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熙宸看了一眼结起薄冰的手掌,握了握,又放开来。
他想,这一次,他是真的要放下阿阮了。
他想,阮阮不懂情爱,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三生镜既然没有下落,那就最好不要了再出现了。
虽然江少这么想,可却未必真的事事都如他的意,三生镜他放弃了寻找,可有的人并未放弃——比如灵云上人家那倒霉的小童云闲,如今人界里宁家的小少爷宁云。
宁云这些年也长大了不少,性格原本就比哥哥沉闷一些,虽然被换了替身,但是在长期寻找三生镜的使命中整个人已经将这一任务深入骨髓地融合了,换替身只是让他瞒过老天加点寿命,别那么早将他收回去,但是这身上的任务一日未完成,他就一日不能归位。
S市里的圈子界限分明,同一个圈子的人也容易扎堆儿,宁家双胞胎和邢子轩也认识,又是同龄人,私下里关系还不错,时常约在一起玩。
宁风宁云兄弟俩小时候在宁家老宅经历的那件遇鬼的事没什么印象,因为当时他们年纪小,怕他们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便求到总会找江熙宸出个法子让他们把这事给忘了。原本兄弟俩一个是被吓傻了,一个被抽了魂,倒也没费什么事,靠着小黑一人一锤子也就不记得这么回事了。后来又因为宁家老太爷病重去世,老宅里惊悚离奇的那件事往事也就没人顾得上了。
只不过,和宁风不一样,宁云因为本就是个童子,性格上又孤僻了些,对外界很是敏感。今日他们几个约了人打球,散了之后三人去篮球馆附近的店里吃饭。
几个人都是从小被家里着重培养的对象,没有公子少爷那些个毛病,挑地方也不是光紧着富丽堂皇来挑,篮球馆附近这家全鱼馆是他们常来的地方,中规中矩的老派土味店,小店生意不错,是做酸辣鱼出名的,外面看起来其貌不扬。
吃着吃着,宁云突然放下了筷子,转着脖子,一脸的不安。
宁风口味重,嫌不够辣,正沾着辣椒面儿往嘴里塞,看宁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看什么呢?还是被鱼刺卡了?”
对面的邢子轩正和一颗滑溜溜的丸子作斗争,眼也没抬,一边拼命夹着丸子,一边随口说道:“卡了就喝醋,保管行。”
宁云皱了皱眉,回过头,“好像有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没什么人啊,是你神经过敏吧,快吃快吃,来,哥给你夹个丸子,你再不吃,就要被这小子吃完了。”宁风说着,就着筷子长臂一伸,稳稳当当地将邢子轩看上的那颗丸子一筷子就给夹到了自己弟弟的碗里。
邢子轩:“啧,哪有吃完……喂,那我的丸子!真是的,你俩欺负我没兄弟姐妹是吧?我怎么说也有两个姐,加起来比你们俩还多个人呢”
宁风不管不顾,弟控十足地又给弟弟捞了几块雪花花的鱼片儿,挤兑邢子轩道:“得了吧,就你,你跟你家大姐又不亲,二姐又不是亲姐,你就认命吧,孤家寡人。就你有姐啊,算上我堂姐,我们也不比你们人少。再说,我堂姐可是明星,你这二姐又是什么。”
邢子轩听了这话可不干了,迅速地将几个鱼片儿扫到自己碗里,“你又知道了,我大姐怎么都是我亲姐,明星怎么了,我二姐可比明星厉害多了,对我好着呢,一出任务就给我带稀罕东西,你们想要还要不来呢。”
“任务?你二姐整天穿的跟个修仙的老头子一样,还有什么任务?”宁风咬着筷子,邢子轩家的二姐和他家堂姐是好朋友,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见过几面,印象中似乎穿这个红色练功服,要不是颜色鲜亮,还真是像公园里早上练气功的老大爷……
邢子轩被他说的一噎,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即便是好朋友,也不好到处宣扬说自己家的人是天师,所幸宁风这个没有审美的小直男愣说那飘逸好看的红衣是老头子穿的,虽然一样让他噎了一口,但却十分好糊弄。
“你管我二姐穿什么,我二姐那么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你懂个屁。”
宁风啧了一声,笑了笑,“还真没看出来啊邢子轩,你还是个姐控?”
