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那伙计捂着没忍住,一连串的惊呼声,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了,一旁的黄文不知打哪抓来一块抹布塞住了他的嘴,比他镇定一些,拎住他的领子就甩了两个耳光。
“怎么样,冷醒些了么?”黄文低声问。
伙计:……
他确实是害怕啊,本能反应而已,不过好歹是个男人,人家小姑娘都不怕,他也不是胆小的人,不然怎么敢在古玩店把这些死人收藏当宝贝。
黄文见他不吭声了,也没理他,提着棍子就往那头掉进屋里来的黑影身上招呼,那黑影被诛邪绫捆住,一时动不了,却力气大的很,站起来就四处躲,云阮力气比不过他,不得已收回了诛邪绫。
这黑影令她有些意外,头发长长的,梳的像是个古人发髻,身材高大,他似乎不想伤人,被黄文追着打却没有还手,只是东倒西歪地跑着,想靠近那锁着青铜剑的柜子。
黄文抓紧了棍子,没追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却还是想着将功补过,“小丫头,小云阮,你看着,这回我肯定不会误伤你!”云阮实在是怕了黄文这股子没有章法只有蛮力的狠劲儿,皱着眉偏过身子躲过去。
“呔,有种你别跑!长的跟个人似的,谁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黄文追着,还喘着粗气骂,又像是给自己壮胆子一样:“呸,管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总归不是人,老子可不怕你!”
一旁同样怕被误伤的伙计早就拿出了自己嘴里一股怪味道的抹布,躲在一个架子后面,脑子里就剩一片空白了。
砰——砰砰——
黄文的棍子招呼的一点也不含糊,可那黑影像个练家子一样,他追着打了半天也没碰到人家,倒是把屋子里陈列的古董砸了几个。
伙计终于清醒过来,几个碎裂的声音在脑子里像炸裂了脑浆子似的,惊慌失措地,又不敢大声,颤抖着带着哭腔在旁边一直碎碎念:“哎哎哎啊,别别别,那个清代的,虽说不大值钱,但是……哎呀,这个是宋代的啊!”
说罢,又是砰砰两声,那清代宋代的两个瓷器一个也没能幸免,伙计一跺脚,直接晕了过去……
云阮一巴掌拍在脸上,根本没眼看,又一声碎裂声传来后,她直接甩出诛邪绫卷住黄文将他绑到了一边。
“黄伯,我终于知道您是什么人了!敢情儿您是属土匪的,之前害我的命,现在又谋我的财!我可告诉您了啊,这些古董,您自个儿赔。”
黄文这才发现屋子里狼藉一片,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好像都是他打黑影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没跑儿。
“完了完了……”
云阮心里好笑,“您老现在才知道完了啊?”一边说着,手下却没闲,褪下两个克己手环,相继朝那黑影打了出去,一个击在头上,一个击在脚上。
克己手环非一般的手环,是有神力的法器,对待一切非人都有着强大的击杀力。果然,黑影被击中后单膝跪地,像是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受伤,待在原地愣了片刻。
趁他发呆的功夫,云阮收回黄文身上束缚的诛邪绫,猛地朝黑影抽去。
啪的一声,诛邪绫一端坠着的哑铃铛似乎抽到了黑影身上的什么金属,发出闷闷的金属摩擦,云阮收回诛邪绫,几步跳到黑影前。
离近了才看见,这黑影是个长得有些魁梧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全身一层黑毛,像是缠着一层黑气,一双眼睛,眼仁儿大的出奇,瞳孔涣散。
竟然是个死人!
