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毛丫头,也敢称他祖宗?齐远山大为惊怒。他原本只是一个单薄书生,承了妖力,体会了这力量的好处,便越发不将他们这些凡人看在眼里,眼前的少女看起来似是不一般,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毛丫头,未知他这一身妖力的厉害罢了。
“呵,一个不男不女的小丫头……”齐远山笑了一声,许是他身体里妖力的作用,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个软弱书生,更像是个仅仅外表斯文些的妖魔。“找死。”
阿阮也笑了,“说的不错,不过,找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齐远山不信她能有什么厉害之处,低吼一声,释放出身上的妖力,他赤裸着上半身,充沛的妖力令他肌肉线条看起来刚硬无比,而他背后的血灵符散发出无数条血线,细看之下便会知道,那不是什么血线,而是无数条血色的小虫,聚散自如,十分可怖。
闵文和飞云皆瞪大了眼睛,早前在金香阁看到的那副场景再次涌上心头,再看到一旁死去的思文,不由得都连连干呕。闵文瞧见傻愣愣坐在思文尸体旁边的杜飞雁,叹了口气,猛地冲出了结界,将杜飞雁连拉带拖地往结界带去。
齐远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神色一冷,劈手就朝闵文挥去,他身形未动,不过是挥了挥手臂,血线自他身后飞出数条飞向闵文,在空中散开,如无数细小的暗器,见着这副情景,身为侍卫的飞云本能地便也冲出了结界去护卫主子。
阿阮秀眉皱了皱,暗道一声卑鄙,心里又后悔,早知道他们两个人这样不省心,她刚才便直接布个将他们锁住的结界才是,只是眼下是来不及了,要同时救他们三个!
诛邪绫一甩,阿阮同时掷出两个克己手环,飞身至三人身前,以诛邪绫圈出一个圆圈,将三人连通自己在内一起围了进去,同时她咒语念动手印翻转,法阵在脚下迅速展开,庭院中池塘里的水忽然冲出一道水柱,在空中炸裂开来,迅速变为无数细小的冰刃,将那空中的血色小虫一个个钉死。
她体内虽是火系灵脉,但是师父嘱咐过,对付一般的妖魔鬼怪无需用火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许动用火系力量的。帝江是天生神力,即便拜了仙界门下,也是全系修行的全才,他教习阿阮除了自己的剑法,向来随心随意,故而她自小习的杂七杂八,都是各系的术法。
诛邪绫是帝江亲手做的法器,有他的护体金光所形成的结界,三人紧张地待在诛邪绫围成的圈子,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虫子在眼前打落,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儿了,但也都明白,眼下他们若是想要活命,就不能出这个圈子。
齐远山左右挥开那袭来的圆环,才看清自己的攻击已经被对方挡下,眯了眯眼,立刻又是一记猛击。
闵文忍不住握住杜飞雁的手将她护在身后,上前一步靠近阿阮,厉声道:“这齐远山是疯了吧!”
杜飞雁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握住的手,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防,闵文虽然也像她一样被别人保护着,可这样的情境下他还能站在自己身前,不得不说还是有些男子气概的,并非是市井传闻中那般的不堪。
阿阮回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你们果然很拖后腿,你站远些!”说罢便将他猛地向后一推,飞云护着闵文,闵文护着杜飞雁,三人力道连带着,都被推出老远,诛邪绫被阿阮顺手一弹,也跟着继续护着三人。
飞云好歹是个护卫,不能忍受被人保护,而且对方还是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他抽出剑来就要上前,被闵文挡住。
“她说的对,我们只会拖她的后腿。不要出去,只有在这个红绳的圆圈里我们才能保命,齐远山他哪里还有正常的人的样子,我们这些肉体凡胎,是打不过他的!”
飞云心中也知主子说的对,可他到底是武将,尊严令他无法只是束手无策地保命,他握紧了剑,“小侯爷,可是……”
闵文打断了他的话,“没什么可是,这红绳,恐怕是阿阮的法器。”阿阮那副模样,多半是个女孩子,这小公子三个字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了,他伸手去摸诛邪绫,立刻被一股力道灼伤。
“小侯爷!你怎么样?”
