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语气中是当真不耐,“我不管你们了,反正要我做的事做了,要我带的话也带到了。你师父那个人发起疯来可怕的很,他既然放了话,那你现在回去就来得及,别等他真的在作出什么事来……赌这口气,到时候你也不会好受。认个错,跟他回去吧。”
这次像是听到了更好笑的话,女子大笑:“赌气?谁告诉你我是赌气,我原本就是要和塑夜成婚的,这一世你没来恢复我的记忆我也是因为心悦他才嫁他。没人逼迫我,更不是赌气。做师父就是厉害,总是做出一副教导我的样子,倒像是我迷途不知返了。又是我的错?我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小白:“不知错在何处?还不是错在忤逆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其实他对你……”
女子打断了他:“我如今又不是孩子了,就算是师父,也未必管的太多。他对我不过是像小时候那样控制着,凡我不听话了,他就要来管教我。”
说罢,她又笑了起来,说道:“你回去告诉他,阿阮如今长大了,若是师父愿意祝福阿阮,前来观礼,阿阮也愿意将他当高堂一并拜了。”
云阮听着,觉得那女子虽是在笑,听到她耳中却是伤心的很,她摸摸自己的胸口,无意间瞧见一处红纱轻扬,像是有什么人来过,仔细去看,却又没有任何踪迹。
那边,小白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彻底没了耐心,撂下一句话,“……你们可真是烦人!罢了,不管你们了。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好自为之吧。”
这回女子没有再说话。
云阮听到有脚步声,被称作小白的男子像是要离去了,她捞了几下池子里的明珠,实在没有办法触碰到,心有不甘地抬头去看走出来的男人,竟是白九?!
原来俗话说的没错,前世里的人有缘来生还是会遇到的,她对新娘子更加好奇了,提了睡袍就往红纱帐里跑。
大红色的喜服向后铺开,女子背对着她,正要对着镜子将绣着鸳鸯锦的红盖头盖上,云阮一偏头,就瞧见那铜镜里的脸。
恍恍惚惚地一瞥,是她自己的脸。
云阮摸着自己的脸想要再将那铜镜里的脸看得清楚些,却被那红盖头遮去了。
这新娘子竟然是自己么?云阮一时有些无法消化,和大帝结婚,和白九是朋友……这让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前世很牛……
只是,他们口中的师父是谁?
答案几乎是要呼之欲出了,就听一阵洪亮的笑声传来,人还未到,声音先到。
“阿阮,准备好了么?这裴家的仪仗可是说来就要来了!桓之对你,也算是尽了心的。”
原来那女子叫阿阮啊,云阮心中想着,那便是自己没错了,连名字都有一个阮字。
裴家公子,单名一个瑾字,表字桓之。
来人上了登仙台,华服锦衣,双鬓染白,眼睛却是清亮不浊,阿阮回过身,撩了红盖头的一角,勾了勾唇角,起身行礼,道了一声祖父。
云阮了然,这人便是徐琳了,却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徐琳带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嬷嬷并一个小丫鬟来,帮着阿阮做最后的准备,那嬷嬷还嘱咐了一些事,阿阮低垂着头细细听着,是不是地嗯一声。云阮看不到那红盖头下的人,只看到她弯下的脖子,露出一小块皮肤来,有红色的纹路,似是纹着一朵花。
说话间裴家就来迎亲了,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声音由远及近,这边的嬷嬷和小丫鬟面上也自然而然地染了喜气。
眼前虽然是自己前世结婚的场面,但云阮因为在这个虚境中是世外之人,也没什么代入感,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也如那小丫鬟一般新奇地跑到凭栏处勾着头看。
小丫鬟道:“小姐,裴家公子来迎亲啦!坐着高头大马,可威风了!怪不得人家都说裴公子是咱们这唯一称得上公子的人,大老远瞧着就俊。”
云阮心说这小丫鬟可真会哄人,她也在瞧,她的目力也很不错,可这么高这么远,也只瞧见了塑夜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子坐的很直……倒是瞧不见脸上俊不俊的。
不过,小丫鬟哄人,说的话也是不假的,想想大帝那张脸,云阮觉得就算是他骑着牛都肯定是风姿不减的。