云阮心里一惊,身死,魂魄复归,以死身复生,是僵尸!而且还是个毛僵……
男人的瞳孔明明看不出情绪,可云阮却觉得他看着青铜剑所在的柜子流露出了一种无奈,云阮觉得今天也不能算是没有收获,竟然还让她遇到这么一只大个儿的毛僵。
他转头对着云阮嘶吼一声,却没有动手。
云阮觉得他像是在发泄,又或者是想说什么话,但是眼下她没有功夫去猜,一心想着得先抓到再说,于是便口中念咒,结起手印,正打算将这毛僵收了,眼角却瞥到角落里的黄文又像是浑身打了鸡血一样的挥着棍子上来。
“放着我来!”黄文压抑着的声音尾音都破了,听上去颇有些英勇就义的意味。
云阮赶紧下意识地闪开。
这回黄文是真的打中了,可是那毛僵浑身铜墙铁壁一般,一个普普通通的半截木棍子根本伤不了他,那棍子甚至还又折了一段,飞了出去,正巧打中了小木架上展示的玉如意,掉在地上,咔嚓碎成两段。
趁这个空挡,那毛僵扒着碎了窗玻璃的窗棂,轻松地跳了出去,云阮追去窗边,就见黑影上了房顶,动作轻快,移动速度非常迅速,跳过几个屋顶朝远处跑了。
云阮没有自信孤身追上一只毛僵,皱着一张小脸转身抱臂看着黄文。
黄文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抢救自己一下,“那个……我打中他了……”
“黄伯,要不是知道您真没什么本事,我都要以为您是敌军派来的奸细了,帮了这么多倒忙,我真是谢谢您了……”
黄文和她认识也有段日子了,知道她向来懂礼貌,对着客人都是您您的,可对他一直都是不用敬称的,一旦用了敬称,那都能听出来别的味道,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她是不高兴了,虽然确实打了那怪物一棍子,可也没造成什么杀伤力,还让那东西趁机跑了。
“嗨,怪我怪我!你放心,下次我……”
“打住!没下次了!”云阮指指四周,“这次的先解决了再说吧。”
玉宝堂的二楼,可谓是一片狼藉。
柜子里的青铜剑,没了声音。
怕今晚毛僵去而复返,以防万一,云阮在房间四角贴了符,结了阵,结界护着整个玉宝堂,又施咒敛去青铜剑的气息。
云阮蹲在晕过去的伙计身前,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打开来在他鼻下晃了晃,那伙计皱了皱眉,慢慢醒了过来。
黄文好死不死地凑上来,好奇地问了一句:“这小瓶子里装的什么啊?”
云阮头也不扭,“蜣螂妖精的口水,非常刺激醒神。”荀琅喜欢妖精界的动植物,时常搞些小发明,这个玩意儿就是他各种千奇百怪小发明中的一种,恶心了一点,但是只是作为外用,倒也还好,用来醒神,非常奏效。
黄文脸皱了皱表示嫌弃,嘟囔着:“这玩意儿也能修炼成妖精啊……真是……”他原本想了想,难道是靠滚粪球修炼的么?但又想了想,竟然觉得这种妖精很有志气啊,出身不在贵贱,努力一点还是可以修成精怪的!但是这么夸一只屎壳郎妖精又觉得很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没继续说下去。
伙计醒过来,又看了一眼比他晕过去之前还要惨烈的现场,感觉自己还是去死比较好,哭丧着一张脸道:“云小姐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这,我可怎么和掌柜交代啊!”
目睹了刚才小姑娘与那黑影缠斗的一幕,他可不能天真地以为对方是来给爷爷买什么神秘礼物了,虽然天真,他也不是个傻子。
“大小姐,你可得救救我,这和我没关系啊!我上有老爹老妈,下有小二哈,我不能失去工作啊……”说着,伙计便抱住了云阮的腿,虽然没说让她赔,但也不打算放她走了。
云阮无语地看他干嚎了一会儿,耐心地说:“全都是他打坏的,你抱错人了。”
黄文也是厚脸皮,也没打算逃跑,倚着墙站没站相,笑嘻嘻地蹭着墙说:“那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呵呵,你看着办吧。不过,要是我死了,我上头八十岁的老娘可就没人养了,我这说不定还能买一赠一,赔你两条人命。”
伙计瞪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地样子指着黄文:“……无耻!”