闵文吃痛,收回手,这痛感有些熟悉,很像是在金香阁遇见阿阮那位师父时挨得那一下,他笑了笑,将手上的伤痕给飞云看:“你瞧,这法器只认主人,不认别人,纵然现在是护着咱们,也不过是主人的命令罢了,出不去的,你也省省心吧。”
飞云凝着眉,紧张地看着与齐远山颤抖在一起的阿阮,他是习武之人,知道每个人都有用乱了的兵器,阿阮是修行之人,若这红绳真的是她的法器,那眼下她没了法器岂不是很被动。
事实确实如此,阿阮是用惯了诛邪绫的,除了诛邪绫便是师父的罡宁剑,克己手环并不适合近身攻击。然而齐远山背后那血灵符源源不断地分散聚合的血色虫子像是永远都除不尽一般,当真是可恶,她赤手空拳,术法消耗体力,实在不是能持续下去的打法。
眼见其他系的术法效果都不是很好,阿阮猜也许用火系术法是更快的,但是师父说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可以使用火系法术。眼见那齐远山无休止地纠缠过来,阿阮飞起几步越到树上,飞速折了一段树枝,以此当剑,逼近了齐远山。
闵文眼睛一直都盯着阿阮,见她如此,立刻便道:“飞云!剑!”
飞云也发现了,立刻大喝一声,“阿阮!接剑!”待阿阮反应过来,抽身飞来时,他看准时机将手中的剑抛了出去。
阿阮如猫儿一般身手矫捷,轻轻松松接住了剑,手腕一转挽出一个剑花儿来,笑道:“谢啦,虽然不是什么好剑,倒是凑合用用。”
原本胸中热血沸腾要说上一声不客气的飞云立刻脸色一黑,他人帮不上忙,只能出一把剑,她还嫌剑不好?!这剑是京都最好的铸剑坊打的!哪里不好了?!
阿阮手中握了兵器,再度进攻,齐远山只是个书生,原本就不善武,凭着强大的妖力释放这力量而已,若是近身攻击,他便有些力不从心,可奈何对方动作实在太快,他还没有看清对方的动作,便只觉得眼前一花,红色的袍角盖了他一脸,他拼命地释放着自己的力量,血色的小虫子在强大的控制力下如火光一般冲天乱舞。
“噗——”齐远山忽觉背后刺痛,吐出一口血来,膝盖一软就跪倒了地上,他僵硬着脖子回头去看,就见红衣少女立在他身后,一双琉璃色的眼瞳即便是握着穿透他背心的剑,看起来依然是那么纯净无暇。
阿阮缓缓抽出剑身,她刺得不深,不过是毁了他背上血灵符的符文而已,大妖以妖血为力量的引子刺符,符文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是以她便毁了这符文,叫这力量失去引导的媒介。
拥有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易杀死凡人的力量,齐远山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却未想到,他可以轻易地决定凡人的生死,却无法战胜眼前这个少女。
他以手撑地,恨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除妖师?”
阿阮:“没错,除妖师。”虽然她也不知道除妖师到底算什么,但是她的确是来除妖的。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齐远山,“你听着,我不会杀你,我要除的,是帮助你的那只大妖。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求助一只妖,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与妖魔交易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齐远山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凭什么?一个小小的除妖师,也来坏我大事!我不需要什么好下场,你们这些有好命,好出身,没有吃过苦的人,凭什么来评断我?与妖魔交易又如何?难道我什么都不做,命运就会有所不同么?既然有个机会可以让我打破这倒霉的出身,我为什么不能放手一搏,前世今生又有何留恋,我只要今生过得好,今生做得人上人,便就足够了!”
阿阮拧眉,“师父说的对,人果然是欲念深重。我已经破了你身上的血灵符,能说的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你好自为之吧。”她说罢,提了剑转身就走。血灵符的厉害她已经见识到了,可以让一个柔弱的书生拥有半妖的力量,到底是他吸食的魂灵还不够多,这才没有完全妖化,此时破了他的血灵符,也算是帮了他了。
齐远山显然是不能领情的,他甚至觉得阿阮坏了他的整个人生,他大喝一声,拼着力气,用残余在体内的妖力化出一把血色利刃,那虫子聚成的利刃闪着锋芒朝阿阮背心飞去。
“阿阮小心!”
