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阮发现这便是她的心魔了,脑中不知不觉地便想起了了杨母打骂蔡大勇时的样子,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有人真心喜欢,因为这毫无根据的猜疑便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真情,杨佳这样子简直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一个人无论是出身于贫苦还是富有,都无法保证心理健康,人有着千奇百怪的原生家庭,一生都难以逃脱原生家庭给予的印记。在杨佳的家庭里,父母家人都认定了她长相平庸配不上别人的真心,在她心里便种下自卑的种子。
父母是一个人心中最为依赖的最后防线,可就是这样依赖着的人却从来都不能给予自己肯定,作为子女的杨佳内心是无助的。
云阮对父母没有什么概念,可是她想,从小她便与别人不同,没有父母疼爱,又渐生异瞳,可是祖母从未将她看作异类,而后遇到的人,不管是邢叔叔还是师父他们,也都从来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不祥之人。她曾经也因为别人的眼光而自卑,可他们给了她无私的爱,让她从对自身的厌恶和自卑中走出来。
那是因为,终于,她开始明白,旁人如何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在意的人在乎的人,只要他们从心底接受自己,自己便没有任何厌弃自己的理由。
“杨佳,你是不敢相信。”云阮摇摇头,反手扯了发尾的诛邪绫,随时备战。
“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痛苦!像你这样长的漂亮,又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怎么可能知道我的痛苦!像你这样的人,还不是仗着天生有副好脸蛋儿,要不是你长成这样,你以为他们会捧着你?要不是有江熙宸那样的男人护着你,你早就被那些贱男人糟蹋了,你这样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根本不懂男人有多卑劣!”
杨佳被妖镜控制了心神,此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她的胸口挂着一面小小的圆镜,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和她说:“这个世界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惯是喜新厌旧的,即便喜欢过你,现在也是不喜欢了,更何况你原本就是这样平庸,除了你的家室,你又有什么优点呢?你不过是被他当成一个踏板而已……”
云阮皱了眉,杨佳说这样说很是偏激,她虽然不知道男人到底有多卑劣,可杨佳又以为她自己是谁,她又如何有权利说别人都是幸福的,只有她自己是最不幸的那个?
“是,我是不懂。但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外貌就那么重要么?我也曾因为外表自卑,可我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了。外貌不过是副皮相,你看不透,不代表别人看不透,蔡大勇从未在乎过你的外表。令他失望的是你的内在。”
云阮回想着蔡大勇刚才和杨母所说的那句话,她复述给杨佳道:“你知道么,你的妈妈刚才就像昨天的你一样对着蔡大勇大骂撕扯,就连她都认为你的外表是配不上蔡大勇的,可蔡大勇却说他从未觉得你长得难看。”
杨佳怒目而视,“你闭嘴!你骗我!”说罢,她张开利爪朝云阮扑来。
云阮早有防备,跳开几步,口中念咒,将她引至街角,随手布下了结界,毕竟还是大白天,她不想引起注意,只是也没有想到妖镜竟然是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可以支撑杨佳在白天也拥有这样强的力量。
妖镜的前身三生镜原本也算是仙界之物,力量自然是比一般的妖物要强大的,这样一想也算正常。因为低估了对方的能力,云阮在对方毫无间歇的直面攻击下显得有些被动,她不禁心里有些气恼,真是的,这种时候三人组是准备将所有烂摊子都丢给她了嘛?!
杨佳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用不完的力量,像对付那几个混混一样,手成爪状,指甲突然变长,指间带着盈盈绿光,淬了毒一般,毫无犹豫地便抓上了云阮的肩膀。
“嘶——”云阮因分心布结界的一个空挡被狠狠抓了一把,绿色的光点像是吸血的蛭虫一样没入皮肤,吸成了血红色的饱满圆球状悬在空中朝杨佳飞去,被杨佳张口吞没。
云阮第一次见到这样诡异的吸血场景,暗道一声糟了,原来妖镜竟是靠吸血养精的。更为糟糕的是,她的血和一般的血不同,对鬼邪来说几乎是上佳补品,对方吸血只会对她越来越不利。
尝到血腥味的杨佳眼底泛着嗜血的暗红,似乎比之前更加兴奋了。她舔舔嘴唇,像是回味一般,“她说的不错,你的血果然和别人不同,很是美味。”
云阮眼神一暗,不敢再轻敌,她知道杨佳在说谁,她说的应该是月姬,那个寄生于三生镜以嗜血养精的一抹幽魂,她已经不再是月姬,只是被鲜血迷了心神的黑化力量。
“杨佳,你清醒一些,你只是被她利用了!她根本不是在教你报仇,最终会将你蚕食殆尽!你的灵魂会成为她的一部分,无法再转世了。”
“转世有什么好?再成为一个平庸的人,被所有人厌弃么?你们这些人除了会说些漂亮话又能为我做些什么?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肯定我,和我一心。你们这种人又怎么会知道我的痛苦?我不管你是天师还是什么,今天我只要蔡大勇的命,他玩弄我的感情,就该和那些渣子一样去死!”
