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的任务至此也算是解决了,那尊小佛像在怪物死后碎成了七八块,里面裹着的蛇和癞蛤蟆被红布裹着躺了一地,散发出阵阵恶臭。
云阮施了个木系的净灵咒将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盈盈绿色的阵法中,鲜嫩的绿萝枝如同有灵性的手,将倒在地上的家具扶起,散落在地上的净物重新归置,另有带着食囊的食虫草,将秽物吞食消解,整个房间弥漫着植物的清新气息,灵气环绕,虽然房间看起来并未和之前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可置身其中却觉得灵气四溢令人身心舒畅。
甄雨欣此时也醒转了,被丈夫揽着亲眼见了云阮的净灵咒,夫妻二人都惊得合不拢嘴,若说原先只是信任云阮,此时已经将她看做小神仙了。
塑夜在一旁看着,兀自点头,江熙宸说的没错,她确实有能力处理,还做的很棒,超出了他的预期,甚至心里似乎是有一丝遗憾的,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有意思的小姑娘了,原来凡人的成长竟是如此无声无息,如此迅速。
“走吧,我送你回去。”江熙宸瞧着差不多了,便想早些离开,不然岂不是便宜了塑夜,看他的人看个没完。
云阮收了阵,又和齐家夫妻二人交代了一番,那夫妻二人将她奉若神灵,认真虔诚地记下了。
待她忙完,江熙宸拉住她的手就走,像很多次任务结束那样,二人慢悠悠地散着步,说着话。
“师父,这家女主人说五年前在瑞熙见过我,当时你也在场,还说咱们救了她的儿子豆豆,这个豆豆我也见过了,他也说认识我的,可是为什么我都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当时的事么?”
当然记得!当时还不是因为阮阮觉得他很残忍他才紧张地将她这段记忆抹去的么……
江熙宸不动声色地编着瞎话,道:“记得的,就是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随手救了一下,当时看你小小年纪很有本事,心地又善良,为师看见了觉得很喜欢你,就觉得要是挑徒弟的话就选你这样的。不过可能也是你那时年龄还小,所以晕了过去,大概就是发力过猛才忘记了这件,不是什么大事。”
这么直白的说喜欢她,云阮还是有点意外的,脸上微微发热,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突了两下,感觉还挺奇怪的,她哈哈笑着掩饰,“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师父后来对我那么好。”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那么好那么看重,又同意自己做徒弟这样的无礼要求,原来是自己给忘了啊!
说起来那应该才算是和师父第一次一起并肩作战的记忆,她怎么就给忘了呢!哎,云阮有些垂头丧气,又觉得很是抱歉。
“师父,对不起,那么重要的回忆,我却不记得了。”
江熙宸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还以为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连细节都想好了,结果她竟然只是伤心自己没有记住,有些感动又有些愧疚,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心,柔声道:“没关系。以后阮阮和我一起的回忆还会有很多,多到你都记不住的。”
云阮仰起头,皱着秀气的眉毛,眼睫忽闪着,似是有些嗔怒,微微圆鼓的小脸显得很是娇憨:“怎么会?和师父一起的记忆也好,和熙宸哥哥一起的记忆也好,阮阮统统都会记住的!就算满出来了,也都会塞进脑子里,记得真真切切!”
云阮如今身量高了许多,江熙宸也长到了他真身的高度,可在他看起来,云阮依旧是小小的一坨,怎么看都觉得可爱,眼下这副单纯天真的模样和他千百年记忆里的模样重叠,很多次她都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反驳他的话。
只是,江熙宸来不及回味和感动,却掉入另一个语言漩涡。
和师父一起的记忆……和熙宸哥哥一起的记忆……
这个师父是指过去还是现在?难道是她想起来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江熙宸指间微微发颤,喉咙发紧,问道:“阿阮,你……”
云阮歪歪头,“阿阮?师父想这样叫也可以啦。”说罢,眼睫微垂,在古玩街极乐阁隔壁的那间屋子里,她在梦里所见到的画面,她似乎对那两人自称阿阮。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问他,只是心里却对那古怪的男人更加好奇了。
江熙宸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竟然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阿阮,可她对这个名字的反应是陌生的,那应该还是没有想起来罢,能拖一天便拖一天,他不敢想,若是她想起来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他该如何去面对她了。
“阿阮?”塑夜拧眉,突然出声。
从刚才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江熙宸吓了一跳,扭头对塑夜吼道:“你打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还在?!”