邢子轩脸上一红,给不爱吃香菜的宁风捞了一筷子香菜丢在他碗里,“关你屁事,吃你的饭。”
宁云表情严肃,看了他俩一眼,“真的,有人在看我们,就是那一桌的三个打扮奇怪的人。”他说罢,碰了碰碗上搭着的筷子,筷子头的方向正好冲着他所说的坐着三个人的桌子。
宁风和邢子轩停了嘴仗,转过身朝那边看去。
角落里不大显眼的一处桌子,三个人的组合看起来有些奇怪,一个英俊的小哥哥,很瘦,穿着一身黑,破洞裤子,打着耳洞,有点潮;还有一个短头发的,打扮的像个小哥哥,却穿着粉红色的衬衣,看起来娘气的很,这两个人搭配在一起倒是挺像俩gay的,但他们一旁还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穿着白体恤皮坎肩儿,包着花头巾,带着黑墨镜……
虽说S市也算是潮流之都,这几个人打扮的也都能被人接受,但组合在一起就觉得很是奇怪了,尤其是三人还抱着胳膊,一副谁也不理谁的样子,三人目光堆在一起的时候都像是随时都能打起来,却又似乎时不时地往他们这边看。
被这么几个怪人看着,谁也不会舒服。
邢子轩正好坐在背对他们的位置,回过身之后顿时觉得有点后背发麻,倒不是害怕,是想着被这么几个奇怪的人从背后看着被膈应到了。
宁风收回目光,和邢子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激灵了一下,像是抖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了,几个变态,不管他们,咱们吃咱们的。”邢子轩回过神,准备继续找一颗丸子与之作斗争。
宁风也浑不在意,胳膊肘碰碰弟弟,“别跟个小姑娘似的,都是大男人,被几个变态看几眼又怎么了?”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总是小心翼翼疑神疑鬼的,又爱生病,一推就倒,像个柔弱的小姑娘。他能这么照顾他,还不是从小老妈就说你弟弟身子弱,你多照顾着,还真给他照顾成妹妹了怎么办?
少年们口中的那几个变态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三个人传音入密。
“既然是这么严肃的一个问题,大家又都是神仙,那就用文明的方式来解决吧。”
“我同意。”
“剪子包袱锤?”
店门上的风铃吱呀一响,又有客人进来了。
红衣服的姑娘,头发长的有些吓人,未束发,拖在身后摇摇曳曳地就进来了,姑娘脸上戴这个墨镜,进了店随手摘下,放入了随身的小布包里,店里服务员都看呆了,这又是哪一路的小仙女啊,竟是将传统服装穿出了点富贵出尘的滋味儿,心道这才是东方美少女啊。
“您几位?”
“我找人。”姑娘漏齿一笑,眼角弯弯,似两个小月牙儿。
“噢噢。”店员愣了愣,赶紧让开路。中规中矩的老店,四四方方,扫几眼就能找到,所以也没有查桌号带路这么一说。
店里最奇怪的那三个家伙就是了,云阮扶额,真的和他们仨说的一样:很好找!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老神仙怎么就想起来约她吃饭了,还是这么一家其貌不扬的小馆子,没想到神仙也爱这种低调路线,出乎云阮的意料。
云阮看着表情严肃的三个人,桌上空空的,看起来还没点菜,难道是一直等她来?
“那个,不好意思,来晚了,咱们开始……”
点菜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听月老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哎呀,阮阮来了啊。你说,吃鱼是不是还是吃清汤的好?养生啊。”
云阮没反应过来:“嗯……啊?”
小黑愤愤地看了一眼月老,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云阮坐下来,“吃什么清汤?!人家是做酸辣鱼出名的,当然吃酸辣的啊!”