阿阮没有回话,静静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世的大帝当真是个凡人,有着凡人的温柔体贴,有着凡人的红尘凡心,云阮看着他走上了楼,一把抱起新娘子,脚步稳健的下了楼,一点颤动没有让人受。
一身大红还盖着盖头的新娘子,揣在怀里像是一匹大红布,可云阮却瞧见裴公子的眉梢微微挑着,唇角也向上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真是一个生动的大帝啊,一个她不曾见过的酆都大帝,塑夜。
云阮跟着他们下楼,看见裴公子亲手将阿阮送入轿子,临放下轿帘的时候,俯身像是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很快便放下了轿帘,重新上了马。
这是云阮第二次见到红轿子。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见到酆都大帝的时候,那个时候,小黑和老白随着一顶红轿子而来,仔细一瞧,这轿子倒是和那顶来自冥界的轿子很像,锦云金凤,珊瑚宝顶,珠帘薄纱,金银流苏环绕……除了不会飞,没有鬼王炽火……
云阮跟在迎亲的队伍里走着,心情有些复杂,难道一开始鬼王令找到她也是因为前世里她嫁过鬼王么?
没走多远,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吹吹打打的喜乐也突兀地停了下来,像是被人掐住了,最后一个唢呐的尾音有些跑调,音乐停下来,原本喜乐热闹的感觉似乎一下子就散了,让人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云阮绕开仪仗往前走,远远就看见一个红色的影子挡在最前面,拦下了整个仪仗队伍。
“师父?”待看清那抹影子,云阮欣喜地跑过去,师父这样子她是见过的,只不过她看见的样子是白衣,白发。然而这个虚境里的江熙宸却是红衣黑发,比起那白衣白发的样子端的是妖娆,尤其是他额间一点朱红,叫人觉得眉眼都要飞舞起来。
红衣烈烈,墨发张扬,气场开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将所有人拦了下来。
没想到师父的前世竟是这样子的,模样还是那般好看,只是这样妖娆这样张狂,不是她印象中温润如玉的样子,前世里的师父是她没有见过的样子。
“国师这是要来喝裴某的喜酒?今日大喜,来者便是客,国师随裴某回府便是。”裴瑾人未下马,招手命人令牵了马来。
对面那人摸摸下巴笑道:“裴公子今日大喜,就不拘礼了。彩云镇果然是小地方,都没人认识本国师呀。”
裴瑾面色如常,不言。而他身边近侍突然跪地,朝对面之人拜下,口中念道:“见过国师,国师千岁。”他这一拜,其他人也都赶紧拜了下去,国师千岁,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不拜的道理。
云阮有些崇拜地看着江熙宸,师父前世竟然是国师?好厉害的样子!连她都觉得如有荣焉。
她甚至还听到路人有人小声拉着身旁的人说道:“快跪下,这是当朝国师帝江大人,国师乃是仙人下凡,不可无礼!”
帝江,传说中天帝帝俊之子。
众人国师千岁的声音响彻整个街道,就连原本看热闹的路人也都纷纷跪下拜见国师,唯有队首的裴瑾,紧绷着一张脸,直挺挺地坐在马上,握着缰绳的手慢慢收紧,唇角抿着,没有丝毫下马拜见的意思。
国师千岁千千岁,三声歇罢,只听那红色软轿里的女子柔声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前来喝阿阮的喜酒,便只是长辈,不是国师。阿阮今日大喜,便大胆敬师父高堂,不敬师父国师了。还望师父,莫怪阿阮无礼。”
说罢,又低声唤了一声阿瑾,“阿瑾,莫误了及时。”
裴瑾微微侧身,垂眸笑了,挥手便要命仪仗继续前行。
“好一个敬为高堂!”国师帝江忽然冷笑,抬头看向马上的裴瑾:“今日怕是喝不成裴公子的喜酒了。因为这婚事,本国师不答应!”原本就妖妖娆娆的人,面上尽是狷狂。
裴瑾拧眉,终是下了马,整个人都戒备起来,直视对面的人,轿子里的阿阮没有再出声,一时间周遭的一切像是凝固了起来,弥漫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光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所以,就连云阮也看不懂,这剑拔弩张的感觉,究竟是要做什么。
僵持了一会儿,裴瑾道:“国师莫要欺人太甚。阿阮并不是你手中的玩物,裴某之前亲自去国师府上求亲,是国师亲口应下的,难道国师不记得了么?”