塑夜也很无语,他原本就是跟他们一起来捉鬼的啊,任务结束了难道不该一起离开么?他现在可是人界的身份呢!再说了,他一直都在,才不是冒出来的……只是他们师徒二人说话,他礼貌性地没有插嘴罢了。
抬眼看了江熙宸一眼,塑夜了然,从刚才云阮问他第一句话开始,他就显得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所以才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旁边吧,刚才那些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塑夜虽不是判官,却是判官的头头,明知道江熙宸刚才有在说谎,哪里会轻易放过他,肃着一张脸,明知故问道:“你刚才叫她阿阮,她是不是就是我们在时间洞里……”
还未说完,江熙宸便一阵重重地咳嗽起来,身子也摇摇欲坠。
云阮赶紧扶住他,有些紧张道:“师父,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发烧了?”自家师父一向没在任务里受过什么伤,可是感冒发烧的时候是十分娇弱的!而且师父几乎每年都会有这么娇弱的一次!
说罢,云阮还捧着他的头,垫着脚用自己的头去贴,小时候祖母就是这样来查看的,所以江熙宸一感冒发烧,她也会对他这样。
塑夜嘴角抽了抽,看着江熙宸那眼角的得意,明知道是他这个幼稚鬼是在装,自己却不想做那种告状的幼稚鬼陪他一起难堪。可是心里却是知道了什么,江熙宸似乎很不想云阮知道过去的事呢,既不想云阮知道,又不想自己知道,他几乎毫无疑问地就能断定,云阮的前世里一定是和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些事,令江熙宸紧张,害怕。
眼前,一身红色练功服的云阮长发未束,落在身后,青丝如瀑,与自己脑海中那红衣飘渺青丝坠地的画面重合,塑夜微微摇了摇头,上前伸手将云阮要再贴上去检查温度的头隔开来。
“阮阮,你现在是大姑娘了,对成年男子太过亲密了可不好,特别是,以后你若是有了男朋友,他又有了女朋友,就更不好了。虽然你们是师徒关系,但年龄相差不多,还是需要注意一些。”塑夜的三观还秉持着男女大防的一套,哪怕小黑已经和他说过了,现如今的人界早已经不是男女七岁不同席那般了。
云阮被他说的愣住了,她好想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不过想想也对,自己就是太过习惯了,习惯被师父牵着抱着,像薇然和宁溪,他们对异性都是一样保持距离的,即便是对舒淼也不会有太多的肢体接触。这样一想,自己好像真的是不太对,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什么男朋友啊,她才多大!”江熙宸恼了,他就是故意将云阮从小养成对他所做一切亲密动作都不设防,让她觉得习惯性的自然而然的,从未和她说过对师父也要向对其他异性那样保持距离。眸光带了敌意,他望向塑夜:你是故意的?
也就是随口一句,塑夜心里当然也不是真的期待云阮有什么男朋友的。见江熙宸瞪过来,塑夜读懂他的意思,不惧地回望:对,我就是故意的。
云阮还陷在一种自我辩论之中,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许是不对的,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在她眼里师父简直完美的像天上的神明,这样的人要是找了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也会有男朋友,那男朋友又是什么样的人?薇然说要是白九学长能做她的男朋友就好了,有关男朋友的这个问题还是问薇然好了!
