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如雷声般的声音伴着古怪的笑声响了起来——
“就是你以梼杌之血引我前来?是你么,是你杀了吾友梼杌?哈哈哈,终于让吾找到你了。受死吧,受死吧!吾要吃了你为吾友报仇,吃了你!吃了你!哈哈哈!”
阿阮还未反应过来,毫无力气地躺在地上,意识模模糊糊地,让她有些恍惚,她是在做梦么?还是师父当真将她扔给了吃人的凶兽?身上那难闻的血腥气是梼杌血?梼杌又是什么?
她这样的小个子,还不够给凶兽塞牙缝儿呢!凶兽能会稀罕吃她?
“嗷呜——”
砰,阿阮还没有彻底醒过来,便被帝江拖着领子扯到一边,后背被地面的石子清楚地刮着,钝刀子一样,阿阮彻底醒了,身边师父一手撑着油纸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阿阮一骨碌爬起来,瞧见院子里被砸出一个大坑来,一头凶猛异常的巨兽就悬在半空,而自己全身浴在火焰之中,却不觉得灼痛,当真是神器。
“师父,这……”她话未来的及问出口,便被帝江打断。
嗤——一柄金光闪闪的长剑朝她掷来,在她面前插入地面,嗡嗡作响。
帝江抿唇,带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一手撑伞,凌空踏上屋顶,向下睨着她,眼角泛红,和着细长的眼尾,凭空多出一抹艳色,他道:“阿阮,杀了它。”
“师父,我……我……”阿阮怔楞在那里,小手握上剑柄,这剑似比她这小个子还要长,她怕是根本拿不住。
然而这长剑似有灵性,她一握上剑柄,便觉得一股轻灵的力道顺着手腕直上,于是便随着这股力道向上一提,长剑自地面拔出,果真是与她很不相称。
凶兽的眼睛长在奇怪的位置,它嗅着味道,身子姿势变化了一下,这才发现面前正对着一个对它来说如一颗豆子般的小娃娃。
“怎会是一个小娃娃?”凶兽已经开智,有灵识,自然有判断力,它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个小东西似乎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杀死梼杌。
阿阮并不知道什么梼杌,只是戒备地拿着那柄长剑横在身前,固执地抬头看着师父,眼神露出稚鸟的期盼,恐惧到了极点,“师父,阿阮怕。救救阿阮。”
帝江点头,身形未动,只笑着哄她:“阿阮乖,师父哪也不去,就在这儿。师父的罡宁剑给你用,你且动手,不管用什么办法,杀了它便是。若是到了极限,师父自然会救你,不会让你死了的。”
“唔,罡宁剑,你是罡宁之主——帝江?是了,莫以为吾等是好骗之辈,定是你杀了梼杌。”凶兽慢慢地说着,并不着急大开杀戮,而是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反射弧有些长,古怪的笑声又再度响起,“说笑,一个小娃娃,吾一口下去,连渣子都不剩,何来本事杀吾。”说罢它抬了抬前肢,带动大地震颤,呼出一股腥臭的风来。
阿阮闻言吓得湿了眼睛,脚下地面颤动,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那凶兽呼出的风几乎令她昏厥过去,可她死死抓住了师父的剑,任由那股难闻至极的风刮过两腮,她可不想死,也不能死。
凶兽又道:“帝江,你一个天神,莫要学那等鼠辈躲躲藏藏,让一个小娃娃为你顶事。”
帝江任凭它说,并不在意,一点也不着恼,反而哈哈大笑,对阿阮道:“阿阮,站起来。”
“师父……”阿阮抬着头,整个院子如一处空境,几间小屋似远似近,但不管怎么样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师父那飘展的红衣,在夜风里鲜红如一点朱砂,能染红人的眼睛。
“阿阮莫怕,这凶兽可不常见,是四大凶兽之一,饕餮,专爱食人。不过,也没什么本事,比梼杌可差远了。说是开智的凶兽,也没什么脑子,顶多就是个贪吃鬼,个头儿大了点而已。饕餮有一处弱处,你且观察,便可一击即中。”
师父说着话,便会让阿阮多一分心安,知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便撑着剑身缓缓起身,她手在剑身上抹了一下,心道这是师父的剑,名叫罡宁。罡宁有灵,感应到她的心念,剑身划过一道金光,似是回应。
阿阮被那金光晃了一下,心中更加安定,紧紧握住了剑柄。
饕餮好歹也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被帝江如此贬低,受了刺激,嗷呜一声,前肢踏地,很是狂躁,“帝江,你莫要自大,等着给你这小徒弟收尸吧,哦,不对,她连尸体都不会有,哈哈哈。”
阿阮不敢走神,紧紧盯着饕餮,它身体庞大,虽然力大无穷,但行动起来并没有那么快速。饕餮抬起身子,似在嗅着什么,之后便直冲向她。
手里的罡宁剑发出阵阵嗡鸣,似乎感受到了战斗的来临,颇有些跃跃欲试,可阿阮毕竟只是一个五岁小童,也从未战斗过,更别说是面对如此一个强大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了。她大叫一声,还是没能将自己手中的剑挥舞出去,反而拖着剑转身拼命地跑。
小哭包阿阮又忍不住了,一边跑一边大叫:“师父师父,阿阮真的不行!”