帝江满不在乎地捏了一缕发丝,“之前是之前,之前应下了,现在反悔了。”
云阮忍不住点头,师父做事只凭着自己性子来,这一点倒是从来没变过。
裴瑾闻言,眉头紧皱,却是无话反驳,对上无理之人,任何道理都讲不通,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想让步。
嗖——
轿帘一掀,一抹艳红飞出,那阿阮手腕一翻,放出一个圆环般的物什,朝前直击而去,而她则堪堪落在裴瑾身前,看起来就像是将裴瑾护在了身后。
云阮本能地想要去挡在江熙宸的身前,然而她并非这个虚境中的人,江熙宸也不是现世的江熙宸,而是这里的国师帝江。
只见帝江长袖一挥,那圆环便砰的一声击在街边房子的屋檐上,砖瓦击落,那圆环在空中旋回,又朝着阿阮飞去,速度太快,以至于阿阮身后的裴瑾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前的阿阮就被那圆环击中了。
“放肆!”帝江大怒,眼眸泛红,指着阿阮道:“阿阮,你当真要与我动手?这克己手环是我亲自做的,你以为用它能伤我?”
克己手环?!
云阮瞪大了眼睛,前世便有的克己手环,后来还是在她手上,是师父江熙宸送给她的。
阿阮被圆环击中胸口,当即便吐了一口血,克己手环掉落在地上,原本成双的手环,此时一只手环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看起来有些可怜。
裴瑾一手扶住阿阮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捏诀,招来自己的佩剑,横在身前。
“裴某敬重国师,纵使国师出尔反尔,也不予你计较。但是伤了裴某的妻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妻子?还没拜堂,便不算是夫妻。”帝江瞧了一眼那通体墨色的黑羽剑,面露不屑,毫不畏惧地上前走了几步,来到他们二人身前,微微俯身过去,以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塑夜,你昔日为仙君尚且打不过我,如今只是凡夫俗子,你凭什么与我计较?”
大帝就是大帝,果然即便这一世是凡夫俗子,原本也是天上的仙君呢,名字依然叫塑夜,那便是说大帝其实是天界的人了?对于大帝,云阮还真是没有好好了解过。她蹲在一旁像是看戏一样,只觉得这一出戏有趣的很,相爱相杀的像是电视剧一样,没想到自己的前世竟然还有如此经历,心中感叹。
只是那边,阿阮便没有她这份闲适的看戏心情了,闻言立刻脸色大变,白的可怕,捏紧了裴瑾的衣袖,声音轻颤:“阿瑾,你先回府等我。他是我师父,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换言之,若是对你,便不知道会如何了。
裴瑾那边听的莫名,不知对方所言塑夜是何人,却还是未动身,反而将她在胸前揽紧了,安抚道:“阿阮莫怕,即便没有拜堂,你也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我定会护你周全。”
忽而一阵大风,将整个仪仗吹得摇来晃去,一群大鸟从天而降,飞沙走石,黑黑压压很是煞人,路人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看热闹,捂着脑袋逃回家中,就连仪仗队也四散开来,场面混乱。
阿阮抖着身子,不知是感动于裴瑾还是惧怕于帝江,焦急地握上裴瑾的手,摇头道:“不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得听我的!”
“当真是……情、深、意、切!”帝江咬字很重,昭示着他毫不掩饰的怒气,上前便扣了阿阮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这边拉,眼中那抹诡异的暗红更深:“为师说了,为师不准你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