江熙宸警告地瞪了塑夜一眼,抓着云阮的手臂哀嚎一声,身子半靠在云阮身上,提着劲儿怕压重了,扮虚弱道:“好徒弟,师父我难受。”
云阮赶紧将他扶稳了,“师父,我送你回家。”
江熙宸继续虚弱地道:“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师父生病了嘛,应该的!”虽然刚才没有感觉他额头发烫,不过自己师父生病是真的娇弱,云阮还真是不敢怠慢。
塑夜看了一眼江熙宸,这无耻的家伙,刚才不是说送徒弟回家的么,现在竟然要徒弟送自己回家?有人这么做师父的么?丢人!
“阮阮,还是我和你一起送他,等将他送到江家,我再送你回去。”塑夜上前,毫不客气地将江熙宸扯到自己身上,抓的死死的。
江熙宸不舒服地哼唧一声,这硬邦邦的男人身体哪里有云阮的小身板儿柔软,真是讨厌,这还是冥界冷面鬼王么,这特么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牛皮糖啊!
“阮阮,我难受……”江熙宸眼睛湿漉漉的,就差化身为小鹿斑比了,望着云阮道:“每次我生病,你都会在我身边照顾的,现在就因为这个外人说了几句狗屁不通的男女之防的歪理邪说,你就要弃师父于不顾了么……咳咳咳咳……”
云阮:……
塑夜:……
“师父放心,阮阮今天不回去了,一会儿就给邢叔叔打个电话,我今天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
江熙宸满足地嗯了一声,身上的重量全部都压在塑夜身上,像个千斤重的软皮囊,反扣着塑夜的手腕不许他挣开,得意地道:“塑夜啊,你可要扶好我啊,我生病的时候可是很娇弱的!我可是有徒弟的人儿啊,你要是摔了我,我徒弟可不答应。”
塑夜脸色发黑。他一向正经,遇到江熙宸这样不正经的,被气的半句话也说不上来了,只想将他一把甩开,摔在地上摔成肉饼子得了!可偏生人家说了,人家可是有徒弟的人,看着云阮笑眯眯的脸,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将身上的人摔出去。
云阮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看着塑夜,自家师父一生病是真的娇柔啊,眼前的江熙宸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了,赶紧点头附和着,又对塑夜讨好道:“大帝,我师父说的没错,他一生病是当真娇弱,今天有您在真是太好了,劳烦您将他送回去吧,我今晚留下来照顾他,就不麻烦您再送我一趟了。”
在云阮看来,师父和大帝的关系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
可塑夜心里像是被人强塞了一团棉花,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手上发力将身上的江千斤扶稳了些。
小黑竖着顺风耳老远悄咪咪跟着,心道:哼!这江少真是好不要脸!他得想办法好好帮帮自家王上了,自家王上除了脸皮不够厚之外,没啥比不上江少的!
江熙宸和塑夜二人忙着互相较劲儿,都没有发现云阮其实已经将他们所说的阿阮记在了心里,甚至对他们之前在时间洞里看到了什么也起了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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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活比云阮过去体验过的初中生活要散漫的多,每天只是和朋友们一起上课玩乐倒也轻松,没有做不完的作业,也没有各种模拟考试。
校园里出彩的人物很多,各种社团和活动也很多,从不认真打扮也不参加社团的云阮就这样淹没在人群里,很是享受平淡的校园生活,她可不想被人多关注,只想顺着邢叔叔的心意拿到毕业证就好,其实在学校里学的东西,之前江熙宸都给她找私人教师学过了的,甚至讲授的时候比学校的老师讲的还有趣呢。
云阮之前找薇然问了很多关于男朋友的话,有用的信息没有得到太多,反而被司马兰庭八卦她春心萌动,可把她羞死了,司马兰庭这个不靠谱的,居然还给她书包里塞了桃花符,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可是,没想到司马兰庭的桃花符效果还挺强劲的。江熙宸和塑夜恐怕也不会想到,那么一句随口的话,很快便有人帮他们实现了……前几天还觉得从未考虑过男朋友的云阮,被人告白了。
“云阮同学,与汝阔别,三日有余。终不见汝,吾心戚戚,情难自抑,满卷相思。昔见汝于文学院,初睥芳泽,即惊天人。秋波滟滟,青丝垂肩,娇态依依……夫弱水三千,则取一瓢足矣。夫理工芳草,惟独爱汝而无别乎……”
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云阮歪脖,这尴尬地文言文情书是个什么鬼?