“我帝江的徒弟,岂能怕?”帝江面色冷淡,见她逃走微微显出恼意,长袖一盏,以法力束缚阿阮,令她不得逃走,只得正面迎战。
被逼入绝境的阿阮起了叛逆的情绪,她有些恨恨地瞪着屋顶上帝江,“可是师父还什么都没有教会阿阮。”
帝江脸色阴沉,不过是一个人界的小崽子,也敢这样对他说话?他给她耐心洗髓等她经脉顺位让她有机会突破,她竟胆敢用那样的眼神质疑自己?说过什么最喜欢师父,都是骗人的鬼话!
他眯起了眼,倾身飞下屋顶,将油纸伞重重抛开,伸手捏住阿阮的下巴,冷声道:“没教?好,你给师父我看着,我只教你一遍。”
阿阮被他捏的疼,眼泪落了几滴,眼神更加倔强,看得帝江只想将她那双倔强不服的眼睛毁了,好让她永远都是那副顺从娇软的样子,好甜腻腻地每天和他说最喜欢师父,在意他,因为他不能容忍这么一个小崽子也敢骗他的好骗他的心。
星夜下,他细长的眼尾微微发红,趁着一身红衣如神如魔,满是嗜杀之意,纵然是令人心神动摇之姿,却让人自足底生寒,不敢久视。阿阮被他周身威压压制,五脏六腑都如同移位一般,完完全全被震慑了,这也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师父原本竟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
强大到,令人害怕。饕餮说他是天神,可他没有天神的悲悯,只有嗜杀的残忍,仿佛这世间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个玩意儿,若是他生气了,便也能够摧毁。
帝江将阿阮丢开,劈手拿过罡宁剑,佩剑在手,罡宁感应到真正的主人,整个剑身金光放出,如同金色的火焰,砰的一声燃着了。被丢开的阿阮喉中一声气音,终于喘上一口气来,口中唾液有些腥甜,刚才若是师父晚点放开自己,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
饕餮转动偌大的身子,“哦?现在换你了?帝江,吾可不会轻易被你杀死。吾吃过很多人,还没尝过神的味道,想必一定是六界间至美之味了吧。”
“呵,口气大。”帝江一语双关,侧身掩鼻,嫌弃道:“你一个凶兽,就好好做兽类,话就少说吧。”
饕餮低头,以角迎战,朝帝江攻去,帝江提了剑,一步未退,迎战而上,罡宁剑金光闪耀,是精锐神器,对抗饕餮的角,如冷兵相接,爆发出阵阵火花。
阿阮看得眼睛发直,默默记着剑招,纵然师父的招式打的极快,可她眼睛翻动,竟也是一招不露地记了下来,如同在哪里看到过一般,似曾有人拿着一本画册,与她说当今六界神界帝江是如何风姿,可她竟想不起那人的脸,只记得那人的怀抱温暖至极,那人的声音也极是温柔,而另一人却哈哈一笑,说:
“莫要听你阿娘胡说,那帝江不光是个美神,剑术更是一等一的,若是用到正道,说不定便就会多一个战神”说罢,他便当空舞剑,一边舞一边道:“吾儿阿阮,阿爹舞的便是那帝江的一招踏月寻,你看阿爹和那帝江,哪个更俊?”
“哇,阿爹打的真好看……可是阿阮还是觉得帝江更俊,阿阮长大以后要嫁给他!”
“哈哈哈,甚好甚好,有帝江给我做女婿,那这四海八荒可有我炫耀的了。”
“哎,夫君……我看啊,倒不如让这帝江收了小阿阮做徒弟,有他在,应能抱住我们的小阿阮……”
……
阿阮头痛欲裂,她摇摇头,有些迷糊,再度凝神去看。
饕餮毕竟是上古凶兽,修为了得,以修了一半人身,他化出半身,以角化作兵器,又化利爪,爪间带着黑色毒气,兽首血盆大口朝着帝江左肩咬去,帝江哪能让它得逞,身子一偏,利剑削过饕餮下颚,血污溅了他一身。
“啊——”饕餮嘶吼出声。
帝江被称为美神,不仅因他长相美,也因他那些招数打起来都颇为好看,招数虽美却也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虚招,多被人模仿,然而模仿起来偏都像是在舞剑,打不出他那种天生神力在手的狠厉来。
“可看清了?”帝江将手里的罡宁重又递回阿阮手里,捏紧了她的手,“师父问你话,刚才的招数,可有看清?这回,算得上教了你么?”
