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也不是今天说,明天就能走的。而且,我还没办签证,所以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其实知道自己在逃避,这种做法也明显不对,可我需要时间来说服自己去接受来自莫子石的帮助。
但简薇似乎并不打算给我时间,她清冷的问道:“你是不是又在乱吃醋?”
“我吃谁的醋了?那个叫莫子石的?”
“你这不是自己说出来了吗?”
“我跟他素未蒙面,我干嘛要吃他的醋?”表面上,我的语气虽然比较自然,但心里的醋坛子早就打翻了。
对于我这样的反问,简薇也一时拿我没办法,沉默中,我担心我们会因为这件事情发生争吵,便想转移话题。
但简薇却在短暂的沉默后,厉声喝道:“我告诉阿姨去!”
提到我妈,我立刻愁眉苦脸起来,赶忙央求道:“我眼睛的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她!”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来美国?”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里,要被这两个女人死死的拿捏,我甚至能想象出,在我妈管不住我的时候,也能说出,我告诉你老婆去,这种话。
我有些无力的回道:“你要是不那么聪明该多好。”
“你真的在吃醋?!”
我能听出简薇的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惊讶,但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用着女人的方式回道:“这是男人的第六感,我觉得这个莫子石。。。反正我就不想接受他的帮助。”
隔了半晌,简薇也没有说话,这让我开始心虚起来,接着说道:“我可没在无理取闹,但我去美国也确实需要时间。”
这一次,简薇却立刻回道:“我喜欢你在这件事上跟我无理取闹,我们来视频吧,让我看看你吃醋的表情。”
我当然不会拒绝和简薇视频,可房间里还有一个喝醉的同事,我和简薇一致认为视频聊天如此甜蜜的事情,坚决不能有“第三者”出现。
我知道她在暗示我什么,心里也渐渐放下了芥蒂,我说:“我会好好考虑治疗眼睛的事情。”
而简薇的声音却温柔了下来:“国内也有很多权威的眼科专家,我们自己找吧。”
我惊讶的问道:“你这是在跟我妥协吗?”
“不应该吗?”
“你变了,当然,我不是说你以前不好,而是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你比较会吃醋,所以要特别对待。”
简薇说完,我们的谈话便暂停了,不是因为没有话题,而是因为我被笼罩进一个独立又特殊的空间里,我的思绪已经快进到她穿着一袭婚纱,站在青青草地上,等待着我向她奔跑而去。
。。。
冬天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近,身上的衣服也越穿越多,我总喜欢在西装外面再套上一件羽绒服,因为相较于公司的暖气,实际上,我更喜欢下班后套着厚衣服,在萧条的人行道上走走停停。
简薇已经离开了半年了,在这半年中,她没有再回来过。这天下班后,我坐在办公桌上给她打去了电话,我希望她可以回来过年,因为我想带她回一趟邻城,在我们复合后,最开心的人就数我的父母了,不光他们,就连堂妹陈月也经常拿着简薇的照片向亲戚们炫耀。她经常说,她有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嫂子。
可是,简薇却说,今年不想回去,理由是过年的时候民政局不上班。
井哥告诉我,这半年里,简薇一直在为几个医疗领域的奖项做准备,一旦拿下来,就意味着她离回国不远了。所以,她不光在安慰我,也在把短暂的相聚压缩进时间里,但我难免会觉得这个年,有些孤独。
放下手机,同事们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还剩零星几个正忙着手头上的工作,就在我也准备下班的时候。
一个新来的员工来到我的身前,面带歉意的说道:“陈组长,明天我想请一天假。”
“年底是公司的旺季,这个时候大家伙都很忙。”半年的时间里,由于我的表现优异,已经在新成立的部门里当上了一个小组长。
这个新来的姑娘姓丁,大家为了方便,都喊她小丁,此时的她正面露难色的回道:“陈组长,你帮忙通融一下吧,明天我男朋友的父母来上海,我想陪陪他们。”
小丁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除了诚恳的态度,并没有多少经验,这从她请假的理由上就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
我让小丁写个假条,特地叮嘱她在假条上写身体不适就行。做完这一切,我看着她雀跃的身影,又一次想起了远在大洋彼岸的简薇。
我在心里喃喃的说道:“如果下雪的话,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白了头呢?”