阿阮猛地回头,再来躲已是来不及,幸而一道剑光袭来,生生劈开了那血色的利刃,犀利的剑光如一支离弦之箭,金光穿透了齐远山的身体,然而剑身却金光闪耀,如同有灵识一般,悬在空中,一动也未动。阿阮一把握住了剑,轻柔地抚摸了一下,抬眼朝着站在屋檐上的人笑道:“明轩哥哥,你来的真是及时。”
明轩没好气地跳下屋顶,指着她的脑门儿便骂:“阿阮,你怎可如此不听话!不是叫你和闵小侯爷待在侯府等我回去的么?竟是一天都等不得!要你何用!”
阿阮心不在焉地被他骂着,偷偷瞧了一眼那直直倒在地上的齐远山,师父的罡宁剑斩过无数修为甚高的凶兽大妖猛鬼堕仙……他区区凡人,仅仅是罡宁剑的剑气也是不堪忍受的,想必是已经毙命了,她心中一叹,原本是要放他一条生路的,但他却偏要找死,若不是他背后偷袭,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但反过来一想,师父说她总是太过仁慈,不懂得斩草除根……确实是被师父说中了,若非明轩哥哥出现的及时,她不死也要受伤难受一阵子了。
“哎呀,明轩哥哥,你就别骂我了,眼下不是都解决了嘛,你看,谁也没有受伤!我有没有很厉害?”阿阮讨好地抱住明轩的手臂,省的他戳她脑门儿,疼死了。
明轩看了一眼被诛邪绫护住的三人,还是心有余悸,却是无奈,只连连道:“你啊你……真的是,和你师父一样让人没法说……”
“说话明轩哥哥,师父的剑怎么会在你这里?”阿阮嘻嘻一笑,抱着罡宁剑在脸边蹭了蹭,罡宁剑是师父的佩剑,与师父有同样的气息,此刻抱着剑,就像是抱着师父一样呢。
说起这个明轩更是无奈了,想着就来气,他是赶回来的路上强行被帝江的神力拘来的,对,就是那种毫无尊严的,像拎狗子一样的被他抓去的……这话没办法说出来,他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内心的愤恨,道:“他说你这人下不了狠心,所以让我把这把剑带给你。说起来,这剑还真是厉害啊,像是已经修出了灵识呢!”
阿阮自傲地一笑,“那是,这可是我师父的佩剑!”
明轩瞧着她那师父迷的表情,摇了摇头,不予置评。二人走向看傻了的三人,阿阮伸手撤了诛邪绫,诛邪绫如同有生命一般缩成一条短绳,暂时缠绕上她的手腕。
闵文他们三个刚才看到齐远山从背后袭击阿阮那一刻俱都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而后却是看着情势逆转,电光火石之间,金光刺目,他们几乎什么都没看清,一切就都平息了,这大起大落紧张刺激的经历让他们此时都没什么真实感。
阿阮将飞云的佩剑抛了过去,再次道了句:“谢啦。”
飞云接过剑,长剑入鞘,再看看她手中提着的那把没有剑鞘的剑,脸色羞红,“不客气,也不是什么好剑……”
闵文一巴掌拍向飞云后脑勺,“你小子,是对侯府的配备有意见?”
飞云郁闷:“下属不敢……”
“我师父的剑,岂是人界一般兵器可比!”阿阮一边说着,一边重又将长发用诛邪绫束起,眼瞳渐渐变回了黑色,罡宁剑在她周身绕了一圈,突然剑指一方,辟出一道剑光。
黑暗中走出一个影子,那人走到齐远山的尸体身边,光影下渐渐显出面貌来,是个长相妖艳的僧人!他盯着阿阮,淡淡问道:“你师父是谁?”
阿阮一把握上罡宁剑,上前一步,以剑尖指着对方道:“我师父的名讳,你还不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