身旁凑了几个小脑袋,薇然挤在中间忍不住大笑:“哈哈哈,还说自己是理工芳草……据我所知,理工芳草只有白九白学长才能算的上!”这写情书的人当真是糊涂,竟然忘记落款了,
李薇然喜欢白九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小妮子越挫越勇,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是个人都知道,白九是不会写出这种东西的人,不说别的,光是这文言文就能气死白九那个混血了啊,据说当年白九总是屈居江熙宸之下考年级第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文言文的题落分了……
宁溪忍不住莞尔,她收到过的情书很多,这封信上的话她之前也见到过,要么是从网上抄的,要么是别人代笔的,不过就是换了几个字而已。
舒淼皱着眉头,也不多话,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马兰庭跳过来拨开舒淼,一把抢了云阮手里的情书大声念出来,笑得停不下来,“这二货是谁啊,连你什么学院的都不知道就瞎写……哈哈哈……”
孟贺明一脸无奈地将她按住,拿过信看都没看就还给了云阮,不过刚才司马兰庭念得那么大声,他也听到了几句,对云阮道:“想知道是谁的话我帮你去找人。”他一向是个实际的人,任何事都会考虑可实行的部分,这个人自称是理工芳草,那就是在理工学院的,真要找起来,也不是大海捞针那么难。
被他们这样闹着,云阮刚才那点零星的尴尬和羞怯是一点都没了,将情书折好随意地往书包里一丢,对孟贺明直摆手:“不用啦不用啦!”她根本不是文学院的,而是历史学院的,只不过前几天文学院有活动,被薇然拉过去凑人数而已,没想到今天过去等李薇然一起走的功夫,就被人塞了个情书……
司马兰庭一点也不谦虚,“我告诉过你的,我这桃花符可是很厉害的!不信你问阿明!”这话还真不是她吹,她和孟贺明所在的商学院,几乎人手一个司马氏桃花符,卖的很不错的!原本也是被家人强塞进商学院的,却也没想到竟然让她开始赚人生第一桶金,也算是误打误撞。
孟贺明看着张牙舞爪的司马兰庭,眼中带笑,虽然云阮没有问他,还是朝云阮点了点头。
不过,司马兰庭突然有些失落,叹气道:“最近生意不好了,学校附近开了一家魔女馆,据说灵验的很。本来我还准备往其他学院开拓市场呢,结果市场全被这家店抢走了。”
“魔女馆?”云阮好奇道。
“对,就是魔女馆,据说是玩什么塔罗水晶的,真是气死人了!”司马兰庭说罢,拉过云阮撺掇着:“这个什么魔女的,听说是搞西玄那一套的,咱们搞东玄的人,怎么能让他们欺负了去,这里可是咱们的地盘儿!不如抽个时间,咱们组个东玄二人组,去会会他们,拆穿他们的假把戏!”
司马兰庭长着一张清秀的娃娃脸,个子长高了,看起来却依然像是个清俊少年,头发短短的,带着棒球帽,这群人里除了云阮,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女生,就连孟贺明她都瞒着。此时说话的样子,还真就像个气不过的调皮男孩,惹得众人轻笑。
“怎么就能你们两个去,我们也要去!”李薇然上来凑个热闹,“万一你们这个东玄不好用,我就转头去整他们的西玄。”
司马兰庭挽着孟贺明强行拉统一战线,瞪着李薇然:“叛徒!”
舒淼举了手,“我也去。”
宁溪笑道:“也算我一个。”