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此刻很是烦躁,杨廷和等人带着官员就在外面长跪不起。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因为刚刚有小太监回来禀报,他已经知道为什么看不见一个自己人了。
现在的嘉靖,可谓是咬牙切齿。他怎么都想不到,堂堂大明文官集团居然为了不让这些人上殿,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实在是骇人听闻。
此刻嘉靖较劲的脾气上来了,就一个想法:朕就是不出去,看你们怎么跪,想跪多久跪多久,反正不关朕的事。
嘉靖也确实这么做了。
中午时分,嘉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张太后以国家重臣需好生对待为由,让太监宫女送水,让鸿胪寺准备好午饭,由太监送到了杨廷和等人面前。
然而官员们有官员们的血性,说好了不吃就是不吃,送过来的水也不喝一口。
嘉靖也是在气头上,懒得想这些事,倒在床上居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但是黄锦可不敢如此大意,他一直有让御前太监去查探外面的情况,随时回报。
黄锦非常清楚今日大明虽然是嘉靖的天下,但是大明江山的运作权还全部掌握在杨廷和等人手上,而且是合法掌握。
为了嘉靖的安全,他必须比嘉靖更注意外面这些情况。
他一直站在嘉靖寝宫外,将所有的消息都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并且在思索着怎么做,才能将这场危机解除。
后宫外广场上的官员们不吃不喝这事,自然也传到了黄锦耳朵里。
他转头看了看嘉靖,发现已经睡着之后,他略微犹豫一下之后就朝着后宫门口走去。
有些事情虽然嘉靖没有吩咐,但是理智告诉黄锦他应该去替嘉靖做一下。
叫上几位太监,拎上不少糕点,黄锦就走出了嘉靖寝宫。
黄锦一路小跑过去,见到杨廷和几人之后,赶忙上前去拉人,并且一边拉一边劝。不过结果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杨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什么事情咱们不能慢慢来啊,何必闹得这么僵啊。”
此刻的杨廷和其实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了,就他这个年纪实在是不容易了,所以说话的时候都已经微微有点喘气了。
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说道:“有劳黄公公了,我杨廷和身为国家首辅,这个时候就是需要我起表率作用的时候了,不能前功尽弃啊。”
对此黄锦并不能说什么,但是他出来这一圈,其实就是看看这些大人们如今怎样了。
他们到底能不能如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做到皇帝不答应,他们就不起来。
然而看到了结果的黄锦却是心中一沉,因为他看不见这些大人们脸上有玩笑之意,怎么看都是真有其意的样子。
所以黄锦看了几眼就心中有谱,但是并不好就这么看两眼就走,于是带着小太监们,挨个给这些官员发放了糕点。
就在一切发放完毕,黄锦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远处台阶上坐着的几人。
正是沈秋、夏言、方献夫几人,他们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还联系不上嘉靖,也就只能在这边等着。
不过相比跪在地上的这些官员,他们好得多,几人初时还站在台阶上看。
但是过了一会,他们就一个个的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处的文官群。
黄锦因为看见了他们,毫不犹豫的朝着沈秋几人走了过来。
这一动静自然引起了文官一党的注意。
丁链最先煽风点火道:“你看,他们又去接头去了。”
接下来就是那些文官开始互相议论起来,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杨廷和费宏蒋冕这种高级官员自然没有介入这种讨论。但是他们也没有制止,任由官员们这种情绪的蔓延。
而总体来说,官员们虽然对后面这几位意见很大,但是现在却是希望他们给嘉靖好好出出主意。
因为嘉靖面前就只有两条路,咱们接受要么不接受。
若是让嘉靖一个人想,要是选择拖,他们可就要吃苦了。
这种情况帝党非常清楚后果是什么,想必他们是不会让嘉靖承担恶名。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几人和黄锦一起商议,其实也是毫无头绪。都不知道怎么下手才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文官已经明言,嘉靖不同意他们就不起。
而这些官员总体来说都是年纪偏大的了,要是长跪不起,还不吃不喝,要是时间一长倒下几个,那嘉靖的名声那可就坏到底了。
而官员们也正是利用这种方式来逼迫嘉靖就范。或许说嘉靖就是不管他们的死活,就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做,不行吗?
行,只要愿意,有什么不行的?
但是嘉靖那样所要面对的局面,就没有这么好了。
百官如果对皇帝意见很大,而张太后再作为后盾,双方联合废帝,这并不是不可以。
到时候嘉靖怕就是昌邑王第二了,不要小瞧张太后的作用,她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孝宗皇后,武宗生母的她,只要文官集团同意,她一句话就能实行废帝。
当然,凡事讲一个名正言顺。
现在还没有,但是嘉靖若是任由这些官员倒下几个,那么理由就要来了。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一旦废帝之事达成,那么嘉靖的昏庸无道,将会从许多你不知道的方向冒出来。
这也就是帝党最为担忧的地方,谁让他们不敢明言废帝之事,但是从各个方面都是再说嘉靖帝位不稳这话。
黄锦何尝不清楚这话,但是他只能将实际情况告诉几人。
“皇上的态度,很是坚决,我这也是趁着皇上睡着了,跑出来看看,皇上压根就不知道我出来这事。”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
文官们现在使用的是一种明逼的手段,嘉靖的年纪正是叛逆期,压根就没有那么顺从听话。
本来帝党几人劝劝,也许还好。但是现在嘉靖躲在后宫里,文官堵在门口,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劝谏。
不过后来几位坐在阶梯上的帝党成员们,互相商量一番之后,还是对黄锦说出了自己几个人的意见。
几人商议一番,结果很无奈:请求嘉靖接受群臣意见。
黄锦深深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文官,知道这是目前最优的解决方案。
就在黄锦要离开的时候,沈秋跟了上去,叫住黄锦。用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对黄锦耳语一阵。
黄锦听完之后,脸上总算浮上一抹笑意。用黄锦听完说的那句话就是:“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方献夫几人就看着这两人耳语,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但是这个时候能让黄锦还能面露微笑,这本身就已经非常难得。
等到黄锦回宫复命之后,霍韬方献夫几人,赶忙叫来沈秋询问他说了什么。
沈秋只是摇头说没什么。
他这糊弄方霍二人还行,夏言可不吃这一套,沈秋的能耐他还是知道。
直觉告诉他,沈秋应该是和黄锦说了一些,对这件事情解决有益的事。
后来实在无奈,沈秋也就不在坚持不说。
“告诉你们也没有什么,这些事情其实说来也简单,你们也想到过,只是你们不一定会做罢了。”
但是其余几人表示他们很好奇。
沈秋笑道:“就一句话,秋后算账。”
“秋后算账?怎么算?”