阿阮胡乱点着头,被他捏着的手死死握住罡宁,下意识地回道:“踏月寻,徒弟看清了。”
帝江愣了一瞬,未想到她一个人界里游荡的小崽子,竟知道他这招数叫踏月寻?只是那被削了一剑的饕餮发了狂,等不及这片刻,他反手一推,将他这看起来乖顺却内里倔强叛逆的小徒弟推了出去。
阿阮拿着罡宁剑,想着刚才帝江打出的剑招,又想着刚才对那饕餮的观察,抱起罡宁剑一股脑地往泉池跑去。
帝江吸了口气,对她这落跑行为简直是气的要命。可他瞧着那小崽子扑通一声跳下了池子将自己涮了涮又出来了之后,气便消了,心想总归算是教会了她爱干净……倒也算是有所长进。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多想了,他这小徒弟比他想的要聪明,并非只是爱洁,而是要将自己身上的梼杌血洗掉。饕餮虽修为强大修出半个人身,但他有一处弱点,便是眼睛,他眼睛长在腋下,即便是修成了人身,眼神儿也不怎么好,然而它是贪吃的凶兽,所以嗅觉很是发达。
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帝江才以梼杌血为引,将它引来,以它这个上古凶兽作为给小徒弟验灵脉的牺牲品。也就是他帝江才能如此大手笔,随手验个灵脉也都能用上古凶兽……
阿阮却是不知道帝江这想法的,只觉得莫名其妙地被这凶兽扰乱了生活,糟蹋了院子,虽对师父的教导方式颇有微词,却又不敢真的去顶撞违背。
身上湿嗒嗒的,但很快便被身上的火烤干,阿阮身上没了梼杌血的味道,饕餮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努力嗅闻着阿阮的气味,然而满院子浓重的梼杌血,再加上饕餮的血气,阿阮那点若有似无的味道便开始变得难以辨认了。
帝江缓声道:“精心行气,气行丹田,经脉逆转,以此循环十二个小周天,气入天顶,蓄力而发……”
阿阮手握罡宁剑,便觉一股强烈的气息在周身运转,消减了她身上的热气,而后那热气顺着她全身经脉快速移动着,很快便冲上天灵,只觉得额顶一震。她提剑冲到饕餮面前,挽了个不怎么好看的剑花。
饕餮感受到剑气,抵着双角袭来,阿阮就势攀上饕餮的兽首,反手握住罡宁,循着记忆中的招式,一笔一划似的打出那招踏月寻,一剑刺入饕餮兽首下颚处一块没有长毛的地方。
“嗷呜——”饕餮被刺中要害,疼痛令他疯狂地摔着兽首,想要将阿阮甩下去,半人身持了它那角化的兵器朝阿阮刺去。
罡宁剑自是一等一的神兵利器,然而阿阮力气小,虽刺中饕餮那处致命弱点,但却没有刺穿,并未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她个子小,对饕餮来说很是有优势,那饕餮半人身要来刺她,她便拔了剑躲入它的毛发,只是她这样一躲,若是想再去刺那一处软肋,恐怕是不行的了。
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这饕餮虽然个子大开了智,也是个傻的,疼痛下发了狂,本要去刺阿阮,奈何她躲得快,竟刺中了自己的兽首,又是一声嗷呜痛呼。
帝江负手而立,神色严峻地看着一直被他叫做小崽子的那小徒弟,她果然是个有天资的,竟是一遍就学会了踏月寻,原本他便是负气,要震慑她,要降服她,要逼她释放她的能力,将她那灵脉一探究竟……可谁知,她就这么简单地学会了踏月寻,虽然打的不是很好,却也比那些模仿他打的像女人舞剑似的要强。
“可恶!帝江!即是你引吾前来,吾今日复仇,大不了同你们同归于尽!”
饕餮不再管挂在自己身上的阿阮,缩起兽首将自己的软肋藏起。
“没有罡宁剑,你也只是一个花架子!”饕餮狂妄地大吼一声,帝江狂傲,不过是仗着神力和罡宁剑,如今他罡宁剑给了那小徒弟,不过就是一个空有法力的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