“行了,我赔。人是我带过来的,今天弄成这样也难为你了,你先起来吧。”云阮叹了口气,将伙计扶起来。
“大小姐,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伙计松了一口气,这么个烂摊子,他差点都觉得自己要卖身才能还的上了。
“大小姐?救命恩人?”云阮苦笑,“可别,我当不起人家救命恩人。”
“行行行,不是救命恩人,是我姑奶奶!”伙计虽然身材不算高大,但好歹是个男孩子,个头不算太高,但总归长的比云阮还高半头,被她一个看起来挺柔弱的小姑娘扶了一把,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立刻站直了身子。
“那个……我叫姚青山,在店里做小掌柜,也就是个管事,钟掌柜不在,就由我来负责看店,也有我的责任。”姚青山看了一眼地上的残片,像是在迅速计算着,顿了顿,表情有些艰难地说:“姑奶奶,看你挺年轻的,要不,给你打个九五折?”
云阮瞧着他那小气的样子,大方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赔的起。这件事是我胡闹了。我这里有一张名片,你明天交给钟掌柜,如实与他说今晚的事情即可,算出所需要赔偿的总金额,直接发我消息,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你可以先记一下。”
姚青山心里感叹,果然是大家小姐的风范,说话就是爽快,他原本是想打个九五折剩下的自己来补上的,他是粗略算过费用的,就是补那么点零头也够他补上一段时间的,没想到人家二话不说,都不用他补那点零头。而且就这么容易得到了人家的联系方式,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啊。
云阮怕自己直接走了让对方没有安全感,怕他以为自己跑路,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一个玉玺来,丢给姚青山道:“这个小玩意儿,押给你,回头我带着赔款来赎。”
抛过去又问:“一个够么?我这还有几个……”有段时间她喜欢刻章,师父江熙宸就给她找来好几个这么大的玉玺让她当玩具玩儿。
“……不用,一个就够!”姚青山确实也有点担心她落跑,眼下人家递了这么一尊大玉玺过来,他掂了掂,本能地对着光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心下立刻便知这是个硬货,即便是个仿货也是非常值钱了,不由得有些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感到羞耻。
云阮并未在意,提醒他道:“二楼这窗玻璃坏了,晚上可能来不及修补了。我觉得还是派人守在店里的好。放心,我的意思是,至少今晚,那些东西都不会接近玉宝堂了,只是却不能保证进不了贼。”
姚青山连连点头,“事关玉宝堂的名誉,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今晚就留下来守店。”
这话很有道理,若是被人知道古玩店闹鬼,谁还愿意来买古玩?
云阮没料到他竟然有这种觉悟,不过瞧着他年龄也不打,顶多也就二十出头,刚毕业的样子,居然能被钟掌柜重视,用他来做管事,撑起门店来,想来鉴赏古玩的人也都是眼光独到的人,会挑接班人。
“但你刚才……都被吓晕了。你确定你能行?”云阮多少有些担忧,虽然她的阵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但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自信害人性命。
到底是年轻的男孩子,什么都没有,就是有胆子有精气神儿,姚青山拍拍胸口,“刚才我那哪是被那东西吓晕的,我是心疼咱们家这些老古董,哎……你放心吧,我这不是还有你给的符么!”说罢,他摊开手,一个小小的三角纸符,安安静静地躺着,敢情儿他刚才一直捏在手里呢,都皱皱巴巴的了。
云阮失笑,重新给他拿了个新的,崭新的,没有折,她道:“那个符没用,他不怕。你用这个吧,有危险的话,就对着这个符说话,我能听见,会想办法救你的。”
姚青山接过薄薄的一张黄纸片,觉得那上面画的不知道是啥,但是又觉得帅的一批,捏着纸符由衷地说了句:“真酷!”
黄文摸了摸上衣口袋里那张薄薄的纸片儿,有些吃味地说:“我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到处给男人送这种能和你说话的符……真的是……你爸爸就没告诉过你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么?”
云阮一顿,表情有些木然,“我,没有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