云阮来不及整理肩膀上的伤口,随手抽了一张止血符拍了上去,她怕若是不止血,会引来更多的孤魂野鬼,到时候她就成为这些鬼邪争抢的甜点心了。
“你错了,杨佳,蔡大勇真的没有欺骗你,喜欢过你是真的,不喜欢了也是真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你有过背叛。你想想,他最初喜欢的原因,只是因为你照顾他的妈妈,给她削了个苹果就喜欢上了你……他是个老实又单纯的人,没有太多感情经验,你是他大学期间唯一交往过的女孩,他这种笨拙的人,若是他骗你,你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杨佳眯起眼睛,她不禁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从小妈妈就更喜欢姐姐,因为姐姐遗传了她的一双大眼睛,虽然也比不上邢紫熏那样热火的面孔,但打扮起来总是像个洋娃娃一样,而她却是如何都比不上,即便是打扮起来,别人也会在赞美完姐姐之后看她一眼,敷衍的说上一句,这是妹妹么,和姐姐长的不大像啊,挺乖巧的。
挺乖巧的。这是杨佳从小听过最多的话,她讨厌这样的乖巧,所以后来她的脾气越来越反复,她不喜欢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拿来和姐姐比较。可是没办法啊,不管是外貌还是成绩又或者是身边的男人,她始终都比不上。直到遇见蔡大勇,虽然他的家世一般,可是他却是唯一一个主动追求她的男孩子。
杨佳至今哪怕成了厉鬼也忘不了,那一天蔡大勇突然问她:杨佳,你有男朋友么?
她从来没想到蔡大勇这样温柔的阳光男孩会对她这样长相平庸的人动心,随口答说没有,后来便听对方说了一句:“那你觉得……我能行么?”
蔡大勇是她从未奢望过的类型,因为她从小便是大律师的女儿,没有吃过钱的亏,也不需要对别人低头,唯一无法满足的便是自己天生的长相,也因为父母的不看好,从来都觉得自己这样的人顶多也就是配一个长相平平的男人。可是爱美之心谁没有呢?蔡大勇这样阳光向上的男孩子,她也喜欢啊。
她就像是一只真正的丑小鸭,突然有天被人抱在怀里,成了一个人的白天鹅。她问蔡大勇喜欢自己什么呢,蔡大勇是个非常诚实的人,他说因为他妈妈的事情,对她很是感恩,从心里觉得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他说有一天看到她给他妈妈削平果,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使。
可是……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她并不是他所以为的天使女孩。她是有目的的,因为爸爸陷入负面新闻,便选了蔡大勇母亲车祸案来做正面形象扭转,她没有姐姐那样的才能可以和爸爸一起工作,所以只被安排了这种从旁示好的工作,接近蔡大勇,讨好他的妈妈,也不过是因为要帮助家里一起建立这个正面的形象,显现出他对委托人的照顾和关心,尤其是对于蔡大勇这样的家世,更是要告诉大家,杨家的律师并非只为中上层人服务,杨家的事务不是单单建立在钱权之上的。
蔡大勇会对她有好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所以当时她心中是感动的,甚至是狂喜的,她不敢相信,蔡大勇这样在学校里小有名气的类型会和她说什么喜欢……纵然蔡大勇的家世是姐姐不堪一顾的,可其他方面,蔡大勇并不比姐姐的男朋友差,甚至是更加完美。
而且,蔡大勇是个十全男友,非常体贴,总是对杨佳照顾有加,也很容忍她的小脾气,最初她都是会克制自己的脾气,然而渐渐的,因为蔡大勇的好,给了她越来越多的依仗,她开始仗着他对自己的好忍不住“原形毕露”了。人越是想抓紧的东西,就越会努力地拼命地抓紧在手里,哪怕是一根将对方勒紧到窒息的绳子。
杨佳因为自己的自卑而对蔡大勇疑心重重,他就像是她的白月光,她不能容忍他一点点的远离,只想将他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可是蔡大勇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物品,他疲惫了,窒息了,终于再也无法去爱恋曾以为有着洁白翅膀的单纯女孩。
那个总是低着头温柔说话的平凡女孩,笑起来让他觉得像是天使一样的女孩,渐渐羽翅凋零,露出森森白骨,将他禁锢地没有喘息之地。他只能选择逃离,异常狼狈地一心想要结束这令他痛苦的感情。
云阮趁她分神的时候,一手朝她胸前挂着的小镜子探入,指间触及镜面的时候竟是被吸入了杨佳的内心意识,无意间窥探了杨佳所想。
“你!”被人看到自己心中所想,杨佳又羞又恼,察觉到对方竟然要偷走她重要的镜子,目露凶狠,一手护住镜子快速地后退,滑出了数米后突然又以极快地速度朝云阮攻来。
云阮口中念咒,几乎是一瞬之间开了法阵,淡绿色的荧光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噼啪一下着了起来,木系的荆棘之力带着火系的炙热袭向杨佳。
杨佳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圆镜。
镜子有反射一切的力量,云阮刚才能够触及杨佳的内心所想,便是因为圆镜将她所想反射了出来,成为一种镜像展现。此时,也是一样,同样的力量经过镜子的反射,在空间里形成反向攻击。
云阮双目圆睁,心中大骂自己真是太蠢了,可是她是备了十成十的力量想要一击击破的,此时再收回来是来不及的,巨大的反冲力,荆棘裹着火球朝她袭来。
师父,救我!
心神大乱之际,云阮脱口喊出。
以往每一次她为难之际,都是师父及时出手保护了她……可是上次,是什么时候了呢?师父,虽然我很想被你认可,可是,在这种时候,阮阮总是想着依赖你的。
巨大的热力迎面而来,爆破的火球让她不可抑制地后退,云阮闭上眼睛地时候,心想,还是师父说的对,她就是吃的亏太少了,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是要吃了大亏了。
只是想象中最终的剧痛并未和热浪一起到来,云阮脸上热辣辣的,感觉自己被灼伤了,却忽而周身一凉,头上有阴影罩下来,有人抱住了她,以身体挡住了被反弹回来的攻击。
阳光似乎都要被这个人遮去,云阮抬头,迷迷糊糊看不清来人,只是抓紧了对方的衣襟,低喃了一句:“师父,我就知道,师父肯定会来救我的……”
“……”
那人没说什么话,只是眼神暗沉地将怀里软趴趴意识不清的人打横抱了起来,冷声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