对面的司命戳着桌子,大声反对道,“酸什么辣?酸辣两个字听起来就很不男人,酸酸唧唧唧唧弯弯,受儿才会吃,是爷们儿就吃麻辣,重麻重辣!”她说罢,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还舔着脸问过来:“阮阮,你说是不是?”
云阮:……
店里本就是酸辣鱼是招牌,大部分人点的也都是酸辣味,被她这么一吼,好多人都尴尬地停下筷子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云阮顿时觉得很丢脸,一手挡着脸坐下,也忍不住像司命一样气急败坏地戳起了桌子:“几位,我说,没有点菜是因为一直在纠结吃哪个口味么?!”
三人组同款理所当然地表情看过来,“不然呢?”
云阮深吸了口气,被这幼稚的三人组噎的没话说,得,还真是自己想多了,还以为他们是为了等她来再开始点菜呢!
宁风和宁云坐在一边,虽然位置来说不如宁云那边视野开阔,不过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云阮的那片红色衣裳,这打扮太过有辨识度了,还有她那长到男生无法理解的神奇长发,坐下来差点就能拖到脚跟。
“邢子轩,要是我没看错的话,那个和几个变态坐一桌的人好像是你二姐啊……”
邢子轩听得皱眉,本能地就回怼:“靠,你会不会说话,你姐才和变态坐一桌呢……”他说着,有点恼地往后看,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还真是他家二姐!
宁风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抱着可乐瓶子咕噜噜地吸着可乐,冲宁云一笑,“这下不用怕了吧,变态里有咱们认识的人。”
这话说的,还真是不那么好听,要不是邢子轩这会儿已经去那桌找上人了,搞不好都要和他翻脸了。
宁云无奈地吃了两口菜,“你这嘴贱的毛病改改行不行,要是哪天你被邢子轩揍,我可是会躲得远远的。”
宁风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靠不住的弟弟……等等,为什么是他揍我?”
那边,邢子轩气呼呼地找上去,一把拉了云阮,“二姐,你怎么也在这?来吃饭么?去我们那桌吃吧。正好,我今天和宁家那两个双胞胎出来吃饭。”
云阮这才刚坐稳,就被拉了起来,还没看清人,听着那声二姐也知道是谁了,站起来朝他指的那桌一看,正看见两个在说话的少年,长的一模一样,正是宁风和宁云。他们也和邢子轩一样,从小男孩长成了少年的样子,个子抽条似的长,五官长开来,婴儿肥也退去了,长相变化了不少。
“好啊,反正我这桌没吃的。你们没意见吧?”不过,虽是这么问了,却也没给他们什么权利和时间回答,云阮对着三人组露出一个毫无歉意的微笑,叫来服务员道:“你好,请给他们三个一份清汤一份酸辣一份重麻重辣。”
服务员有些为难,“这……小姐,我得提醒您一下,咱们这一份都是一条鱼整出的,不可能一条鱼做出三个味道,要不咱们这生意没法做啊……”他们全鱼馆吃的就是全鱼火锅,要都是像这样一桌供出三个味,那可是要忙死了。
云阮愣了下,道:“我说的就是全鱼,你就当他们是三个单独来吃的客人,一人上一份就行了。”
“但是我看这三位是一起来的啊……”服务员也愣了,不过意识到这个不是重点,又说:“倒是可以……只不过咱们这不欺客,分量足,恐怕一个人吃一份不大能吃的完……”
云阮笑了笑:“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按我说的来就行。反正他们三个都有钱,你可别轻易放过,吃不完就叫他们兜着走好了,他们三个都是听话的好孩子,要是吃不完浪费了,我就找人好好收拾他们。”
这话本就是她随口一个玩笑,可听在这心虚又奇葩的三人组耳朵里,看看宁云那边,再想想人家是有大帝撑腰的人,纷纷低垂了脑袋,都以为她这话说的是要以三生镜的事威胁他们让大帝来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