。。。
圣诞节这天,我正好从外地出差回来,在公司简单的做了一次汇报之后,便可以下班了,漫步在街道上,我的手被冻的有些疼,可仍旧不怎么想回家。
我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转身往市中心走去。由于圣诞节的缘故,街头巷尾都放着那首熟悉的旋律,我随着人群走走停停,他们驻足时,我也会停下来,看看他们在惊奇什么,可在我眼中,似乎无论什么东西,都吸引不了我。
我原本是不想自己显得那么孤独,才来到市中心,可似乎被我弄巧成拙了,我的身影映射在玻璃上,无论怎么看都裹挟着孤独。
我把羽绒服的帽子带上,转身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如果有人碰巧能看见这一幕,我想,这个人一定能在热闹非凡的圣诞节里,看见一只逆着人群,直立行走的灰狼吧。
。。。
距离过年只剩下几天了,蔡子明也来了上海,我看见他鼓鼓囊囊的书包,心想那里面一定是装着拜年用的礼物。
这一晚,我们喝了一些酒,也抽了几支烟,我的酒量似乎下降了不少,迷迷糊糊中,只记得临走的时候,杨淼也来了,她问我要不要坐她的车回去,我摇了摇头,说自己能行。
第二天,我醒来后就感冒了,我想不起昨天晚上自己在寒冷的街道上走了多久,只记得今天是公司的年底团建。
吃完这顿饭,就放年假了,我这才想起,自己居然连火车票都没有买。实际上,我并不是忘了,我固执的认为,简薇会像我生日那次一样,给我一次惊喜。我生怕错过了这样的惊喜,以至于一直自作多情的拖着。
我等不来简薇的惊喜,却获得了公司的惊喜,在年底的团建饭局上,我抽到了两张迪士尼的门票,我把这两张票送给了小丁,希望她可以和男朋友过个幸福的好年。
这种饭局是没办法吃饱的,我又不太想喝酒,于是便偷偷的跑了出去。走出酒店的那一刻,一阵强冷风吹过来,我被冻的有些发抖,嘴里突然很想吃一点辣的东西,可这里是上海,所谓的辣一点的菜,都比不上一桶康师傅的香辣方便面。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在回去的路上,还是看见了一家有卖酸菜鱼的店,我走了进去,找了一个偏僻的座位坐下,跟服务员特地叮嘱了一番后,便等待着今年我在上海的最后一顿饭。
年底很多家饭店都早早的打烊回家休息了,所以这家店的生意非常火爆,我躲在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人声鼎沸,给井哥打去了电话。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能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孤独,那只能是井哥了,电话接通后,我们互拜了一个早年。
随即我就问道:“明天有没有事?”
“在家嗑瓜子算不算事?”
“来上海嗑吧。”
“你小子是不是没买到回邻城的火车票?”
“我压根就没买,你明天来上海接我。我俩年前聚一下,喝点酒。反正孤独的总是我们俩。”
“你搁这合并同类项呢?而且,年前的高速堵成什么样子你知道吗?”
井哥知道简薇今年不回来,他从美国回来后,也来上海看过我,那天我们蹲在黄浦江边,一人吃了一桶泡面,没说几句话,他就连夜回了省城。
走的时候,还数落我不仅不给泡面钱,还蹭了他两根烟抽。
我笑了笑,想和他斗斗嘴,来排解一下心情,但服务员在这个时候,将我点的酸菜鱼端了过来,我看着上面飘的辣椒,嘴里直泛口水。
“明天等你电话,先吃饭了。”没给井哥骂我的机会,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这家酸菜鱼做的非常符合我的要求,不仅酸味够正,辣味也足够,连吃了好片鱼后,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
可就在我心满意足的嗦着鱼骨的时候,我看见两个身影沿着街道走了过来,他们驻足在这家饭店门口,在我强烈祈祷他们不要进来的时候,书清和箫墨还是拉开了饭店的门。
刚一进来,箫墨便宠溺的帮她摘下围巾,然后又帮她的手放在嘴边呵着热气,他们甜蜜而温馨,如果此时看见我的话,他们一定会觉得扫兴吧。
我不想破坏他们的心情,可又舍不得这么好吃的酸菜鱼,想着这家店生意如此火爆,应该不会发现坐在偏僻角落的我。可书清帮箫墨烫完碗筷后,目光突然朝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我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好在这个时候,前面一桌的客人起身找老板加菜,遮挡住了书清的目光,我松了一口气。
不敢再有侥幸心理,我悄悄的叫来服务员,付完钱后让她帮我把酸菜鱼打包,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还把羽绒服的帽子带了起来,与此同时,之前加菜的那个人也回来了,由于我带着帽子,视线有些阻挡,没能第一时间避让他,等发现时,我们已经撞在了一起。
手里的酸菜鱼摔在地上,我看着它们,情绪突然就崩溃了,我只是想好好吃一顿饭而已,为什么如此简单又渺小的事情,也要一波三折呢?
撞我的大哥,也不是故意的,他看不清我的脸,但还是拉着我说要赔我一份,我摇了摇头,不想再等服务员重新做一份给我,我把洒出去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干净的酸菜鱼从地上拾起来,随即便火速的离开了这家饭店。
走在萧条的街道上,寒冷的风伴着我,枯黄的落叶也伴着我,我的身影被灯火拉的很长,比这还长的是,一路滴落的油汤。
它们连成一条线,却把街道分割成了两块,就像我此时化成思念的眼泪,也把我分割成了两块。
我终于不想走了,坐在马路边,就着眼泪把早已凉透的酸菜鱼一片一片的送进嘴里,直到有人拍我,我才擦了擦脸。
“福贵叔叔,你在捡垃圾吃吗?呵呵呵。。。”
身后传来杨思思的笑声,我转头看去,除了那张精致的脸庞,我还看见天空居然飘落了雪花,杨思思看见下雪,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她从人行道的树下,走到马路上,伸出一只手掌,像是捧起一簇花朵般,将一片雪花接在掌心,然后又乐呵呵的回过头对我说:“福贵叔叔,下雪了耶!”
我坐在原地,没有起身,却昂起了头,仍由雪花在我脸上融化。这场雪,也在杨思思的欢呼声中,越下越大,没过一会儿,地面便浅浅的铺了一层。
“福贵叔叔,这么大的雪,你还不回家吗?”
我摇了摇头说:“想坐一会儿。”
“那我先回家啦。”
杨思思像是冬日里的精灵,她悄悄的出现,又立即消失在漫天雪花中,而这场落雪,吸引了很多热恋中的情侣,他们彼此相偎,仍由风雪吹袭。
他们如愿的白了头,可冷的人只有我。
继杨思思离开之后,我也消失在了这片冰天雪地之中,可我的足迹仍未停止,我坚信,来年的春暖花开,一定明媚,不会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