几人都不笨,知道沈秋说的秋后算账,不是市井百姓那种秋后算账。
霍韬一笑道:“你是说将来在翻起这件事?”
沈秋点点头道:“今日,大局已定,我想应该是无力回天了。”
方献夫夏言想了想也无奈得点点头道:“确实如此,确实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这个想法被这些人轻易接受,沈秋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这就是历史上这帮人用的手段。
沈秋相信,他们心中肯定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是现在被沈秋说了出来。
不可否认,这本身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现在只有身处这个环境下,才明白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小说里面一笔带过那么简单。
满朝压力,文官一排排跪在那里,他们不是单单一个人在那里。基本上他们每一个人身后都是大明的一个官僚机构。
可以说,这里的人不配合的话,大明的官僚结构就运行不下去。他们一天不决事,大明朝中央机构就需要一天停摆。
嘉靖帝党的这几位,可以说没有一位站在大明的实权部门。于大明而言,他们无足轻重。
黄锦匆匆跑回嘉靖暂居的寝宫,但是刚到门口,就被里面的声音给吓住了。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嘉靖醒过来了,而且从骂声中能听的出来,嘉靖已经知道黄锦去干什么去了。
此刻正在为黄锦的自作主张大发雷霆。
要换其他时候,黄锦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能进去。这可是气头上,去了没有好果子吃。
但现在的情况刻不容缓,越早将事情传达给嘉靖,以后的事就越好处理。
唉。
黄锦长叹一口气,硬着头皮就进去了。
嘉靖一见黄锦回来,诟骂声马上随之而来:“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和他们去一起啊。吃里扒外的东西……”
嘉靖这一阵骂骂咧咧,实在是让黄锦有点难受,可又无可奈何,只有等嘉靖先撒完气。
嘉靖终究这只是叫骂几句,不久之后就词穷气短了。
这个时候黄锦才能有机会说话。
“皇上,大臣们都在外面跪着,刚刚出去看了,那些老大人们,怕是持续不了太长时间。还望皇上……”
黄锦还没有说完,嘉靖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就又长了起来。又是一阵责问之词。
这时黄锦哪里还能说话,直接‘扑通’一下跪在嘉靖面前,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解释道:“皇上,奴婢没有二心,实在是为皇上担忧,才自作主张做这种事情……”
嘉靖粗暴的打断道:“你还知道是自作主张啊?可以啊,都可以代朕行事了,好大的胆子。”
黄锦也不在说其他什么,直接抛出救命稻草。
“方沈几位大人有话让奴婢带给皇上。”
说完黄锦就闭口不言,就等嘉靖的回应。
嘉靖气出的正爽,本来还想接着往下骂,但是这话从脑袋里一过,要出口的话马上就换了一句词。
“你说真的?”
黄锦赶忙把出去后遇到方献夫等人的事,和嘉靖简单说了一遍。
嘉靖听完,很是失落。
自言自语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于是黄锦又将沈秋最后告诉他的,秋后算账这个打算告诉嘉靖。
事情牵涉嘉靖本身,他不可能做到向方献夫等人那样理智的看待这个问题。
嘉靖觉得这就是沈秋他们这些人,用来诓自己的话。
自己要是承认孝宗是爹,那将来又怎么认回自己的爹啊?嘉靖可是很明白大局已定这个词的含义。
这时候黄锦又再次开口道:“沈大人还说了,要是皇上觉得这事将来不可能翻案,就让奴婢告诉皇上,四个字。”
嘉靖一听,马上追问道:“那四个字?”
“事在人为。只要皇上决心不变,将来只需要一位大臣提出重议尊号的事,皇上顺水推舟就可以了。”
嘉靖一阵思索后,什么话也没有说。自顾自的又躺回床上。
就在这个时候,寝宫外面传来一些动静。
黄锦看了嘉靖一眼,发现毫无动静。于是自己转头看向门口。
而这时的张佐正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看清里面的情况后,张佐迈着小步子,轻轻走了进来。
黄锦摆手示意张佐不要去,而张佐只能无奈得摇摇头,示意这事实在要紧,不能不说。
嘉靖此刻正在内心挣扎,他知道有人进来,但是却并不想搭理。
“皇上,老奴有要事汇报。”
嘉靖无言。
张佐尴尬的看了黄锦一眼,正好撞上黄锦那无奈的眼神。
张佐只得心中一叹,他知道嘉靖听见自己的话了。
于是低声说道:“皇上,乾清宫失火之事,查清楚了。”
张佐抬头一看,见嘉靖依旧没有动静,知道自己不说重点,嘉靖不会有动静,于是抛出关键道:“失火确实有人指使。”
“哗。”
只见嘉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双手撑着床沿,仰头看向张佐,冷冷的问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