大榕树虽然是临时起意,可以他和汪林海的默契,他相信这个时候汪林海应该已经通知张灵骨了,他笑着对司徒卿说:“当年司徒大夫竟然是底家堡的殓骨人。”
司徒卿心中转出一个念头,因为太过惊讶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你难道就是底少堡主?”
这个误会……童言还不打算澄清了,他含糊的继续误导司徒卿:“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前几天我一时兴起开了底家堡的棺,发现里面的尸体竟然没有腐坏,你说是为什么呢?”
童言在吊司徒卿胃口的时候,张灵骨和汪林海也摸了过来,悄悄的潜藏在远处观望。
汪林海和童言朝夕相处多年,童言决定诈一诈司徒卿的时候,只给了汪林海一个眼神汪林海就明白了,汪林海当时果断的附到老八身上,正好阻止了从地穴出来的张灵骨不明情况的搅局。
司徒卿身陷囹圄只能配合的问:“为什么?”
“因为有一位精通尸道的高手在棺材壁上写下了防止尸体腐坏的符文。”童言用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司徒卿:“我也不太认识万仙宗的人,所以想劳烦司徒大夫引见这位高人,我要谢谢他。”
囚龙岭也是万仙宗三十六门之一,别说童言自己就是囚龙岭的弟子,就算不是,天天在囚龙岭上见的全是万仙宗弟子。
张灵骨对汪林海说:“老童这瞎话张嘴就来的本事,倒是颇得汪大爷你真传。”
“我还有几招压箱底的没教他,你要想学,汪大爷我倾囊相授。”汪林海笑嘻嘻的说。
张灵骨正色看向大榕树:“就算司徒卿真的是金镜子,他也未必会承认。”
“认不认不要紧,他可是当年给底家堡收骨的人。”汪林海说:“他就算不知道什么,也应该会看到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司徒卿皱着眉头:“当年收敛尸骨是天枢星门的弟子主持,我们也不过是帮着采买棺木雇佣人手而已,你不是已经认定了是炽炎门所为吗?如今折磨我是什么意思?我们悬壶宫一向和万仙宗其他各门同气连枝,别的门派有难从不曾袖手旁观,底少堡主,有怨报怨那你也得去找债主才对吧?”
“哦?”童言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尾音:“当年是你们悬壶宫说蛊毒山的万毒姥姥是灭底家的凶手,不是吗?如果不是为了袒护真凶,你们为何拉一个死人出来做挡箭牌呢?”
“底家堡众人死因诡异,俱都是心脏萎缩而死,这种死状闻所未闻,是我师叔说乃是蛊毒所致。”司徒卿咬着牙,瞪着童言的眼睛好似要滴出血来,他从来未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这件事送报万仙宗以后是宗主定论为万毒姥姥所为,你若是觉得当年是误判,你大可去万仙宗击鼓鸣冤。”
“我当然要去,我要提着凶手的头,一步步的走上万仙宗去。”童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好似他手中已经染上了鲜血:“听说万仙宗铺台阶用的是白玉石,洁白如云,晶莹如玉,不知道血流在上面,会不会分外的好看呢?”
他一抬手,秦落落的低声就停了,他看着眼前叠得密密麻麻的树根:“司徒大夫,如果你能活着离开,麻烦提我给宗主带句话,让他帮我问一问,五年前我为什么没能迈进万仙宗的大门?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跳崖自尽了?是有人替我去死了,还是你们都盼着我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